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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梦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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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氏居于临朝北方,皇纪十二年的仲夏,清河氏内突然四起兵祸,不知何时,临朝竟有大批军队埋藏在建乌城内,一朝举兵,鲜血四流,临朝的君王竟然亲自领兵斩清河大君于城门前,尸体挂于俩国接壤之处七日,风吹日晒,扒皮抽骨,最后被野狼啃的渣都不剩。少君被俘,大妃与公主不知所踪。
清河氏族灭,临朝君主下令屠尽城中所有人,上至八十老翁,下至襁褓幼儿,无一幸免。
那日的血被雨冲刷,流了八十里。
清河氏旁支——赤拔氏送质子入中原,向临朝称臣,方换来一方土地,得以苟延残喘。
:“离屠城那天已经过了九年了,阿欢”赤拔·玛东多有些许哽咽的诉说着那段面目全非的往事。
清河·玉欢听着这些,一言未发。她双眼通红,血丝遍布,脸色比先前更加苍白。
:“我……我阿爹死了?”她盯着玛东多,泪挂在眼眶上,要落不落。
:“阿欢……”玛东多看着她这幅模样,有些不忍。
没有回答,但已经说明一切。
:“阿兄呢?”她不死心的问。
:“被俘六年后,烈宏他……自杀了”玛东多紧咬着牙,红了眼眶。
清河·玉欢把一双眸猛的闭上,泪流满面。
许久后她才睁开眼睛,强撑着说道:“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好吗?”几近哀求。
玛东多心疼的看着她,几欲发声,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走了。
清河·玉欢缩到床角,紧紧抱住自己,双手抓着自己手臂上的肉,紧咬住唇,从最开始的小声抽泣到后来的嚎啕大哭不能自抑。
她什么都没了,父兄死了,阿娘丢了,国灭了,家没了。
疼爱放纵自己的阿爹到最后连尸体都没有。
温柔慈爱的阿娘不见了。
整日和她追逐打闹,保护她的阿兄死在那个屈辱的国度。
安宁热烈的部族化为一股股血水,流向远方。
空留自己一个人。
只留自己一个人。
怎么可以……
怎么能够……
清河·玉欢一个人哭了个天昏地暗,因为沉睡多年,而又经历大悲大痛,最后哭晕在床上。
她又做梦了,是清河氏被灭族的那天。
:“阿欢,今日阿兄带你去猎鹰好不好啊”清河·烈宏拿着弓,笑吟吟的跑到清河·玉欢身边。
少年郎彼时方才13岁的年纪,身量却已然很高了。他和阿欢一样,眉毛随了阿爹,天生横眉,不笑时带着股傲气,有些凶像。然一双眼睛又随了那位中原来的阿娘,一双杏眼,水润纯澈,眉眼弯弯时如春风拂过,沁人心脾。
清河·玉欢本蹲在地上绕有兴致的给蚂蚁穴里灌水,看它们慌忙逃窜,然后又被她用沙子一埋,惊慌失措的小东西们又剧烈挣扎着爬出来。
闻言她把水壶放在一边,站起身来,她比清河·烈宏矮了不少,只得仰视着他,说:“这次真能猎到吗?”她看着自己阿兄兴高采烈的模样,泼了瓢冷水:“每回去都没猎到,最后都只是采了几株萨日朗花回来,阿爹都笑了我们几回了”
在清河氏,无论男女都可以去猎鹰,训鹰,稍微大些的少年都会跃跃欲试,想猎头鹰回来,赢得人们的欢呼。猎鹰猎到的时日越早,越受姑娘们青睐。
可清河·烈宏带着清河·玉欢去了几次,不是射箭没射准,就是根本没看见鹰的影子,哥哥怕小妹生气,每每都在没猎到鹰后都会采上几株火红火红的萨日朗花给她。几次后,阿爹就笑话他们“别人是猎鹰,你们啊,是猎花呢”
:“这回保证猎到,猎到了我把鹰给你,让你做清河氏最年轻的猎鹰女子好不好。”
:“那你呢,以前不是说要做最年轻的猎鹰男子汉吗?”清河·玉欢眯了眯眼
清河·烈宏憨笑一声,手抓了抓脑袋:“比我小一岁的客沁已经猎到鹰了,我做不了最年轻的猎鹰人了”他说着又眉飞色舞起来:“但没关系,阿兄可以帮你实现这个梦想。”
清河·玉欢有些失语,明明是自己想,还打着替她的幌子。
最后俩人还是去了,只带了几个护卫。这次猎鹰的地方在一个很高的断崖上,二人栓好马就往草地上放出一只显眼的白兔来引诱天上矫健的猎手。白兔的腿有伤,蹦跶几下就歇一会,兄妹俩时刻注意着天上的动静。
然而等了不知道多久,兔子都蹦跶的没影了,鹰还没来。
她有些失望,这回肯定又猎不到。
清河·玉欢兴致缺缺的坐到了断崖边上,清河·烈宏还是依照惯例,采了几株火红火红的萨日朗花。
清河·玉欢撇撇嘴,接过花。
今日风有些大,日将落幕,天际云霞灿烂,飞过几只归家的鸟儿,花被女孩拥在怀中,红的热烈。
兄妹俩一起坐在崖边。
:“阿兄,大随河这么宽,这么长,会流到哪去啊”女孩看着崖下正浩浩荡荡向南流去的他们的母亲河,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的。
清河·烈宏也跟着把视线投下去,道:“会流到临朝的土地上去。”
:“临朝是什么地方,阿娘就是从那里来的吗?”女孩晃荡着悬空的双足,灵动的眼睛又看向兄长。
清河·烈宏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看向远处,思忖片刻:“一个神秘且富饶的国度,阿娘的家乡在那。”
接着他又伸手拉起清河·玉欢道:“我们得回去了。”
他有些惴惴不安。
太静了,周围太安静了,日将暮,大随河旁连取水的人都没有,平日里这个时候没回去,阿娘总是会不放心的遣几个护卫来寻,土地也在微微颤动,就好像是马群奔过。
:“阿欢,我去牵马,在这等我。”清河烈宏把弓背在身后,让几个护卫留在清河·玉欢身边。
他越走越急,到后面更是直接跑起来。地颤的越来越厉害了。
“吁”的一声,一支箭穿破长空,来势凶猛,直直的向他袭来。箭头锋利,刺入血肉,清河·烈宏被突如其来的冲击力击的后退两步,发出一声闷哼。
:“阿兄,当心!”清河·玉欢看着箭猛的射在清河·烈宏的肩上。
还没来得及做下一步动作,就看着前方浩浩荡荡的铁器奔驰而来,尘土漫天。
清河·烈宏顾不得箭伤,把弓拿起,又飞奔回清河·玉欢身边。
然他终究跑不过矫健有力的战马,转头环视,发现铁骑越来越近,马蹄声“踏踏”,震耳欲聋。
:“护公主!”清河·烈宏大吼一声,阻止了正欲抽刀上前的侍卫。
然后停下脚步,转身,提臂,蓄力,拉弓,瞄准,一气呵成。
箭矢对准了马背上戴着暗色金纹半脸面具的男人,清河·烈宏的手因为肩伤有些颤抖,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他射完这箭就再也没有力气提起弓,他必须射中,必须。
箭“翁”的一声离弦,穿破长风,势如破竹。
男人看见飞来的箭,眼睛危险的眯了眯,头微微一偏,箭矢擦着他的面具过去,发出尖锐的金属碰撞声,蹭出点点火花。
失败了。
清河·烈宏面色一沉,不退反进,奋力冲向那个男人:“带公主走!”他大喊一声。
侍卫听到命令,就挟着尚不知所措的清河·玉欢往断崖边跑去。
:“阿兄!”她不能留清河·烈宏一个人,他会死的。
然几个护卫全然不顾她的哭喊,将她团团围住,半胁迫式的带着她往断崖边跑去,其中一个甚至把她扛在肩上,尚幼小的清河·玉欢激烈的挣扎着,但并没有什么用处。
:“公主!”护卫似是有些恼她的无理取闹,“你和少君至少得活一个啊!”护卫也有些哽咽。
他的话狠狠的刺痛到了清河·玉欢,闻言她愣住,不再挣扎。
是啊,必须要活下来一个……
阿兄想让自己活下来啊!
她的泪奔涌而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兄长只身赴敌,却又无能为力。
清河·烈宏听见妹妹的呼喊,最后看了眼妹妹泪眼婆娑的脸,嘴角微微上扬:“活着啊……”后面说了什么清河·玉欢已经听不清了,风把兄长对妹妹最后的希冀吹的支离破碎。
战马嘶鸣,风声啸啸,心碎了一地。
护卫们带着清河·玉欢已经来到悬崖边,崖下的大随河水流湍急,似归心箭,赐天雷。崖下还有破碎的石块和险峻的断层,人若是掉下去,怕是尸骨都找不到。
护卫们并未有半分犹豫,带着她一跃而下。
清河·玉欢手中的萨日朗花散落,她的泪流了满脸:“阿兄!!!”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清河·烈宏快步狂奔,冲到离战马五步远时一个滑铲,抽出短刀,狠狠刺向马肚。戴着面具的男人的战马受惊,正发出凄厉的嘶吼,摇摆着身子,四蹄乱踏,但他却反应迅速,在马倒地之前,立即飞身下马,抽出利剑,最后稳稳落地,动作凌厉流畅,衣诀飘飘,然后他手持剑刃,飞身一刺。
清河·烈宏的肩膀还在源源不断的向外淌着血,再无力起身反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剑闪着白光,向自己靠近,突然男人手腕一转,剑由直刺变为横扫,最后堪堪贴着清河·烈宏的脖子而止。
男人露出轻蔑的笑,似是在笑清河·烈宏的不自量力,又似在笑整个清河氏不堪一击。
这声笑宣告着清河氏的覆灭。
……
天边风景依旧,鸟儿叽叽喳喳的叫着,太阳只剩一角,多彩的云疲倦的缩起身子,光辉渐渐散去……
它们都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