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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他回到了那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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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漫天的红雾已然散去。
这边,空山领着二三十余名冒着黑气的妇人慢慢靠近,众人不禁联想到和和尚一同出现的红雾,现在又随着和尚的靠近而消失不见。这,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历,正常人不会是这样的,那就只有另一种可能性了,难不成是修了邪术…族中颇有威信的靠山离鸦长老怎能如此屈枉的死于他手下,那些妇人又是被他控制,一定是他施了什么邪术。但听族长道:
“大师三思…”
为何,凭何如此。先前族长还在质问,怎么说着说着就像是在恳求一般。一人愈发不满了,他用毫不掩饰的带着敌意的目光瞪着这个沾满血腥的外来者,口中低骂“妖僧”。那和尚却连眼神都不给他,径直走向族长,将手中的佛珠手钏直直地朝上一抛,族长以为他终于又出手了,暗暗握紧了手中最后保命的“武器”,可没想到,佛珠自半空散开,迅速凝成一方结界,将这块腌臜之地隔绝在重重的青黛中。
结界外,树影斑驳,草木葱茏。
结界内,黑气喧嚣,赤色蜿蜒。
待他再眨眼,眼前却换了景象。满眼的红惹人怜爱,突然的光亮使得他双眼反射性地一眯,待他睁开眼,首先冲入耳膜的是四周嚷闹的道喜声,然后像是突然解除了封印一般,他的五感骤然回归,一旁的丫鬟模样打扮的年轻女子正跟他禀报着什么,见他恍然,那丫鬟重复唤他:“大人,大人?”
男人草草地应了声,便将丫鬟使唤到一旁忙着去了。他浑身都被惊出了一身冷汗,眼前这场景,可不就是五年前自己娶亲的时候吗,可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好像忘记了什么,但是脑仁疼得厉害,只要自己试图回想自己的来历,脑袋里就像千万根细丝在不断的割,索性便不想了。可自己突然来到五年前发生过的场景,这让他过来的人到底是怎么个图谋。他记得刚刚跟他说话那丫鬟名叫祝云,是准夫人的陪嫁丫头,方才她说的他并未听全,只听见后半部分似乎说的是夫人的什么东西找不见了。他记得五年前的这时候,自己被人灌了酒头晕的厉害,便草草打发她忙别的去了,现下他人是清醒,可得找到她好生问一问,也好搞清楚当年的真相。
男人稳下心神,从廊檐的拐角处拐到了正堂。随着他意识回笼,逐渐掌握了身体的行动权后,先前只是传到耳边的道贺与交谈声愈发地丰富了起来,整个场景都活了。他慢慢走了几步,适应了这具身体。
五年的时间过去了,他已记不清当时的婚宴到底是何等盛况,来了多少名门望族;他也记不清当时官衙派出了多少小吏,询问过什么人。当年的事情好像一场黄粱大梦,只是午夜梦回,他还是被满目的赤色刺得干呕,那血色融进了婚宴的华服、纱帐,他脑海里都是尖利的呼救与咒骂。
“朗公子,杀了那个毒妇,她想害死我们啊……”
“你居然包庇她,这婚宴上的宾客皆是离人境势力颇盛的望族,就算把你碎尸万段,你也交代不了……”
“……”
他就快醒了。
二十多年前,熹晨门门主柳四延与妻和离,心哀情殇。就在这一年,柳四延带领门下弟子踏上了去离人岛的路途,没成想一路上遭到三尊的截杀。熹晨门门下九百余人遭屠戮,柳四延孤身入了无妄海。
三尊大抵是见他如此处境,日后也翻不起什么大浪,便没再让人去下海搜了,只是知会了各大小门小派,见到行为相仿之人,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只是这柳四延终归是寻得了离人岛,并以此为基,创建了震惊中古的离人境。离人境自建成起,便向天下发出求诚令,言四海有识之士,无论修仙之士或是百姓,仕途失意者,求取姻缘者,皆可来离人境达成所愿。此令一出,中古震动,各大门派明令警示门下休听妖言,并与皇帝密谈两天。皇帝颁下诏令,与三尊和其他小门派达成共识,若是与离人境求和不得,便联合讨伐。
后者自然是不甘屈于三尊之下,将来使的头颅割了下来,浸了马粪,丢在了皇帝的议政殿外。皇帝大怒,当夜传书与三尊会谈。
第一天,皇帝摔了杯子。
第二天,皇帝命人开了各个城门,撤了守卫。
有人试探着靠近了城门,见没有暗处的阻拦便带着一家老小出了城。一人行而众人仿之。
从中古投奔来的文雅书生摇身一变成了各大府里的老师或者幕僚,会点功夫的都能成将军的收下,更遑论那些从三尊门下过来的弟子了。
功名,权势,娇妻,美妾。离人境就像是个取之不尽的无底洞,供养着从四方投奔来的客人们。只是境主谢绝来访,只有在每年举行的武试上才现身。窦朗与人缠斗时动了邪术被当场扣到了地上,随即他被押到了一处看起来像是偏殿的地方。押着他的人恭敬地向来人禀报。窦朗心下一凛,暗道恐怕这是离人境的某位大人物,但武试是境主安排的,这人想来也不会放肆到哪儿去。奈何双手被反剪到背后,他只能呲着嘴吼道:“我虽使出邪术,但并未伤其筋骨,还望阁下明察。不是说离人境能遂了失意人心愿,我凭我习得的术法与人一战,何错之有!”
他一鼓作气地说完便用力抬起头朝上瞪了过去,却见上座之人玄袍加身,那人摆了下手示意下属退下。窦朗这才暗松了一口气,缓了一会儿才立起身,边活动手脚边用余光打量着眼前人,却连他的面容都窥不到分毫。须臾,那人走下台阶,踱步至他眼前。
“你须得为我卖命。”
“为何?”窦朗反问,但突然察觉有些不妥,便又道:“我来离人境本就是来寻求庇护之所的,若是受人赏识,我自是会尽我所能衷心护主。我的意思是,我与阁下素不相识,互不了解,我如何相信你,你又如何放心我。”
“我知你为覃人族后人,故寻了你来。”那人取下了兜帽,露出了真容。说着,他斜睨了窦朗一眼,“七年前我离开中古大陆的时候,于纵洄涧救了一个十三岁左右的青年,并把他托付给了一个妇人。没想到你几经辗转去到了循三那里学艺……现在你来离人境,我会与你权力、地位,包括帮你找到你族人,我只需要以后你帮我完成一件事就好。”
自那人摘下兜帽的一瞬,他便认出这就是当年救了他性命的人,只是当时他重伤几近昏迷,寥寥见了几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人抬走了。现下自己脑海中残存的影像就像呵了口气擦掉了玻璃上的水雾,逐渐清晰了起来。如今七年过去了,机缘巧合之下竟让他寻得了救命恩人,窦朗的眸光突然亮了起来,心底的雀跃简直要按捺不住了,以至于他心思恍惚,都忘了怎么回答的了……
能帮我找到族人吗……
那我当时到底是怎么回答的,答应了还是没有答应啊……窦朗努力摁着太阳穴,只是脑袋仿佛要炸了一样,痛得他佝偻起身子。半晌才直起腰来。索性他现在还在正堂的角落处,面前有纱幔遮挡,并未有人发现他的异样。随着五年前的记忆慢慢复苏,窦朗倏地一回神。
是了,自己的婚宴上,无数高门贵族尽数被杀,侯府三姑娘,也就是自己现在的准夫人,正处于万分凶险之地。他立马迈开步子想去后堂,可不知怎么回事,他的腿却硬生生地拐了个弯儿,朝着宾客坐的地方走去。
他好像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惊得窦朗后背一凉。之前自己明明还能随意活动,为什么会这样……
眼见着自己离他们越来越近,他现下也还没有什么头绪。窦朗只得调整了下表情,迎了上去。
“诶唷恭喜恭喜啊,素闻侯府三姑娘可是京城出了名的温婉才女,和贵府朗公子般配得紧哪,如今两人情投意合,何不为咱们离人境的一桩美事呢……”
“哈哈哈哈,多谢,唉两人走到如今,也是百般不容易啊。”
“确实啊……哈哈哈哈听闻当时三姑娘于遂愿台前一舞,就惹得朗公子心都乱了,之后便是穷追不舍,终于觅得了良人。那追妻的劲头,说起来真是……诶正说着呢,咱们的正主就过来了。”说话的这男人大概三十多岁,体态臃肿。窦朗记得他,离人境最大的富商查三,这时候在境主面前蹦得正欢。他身旁围着的都是各路商人,窦朗不用猜也知道,这些个人明面上参加他的婚宴,实际借这由头去巴结查三以图得利益。
窦朗寒暄了几句,眼角余光却扫到了祝云那个丫鬟,端着什么东西一眨眼便转进了后堂,他正想跟上去,却不想这个想法刚一冒上来,他的脚硬生生地转了一个弯儿,朝着大门口过去,而周围的宾客好像都沉浸在自己的欢闹中,将窦朗视若无睹。他想出声,嗓子眼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他越是用力想发出声音来,喉咙越是痛得发紧。这时,管家从大门外来报,公子来了。
公子……
虽然是多年前的事情,但他记忆里并没有公子这个称呼出现过,若是我没有见过,这管家又从何得知,又怎么会认识。莫不是我身在梦境中……
不对。这不是梦境,这世上并没有能随意篡改别人梦境的人,就算有,在离人境这个“仙境”里,这种能人又怎么可能甘心做籍籍无名之辈。那就只可能是幻境了,有人拿他五年前婚宴上发生过的记忆编织了一个幻境,可结局他都知道了,那幕后之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自己的行迹只要与五年前的故事线发生关键点的错位,便会失去身体的掌控权。窦朗心下一明,莫不是自己作为一缕幽魂,附在了五年前的“窦朗”这具傀儡身上。可“公子”这个五年前并不存在在记忆里的人的出现,本就将事情打乱了,他该如何破了这局……
但听“窦朗”道:“快随我去请公子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