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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熊熊烈火焚尽过往,蒸蒸日上绽放新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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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们在的时候,大都喜欢清静,都是各传各的晚膳,只有在年节的时候才会齐聚一堂。
姑娘们大抵是年轻,喜欢热闹,让蒃芊在烟火阁的花厅摆了大桌子,聚在一起用膳。
蒃芊欢快地应承,小跑着就去办了。
她来婆婆庄也十年了,从未见过这样生机勃勃的场面,打心眼里欢喜。
姑娘们虽然聚在一起用膳,但也没多少欢声笑语,各吃各的,心里都像有事似的。
蒃芊以为是大家都在担心婆婆们的病情,也不太好插话宽慰,只能在一旁说些庄子上陈年趣事,分散她们的注意力。
饭罢,李萌便吩咐蒃芊去把其余二级主事人都叫到烟火阁正堂议事。
因为她们几个的身份只是代理人,不能越俎代庖开观火阁,用烟火阁正堂叙事既显得郑重,又不会失了规矩,很是稳妥。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几个身为二级主事人的大丫头纷纷到烟火阁,一个个都还有些局促不安,不知道要做什么。
李萌站起身来,笑着环视了一圈,把目光落在蓁茱身上,刚巧蓁茱的眼神和她交汇在了一起。
李萌便望着蓁茱说:“虽说义母们离庄子前把庄子暂且托付给了我们四位姐妹,但我们初来乍到,义母们又离开得急,庄子上的情况还未来得及了解,还请各位妹妹们多多襄助我们。”
这一番话既有当家做主的威严气势,又有谦敬和睦的亲近情义,一下子让大家的尴尬气氛缓和了不少。
几个二级主事人听罢脸上从愁云不展转而变成光风霁月。
大家次第坐下,李萌便让几个大丫头依次讲各个阁楼的生意状况。一方面为了装装样子,让姐妹几个顺利接手生意,不用刻意遮遮掩掩装不懂;另外一方面也还是让大家一起说说话,亲近一些。
几个丫头办事一贯得力,便把自己知道的东西事无巨细一一道来,从饭罢一直聊到子时过半才结束。
看大家兴致不减,李萌便唤门口的小丫头上宵夜,让大家用了宵夜再散了。
宵夜还没用几口,就有小丫头气喘吁吁来报:“姑娘,姑娘,不好了!百岁庄走水了!”
众人一听,脸上陡然变色,纷纷放下筷子。
蓁茱最先问:“火可扑灭了?”
小丫头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慌张地说:“还没有,听说火太大了,又是半夜起火,没有多少人来救。”
李萌赶忙说:“让会骑马的家丁快马前去救火,留在庄子里的家丁赶紧套车,我们几个坐车去。”
想了想又说:“羊萱妹妹留在庄子里守着,以防乱中生变。”
羊萱虽满脸担忧的神色,但是为着大局考虑也只好点头应承。
众人要去坐车之际,蓁茱更为急切地对李萌说:“大姑娘,我会骑马,让我先去吧。”
李萌知道她最是担心,点点头叮嘱道:“一切小心,不要硬来。”
坐在马车里,从窗口往百岁庄的方向望去,火光冲天,漆黑的天幕被生生炽红一片。
触目惊心的大火能焚家毁舍,能伤人灭畜,也能湮灭过往,把自己的前尘付之一炬,然后在灰烬中重新生根发芽。
众人赶到的时候,百岁庄除了仆役女使老妈子住的别苑没有被焚毁,婆婆们住的主阁——长生阁,被烧成一堆断壁残垣。
蓁茱正跪在地上,肩膀一耸一耸地啜泣,她极力忍耐,不想放声痛哭。
其余几个大丫头见状也都是呆住不敢相信的样子,几个呼吸之后都跪在地上痛哭起来。
李萌、李蓓、苏莹也都跟着洒了眼泪,但不像她们几个那么悲痛。
李萌走到蓁茱身后,把双手放在蓁茱肩膀上,轻声说:“哭出来吧。”
蓁茱便再也绷不住了,放声哭了起来。
接下来就是处理后事,婆婆们被烧的尸骨无存,只能立衣冠冢。停灵、守夜、出殡、下葬都是苏莹和羊萱两个人操办的。
前来吊唁的人很多,绝大多数都是一些复生阁医治过的患者,和受过婆婆庄恩惠救助的穷苦人家。
瑨荇碍于身份特殊,只能在心里悲痛缅怀,整天愣愣出神,眼睛红红地望着婆婆庄的方向出神。
丧事完毕,初观火阁外所有阁楼重新开张。
苏莹继续经手活水阁的生意,轻车熟路,没有以前需要遮遮掩掩身份的顾虑,做起事来更得心应手。有一些同行对头想趁着这次出事,突然发难,挤垮活水阁的生意,不仅都被苏莹一一化解,还痛击他们的短处,把活水阁的生意做的更大。
羊萱这边倒没有遇到什么困难,一是菲萃从旁协助,二是还是做自己擅长的事情,底下人看她颇有茵萣婶子的风范,不敢造次。
李蓓就没那么顺利了,一开始患者们看她是一个年轻姑娘,不太信任她,都要退诊。
李蓓看他们要走,便大声地说了一句:“凡可医之病,若是医不好,分文不取,另送复生丹一盒。”
患者们听了这话,马上自觉整齐划一地排起长队,复生阁又恢复了往常热闹的景象。
一样的人,一样的医术,一样的药,怎会有不灵验的道理?很快李蓓就把口碑立起来了,众口相传,说李蓓是仙女下凡,医术高超,得符婆婆亲传。
李蓓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笑这群人愚昧,只会以貌取人。
李萌这里停了观火阁的生意,一下子闲地发慌,每天除了梳妆打扮,就是喝茶看书,引得其余姐妹眼红嫉妒。
晚膳间,两个姐妹一起“围攻”李萌。
“大姐,你这也太闲了,你看看你这妆画的多精致,不得花一两个时辰的功夫啊?”李蓓颇为不满地质问。
李萌赶紧赔笑道:“哪儿有那么夸张,知道你们辛苦,可术业有专攻,我也帮不上你们,闲暇时间无处消遣,只能打扮打扮自己了。”
苏莹大声道:“那可不行,你得来帮我们,就算你什么都做不了,也得陪着我们,不能让你一个人闲着,让我们看的眼红心热。”
羊萱却没什么嫉妒的表现,解围地说:“哎呀,就让大姐先歇歇吧。过几天让她找个风景宜人的地方,带我们姐们几个去游玩一番,算是宽慰大家的妒忌之心了。”
大家笑成一团,旁边的大丫头们也都笑得合不拢嘴。
观火阁的生意不做了,李萌闲了下来,一同闲下来的还有蓁茱和瑨荇,两个人一下子没了主心骨,不知道要做什么才好。
李萌便找来蓁茱和瑨荇,让他们在三窟楼的密室议事。
李萌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瑨荇了,这次见,发现他瘦了一些,脸上还是有一些悲伤的神色,眼睛里面藏了一些忧郁,想来蓉姥姥的死讯对他打击挺大。
蓁茱做了介绍,李萌便开口道:“同为姥姥收养的义子女,我年长些,以后唤我姐姐就好。”
这些日子大家也都熟悉了,大丫头们人前都叫她们四个“姑娘”,人后也都叫起来“姐姐”,相处融洽,一团和气。
瑨荇是个大小伙子,爽快利落,开口就是一声:“姐姐。”
李萌应声,笑着让他们坐下,然后说:“我还年轻,做事没有义母稳妥,且我也不想再做那隔岸观火的生意,所以观火阁的生意以后便不做了。”
瑨荇和蓁茱听了互相看了一眼,低下头,不做声。
李萌见状接着说:“虽说是不做了,但是你们两个还是和往常一样,继续收集情报,小事归档,大事禀报。”
蓁茱和瑨荇赶忙点头。
瑨荇想了想说:“姐姐,前些时日宰相、瑜王、宦者令相继上门来做生意,姥姥虽不幸离世,他们却未必肯罢休,恐怕还有得纠缠。”
李萌胸有成竹地说:“这我心里有数,弟弟尽管放心就好。如果有需要你们协助我的地方,还请两位弟妹助我。”这话说地坦诚,听起来也顺耳。两人听罢一起点头。
瑨荇刚要离开,却转头说:“看见姐姐手上的镯子,就想起了姥姥。那日我向姥姥讨,姥姥没给我,原来留给了姐姐,还是待姐姐最好。”
这话说得格外感伤,没想到瑨荇这么重情重义。
李萌忙说:“义母也是念着你的,镯子留给了我不假,可这钗却是留给你的,要你将来娶妻用。”说罢便从头上把母亲留给自己的发钗拔了下来交给了瑨荇。
虽然心里舍不得,但是母亲走之前留了念想给自己。现在蓉姥姥走了,却没有留念想给这孩子,偏他又是那么重情义,实在是不忍心。
瑨荇接过发钗,眼睛红红的,泛起泪光,双手微微颤抖,伤心难过极了。
李萌见他这般伤心便说:“义母说了,生离死别,无语牵挂,就当她逍遥远去了。她要我看顾好你们,要你们都平安喜乐。”
瑨荇望着李萌的眼睛,重重地点点头便转身从密道离开了。
蓁茱跟在她身后,一前一后出了三窟楼。
李萌回头问:“六猫少侠伤好了吗?”
蓁茱一惊,没想到姑娘知道这么多,连忙答话:“已经好了,前天就出了京城。”
李萌笑了笑说:“那就好。义母已经不在了,等风声小了,你要去找他便去吧,走之前跟我说一声,我好给你准备嫁妆。”
蓁茱瞪大眼睛吃惊地问:“姑娘这是要赶我走?”
李萌摇了摇头,望着她的眼睛说:“不是要赶你走,只是遇到了好姻缘,我不想耽误你。你看我都二十八岁了,说什么都晚了。你才二十岁,不要像我,一辈子都困在这庄子里。”
蓁茱却背过脸去狠狠地说:“我不走,姑娘怎么赶我都不走,这就是我的家,死也要死在庄子里。”
李萌拉过她的手说:“傻丫头,不走我也不强赶你走,总有一天你会想明白的,到时候再来跟我讲。”说罢拉着她的手一起往前走。
那一瞬,蓁茱突然觉得蓉姥姥又活过来了,此时此刻就站在她面前,用另外一个人的皮囊说话而已,恍恍惚惚,如梦如幻。她赶紧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看到的也只是李萌皓月银盘般的面庞。
回到烟火阁,苏莹身边的葐蔓就来报:“姑娘,我家姑娘让我来告诉您,今夜子时,宦者令要来观火阁。”
李萌恢复镇定从容的神色说:“知道了,你去吧。”
该来的还是要来。
子时,宦者令还是和第一次见面一样的装束,毫不顾及会不会被别人看到。
李萌见了他赶紧行礼,宦者令本就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用余光看着她,缓缓开口道:“起来吧。”
李萌起身,坐在了往常自己当蓉姥姥时坐的位置,然后开口问道:“不知公公深夜来此,有何要事?”
朱雍用一种质疑的语气问道:“听说蓉姥姥生前把这观火阁的生意交付给你了?不知姑娘有没有遇到什么难处?可以说出来,咱家也好助你一二。”
李萌做出悲戚的神色,掏出帕子抹了抹眼泪道:“义母不幸离世,还未把这观火阁交付于我,我也只是空挂一个观火阁阁主的名头,内里什么事情都还不知道,观火阁的生意已做不下去了。”说罢,嘤嘤嘤地哭起来。
朱雍皱起眉头,像是很讨厌女人的哭声,不耐烦地摆摆手道:“既然如此,咱家就不绕弯子了。蓉姥姥生前与我做了交易,我要观火阁多年生意所得秘密,她要荣华富贵,颐养天年。”
李萌故作惊讶地看着朱雍,朱雍见她这番模样,只得继续说下去:“蓉姥姥说要去百岁庄把东西整理好交付于我,不曾想突然起火。后面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咱家就不再多说了。”
李萌赶紧起身道:“义母不曾与我说过这些,也不知道公公要的东西,我能不能找到。”
朱雍看她这样子不像是装的,便说:“咱家后来派人去看了百岁庄,长生阁下果然是有好大的密室,只不过也随着大火烧的不像样子。咱家想要的东西姑娘怕是找不到了,如果姑娘以后要是知道了什么消息,可要记得禀报咱家。咱家承诺给蓉姥姥的,一样给你。”
李萌赶紧答谢道:“多谢公公垂怜器重,若有所得,必报公公。”
朱雍哈哈哈地仰天大笑,双手背在身后,出了门去。他的笑声钻心挠骨,让人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李萌心里想:“这阉狗果真是阴魂不散,还好用金蝉脱壳之计打发了他,不然这整个婆婆庄都要被他葬送了。”
坐在这椅子上又想到了另外一件蹊跷事,王奕泽为何也要置婆婆庄死地?正是和朱雍斗法的时候,这样做就等同于把自己一些部下的把柄丢给朱雍,对自己相当不利,这是为何?
不行,一定要把这件事情查清楚。当下虽然有了新身份,可以斩断过往,开始新生,可朝堂上三足鼎立,不清楚鹿死谁手,不能轻易站边,也不能轻易得罪。不查清楚王奕泽为何要毁掉婆婆庄的意图,就不知道现在是否真的安全,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第二天便传蓁茱和瑨荇到三窟楼议事。
瑨荇脸上恢复了往日的光彩,一见面就道:“姐姐。”
李萌让他们坐下,然后道出事关王奕泽的蹊跷之处,还把王奕泽透露出的秘密一并道出。
蒃芊道:“会不会是因为污杀前宰相的秘密太大,欲杀我们而后快?”
瑨荇摇摇头道:“如果不想这个消息泄露,换条秘密给我们也是一样的,身为宰相,秘密一定不少。”
李萌也点点头说:“此事透着古怪,得仔细查查,先从五年前污杀前宰相的内幕,还有牵扯到的人,再顺藤摸瓜,一条一条地查。”
瑨荇和蓁茱领命要退下,李萌又叫住他们说:“此事不急,一定要隐秘地查,万万不可打草惊蛇。”
瑨荇笑着说:“姐姐和姥姥一样谨慎,不用担心,就等我们的好消息吧。”说罢闪入密道不见了,蓁茱也笑笑告退了。
李萌想了想,突然觉得心烦意乱。自己好不容易脱身,现在又要以身犯险,实在是累得慌。
但是她心里清楚,此事不得不查,不然无法安心。等到查清楚与婆婆庄无关,就真的不再管这是是非非,随他们闹去吧。
到时候带上姐妹们,一同找个世外桃源,逍遥度日,管他宰相宦官,我自逍遥杯中酒,不梦君王不梦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