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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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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风的夜,梅园深深倾淌月的清晖。青梅弄影,有淡淡琴音泛出。
  阿宁追着琴声,烧退不久,面上还带着些许苍白,披了件玖儿送来的红色氅衣,踏着碎步入了梅园。进府几日了,多次求见未果。今夜,还是第一次看到世子。这几日时常听府内的人闲暇里提起,宁王府世子琴技世间无双。此时满园梅花香,琴声在静谧月下,一抹一拂,好似最烈的酒,在唇齿间化开,刹那馥郁。
  阿宁站在远处,唐子岚一身月白衣裳,映在几盏孤立的灯火下。看得阿宁晃了神。耳边有清冷声音唤她,不知为何,脸俶得红了,走上前去。
  “姑娘可是叫阿宁,家住孤山里面?”唐子岚没有停下动作,却放缓了力度。指腹在细弦上勾托,不曾抬眼看她。阿宁低着头,细声说“:是”。
  “府内的兵这几日去孤山里面找了,家中无人,却在绕道回来的路上,发现了野兽啃食剩下的绣鞋。也不知道是不是与你有关。”唐子岚指了指阴影处一双血迹斑斑的荷花绣鞋,阿宁怔了半晌,那是她绣的第一双鞋子。杂乱的针脚,别扭的荷花,她一眼便认了出来。阿宁急步上前,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抚上那干涸的血迹,失声痛哭起来。
  “死者已逝,生者节哀。只是不知道阿宁姑娘以后打算如何自处。”琴音戛然而止,唐子岚将袖口里藏着的绸帕递给阿宁,见她哭得不能自已,微不可闻得叹了口气,用绸帕为她轻轻拭去泪痕,低声道:“若无处可去,便留下来。只是宁王府不留身无所长之人。玖儿会来安置。是去是留全凭你愿。”说完便转身离开,留下泪湿的绸帕放在她手里,她停止抽泣,顿了顿,身后衣袖似乎被什么钩住了般,唐子岚回头,对上她湿润的盈盈目光。
  “阿宁自幼是被遗弃之人,幸遇养母抚养长大。我愿意留在宁王府,世子能否容我将养母安葬好后再回王府。”
  “可以。”
  “可是阿宁并没有什么所擅之事,想必府里还是不会留我的。”
  唐子岚浅笑,不语。
  月白身影消失在重重叠映的梅树间,鼻尖似乎还能嗅得,他身上染的阵阵梅香。
  王府内熄了灯,皎洁月色布在窗棂上,她侧脸袭上那缕幽光,闭着眼,却神智清醒。身旁睡着个十分喜人的丫头,玖儿的妹妹,叫燕燕。因为家乡闹了灾荒,来徐州躲避一阵。阿宁一个翻身,惊醒了将要睡着的她。
  “你还没睡啊阿宁姐姐?”燕燕打了个呵欠,睡眼惺忪看着阿宁:“想什么睡不着呢?”
  “也没什么。”阿宁看着她,笑了笑:“燕燕,你觉得世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燕燕蓦地睁开眼,一阵坏笑:“哦?原来阿宁姐姐是心里想着世子睡不着觉啊。哈哈。”
  一双手冷不防伸进被窝里,朝腋下挠了过来。燕燕眼角笑出了泪,直喊:“我错了阿宁姐姐。再不和你开玩笑了。”阿宁这才罢休,有些气羞得别过脸,不再看她。
  “阿宁姐姐,我听我阿姐说,你想留在王府里?”
  “嗯。”阿宁低声应了句。
  “可是王府里面有个规矩,不留身无所长之人。”长睫下一双乌亮的眼,纯真得看着她:“就好比我姐姐,就是因为能将府内大小事情管理得仅仅有条才被王爷留了下来。又或者说王婆婆,当年也是望江楼顶顶有名的厨子。那些个豪绅子弟,需巴巴得排队,等上数月,才吃的到。哦对了,还有那个车夫。传说是救过王爷性命的。姐姐你有什么擅长的事情,能被留在府里呢?”
  呼吸凝住了般,听完燕燕这一通,阿宁都不敢大喘气。
  “燕燕,我只会做菜,我真的很想留在王府。你能帮我问问玖儿,有什么办法可以留下来吗?”
  “很难。人人都说宁王世子乃凉薄之人,定是不会看在姐姐面上留你下来的。不过,如果你做菜手艺超过了王婆婆或者做出了王婆婆做不出来的,兴许有机会留下来。”
  “王婆婆的手艺,全大靖能超过她的也是寥寥无几,至于她做不出来的,只怕是没有。”
  “谁说的?我就知道有一道菜,她一定不知道。”燕燕嘟囔着嘴,眼珠转了几圈,想半天才道出来:“我只听我阿姐说过,王妃在世的时候,常听王爷提起,当年他们初遇的时候,王妃做的那碗粥。当时王爷负伤,在雪地里差点被狼吃了。是王妃救了他。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农户的女儿。因为大雪封山没有东西吃,只有些春里打来的野菜就着点粥米,煮了给王爷糊口。到婚后,王爷还时常提起那碗野菜粥。王妃故去后,王爷再没有提起这个,王婆婆是后面来的,自然不知道这个事情。”
  “如果能做出那碗粥,兴许有希望被留下来。”
  阿宁手撑着支起身体,抑制不住得兴奋。那番痴样,看得燕燕觉着有些好笑。
  “阿宁姐姐,你想留在王府不会是为了世子吧?”
  “怎么会?”
  “别骗我了,我都瞧出来了。”
  幸好夜黑,隔得这般近却也看不出她脸红,双颊火烫火烫得。
  寂静里,燕燕盯着顶上的白色帐幔,忽而叹了口气:“如果我说世子是妖,你还会想留在王府里面吗?”
  一语惊人,阿宁突然睁大了眼睛,紧紧盯着燕燕看。燕燕却并不解释,草草说了句:“我胡说的阿宁姐姐。”随后翻了个身,不久睡着了。意识里思绪一夜翻飞,她不能相信,世间哪有什么妖,不过都是些道人胡诌的罢了。
  次日晨起,清水净过脸。铜镜里面映出一张憔悴面容,眼底是深深青色。燕燕瞧过,道了句:“没睡好么阿宁姐姐?”
  “今日需要外出,不能在府里陪你闲耍了。”
  “你要去哪里?”
  “我养母故去,世子派人送我回去安葬了她,便回来。”
  “不吃点东西再走吗?”
  “不了,王府离孤山也不近,早早去了,能趁着宵禁回来。”
  “哦。”燕燕漫不经心点点头,挽着阿宁的手往王府门口走去。
  今日微风,卷下枝头些许落梅来,清瘦的身影,如新裁的柳叶般,风里静静伫着,不言不语。阿宁一身素净,肩头上,携了星点青梅,燕燕为她吹去,抬眼见她眉儿偃着,眶内有呼之欲出的泪光。那时候燕燕尚且年幼,不知道什么是生离死别。情绪也是能感染的,燕燕看着觉得心里难过,便挽着阿宁的手,将头枕在她臂上。
  人已到齐,世子没有来。阿宁觉得有些失落,认为见了他,便能生出面对苦难的勇气。小巧的手扶上门,马车开动,身后却传来急忙呼声:“等等!”燕燕惊讶喊了句:“阿姐?”玖儿忙将布裹的蒸糕放到阿宁手里:“还以为赶不上了,快趁热吃吧。王婆婆赶早做的。”
  看着那块湛蓝布料,眼泪顺着眼角,落在洁白的糕上。心头一暖,仿佛这世间寒冷,被融了一半。
  “别哭了阿宁,世子昨晚吩咐的,说姑娘今日一早就要回去安葬母亲,便叫王婆婆早些做好给姑娘路上吃。”说完后,玖儿招呼车夫启程。一路上捧着,竟有些舍不得吃。晶莹的糕,散发着丝丝甜香出来。车夫馋了许就,隔着帘子想讨块糕吃,却不好意思开口。阿宁掰下两块来递给车夫,车夫欣然接过,连连道了几声谢后,大口嚼了起来:“这望江楼的厨子做出来的糕,真真甩了管记包点铺几条街。”这般耿直憨厚的声音,阿宁噙着笑意。想着这个就是燕燕口中曾经救了王爷性命的车夫。一时又开始愁紧了眉。
  前方,似有浓厚乌云盖来,马车入了山,身后几点黑影,林间闪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