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来了个和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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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之南，未名湖底，沉着一座祭坛。
南山，顾名思义，处于中古大陆最南部，山脊横贯南境。从地图上看，这座山好似被放逐至边境外，所以鲜少有人去往那处。
天和十三年，覃人族迁居至南山南。他们本居于南域，虽说都在南边，但是南域和南山可隔着两条江，三座南北走向的峰峦。覃人族人素习巫术，亦可观星占卜，然忌以蛊术惑人。这年，大概是九月中旬，覃人族圣女生子之时——
像是预感到即将发生什么，族中长老握紧了手中的佛珠，口中密文念得更快了。他身后是族中的几十位已育得儿女的母亲，皆捻着佛珠跪坐堂前，口中念念有词。厢房里没开窗，想来是无风的，但案几上的烛火不知怎地，不安地跳动着。长老用力地挤了挤眼角，将陷在眼角皱纹里的汗珠赶了出去。四周除了小声的祈祷声再无别的杂音。这时，一连串不规则的脚步声突兀地响起，愈来愈近，突然停住。
一位中年男人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
“长老……快……天上不对劲……”
这一嗓子将整个厅堂的人都惊了起来，每个人都不知所措，只将目光投向最前方的长老。却见他也凝重地拧起了眉头，然后大步穿过空隙，转过弯角。其余人见状跟了上去。还没走出门，众人都被猩红的天色惊了几颤。但没人开口说一个字。出了门，才看到天上的“不对劲”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见一轮血月悬在半空，映得云彩也呈现一种诡异的红。它升的又低，就像是压在远处的山顶上。未到满月之时，却出现如此异象，长老抿了抿唇，询问刚刚来报信的那位族人:“圣女怎么样了？”
“即将临盆，长老放心，我们老爷们儿都把园子外面围了好几圈，一定保证圣女和小圣主的安全……”
闻言，长老缓了口气，正要安抚大家回去继续祈福，却听到了铃铛声，叮铃叮当……当这铃声先传进耳道，众人只感觉到自己到了另一方天地，松林雪舞寒风泣。待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见眼前出现了一个和尚。
那和尚白袍加身，衣领处裹着金边，脖颈和手上都戴着一串佛珠。单看容貌算不上惊艳，但那双眸仿若寒潭之月，直直盯进人的灵魂深处。覃人族领地周边有毒木瘴气包围着，按理来说，很少有人从外面丝毫不乱地回来。而他仿佛凭空出现的一般，脚上的白靴不染一丝灰尘。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他恰好就出现在今天？莫非……是冲着圣女而来……
众人还未压下心底的疑问，却见那白袍和尚右臂微抬，右手于胸前竖起，带得白袖翩跹。那双手骨节分明，隐隐可以看到皮肤下的青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自右手手背蜿蜒而上，赫然爬上了青黑色的狰狞纹路，衬得他整个人亦正亦邪，平添了几分诡异的美感。
“小僧空山，师从离人境境主，前来拜会。”
那嗓音如珠玉滑过绸缎，掺着几丝沙哑，语气虽无丝毫狂妄，但竟惹得人不由自主去倾听，去信服。他说他来自……来自离人……境……
离人境……离人？！
竟是那处……
覃人族唯一的长老名唤离鸦，他脑海中迅速闪过了无数个画面，压下了心底震惊之意，正色道：“敢问大师此来，有何贵干哪？”
“小僧承家师之意，前来接当年的离人回去，顺便履现家师当年的诺言。”
诺言……什么诺言……众人心底暗道。
离鸦脸色一沉，眸光蓦地暗下来。他鼻间冷哼一声，抬脚朝空山走了过去。在他身边站着的族人身形一移，但是又悄悄地站稳了。众人看着离鸦朝着那和尚缓步靠近，脸上皆是警惕之色。只是族中男子全在园子外面守着，这和尚又半路出现，外围防护一点都没有惊动。有人见状，将手悄悄移到背后，从袖口划出一支短匕首，准备随时行动。
离鸦在距空山面前三步处停下，“大师此行不善啊……我覃人族之事可与离人境没有半点干系，更别说什么人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
“既然如此，空山便得罪了。”
他朝离鸦微微颔首，眉峰不满地向下一压，戴着佛珠手钏的左手猛地向空中一挥，风将他的衣袖冲得鼓起。他左掌瞬间化拳，疾速挥向妄鸦的方向。
……
中古大陆素来与离人境不和，不单单是因为离人境前任境主叛出大陆。离人境主刚上任不满一年，就召集天下能人共聚，无论是是人是仙，都以名利相邀。所以难怪中古人提起离人境都是一副不可说的样子，不知道是该怎么描述还是离人境实在太难评价，挥一挥手，“罢了罢了”了事。
据说十多年前，离人境大乱，窜出的魔息笼罩了整个岛。廊坊、金塔、就连境主的宫殿都被鲜血浸满，赤色随着烈火一路蜿蜒至孤妄海。自那之后，本来与天和皇朝齐名的三尊陡然败落，离人境也好似在江湖上原地消失，好几年都没有听到过有关它的新鲜事儿。起先还有人不住地去打听，后来不知从哪听说的离人境早已散了，境主也没了踪影，便唏嘘一阵，转眼又去谈别的事了。
而离人境三个字，渐渐湮灭在中古各地的艳文野史中。
哪成想，本来遭世人遗忘的离人境，如今裹挟着不容抗拒的架势，直直捣进在场所有人的耳中。了解内情的人眼前仿佛又浮现了那抹孤狂的身影，于残旗前捉着酒壶饮尽最后的桀骜。熊熊火光，衬得周围人脸上泛着红光，似是染了血。厮杀，狂笑，哽咽。那个身影拎着剑，随后很随意地扔至脚边。剑身撞到石阶上，发出清脆的鸣响。
“铮——”
空山甩出佛珠手钏与法杖相击，离鸦长老竟被逼退数步。他随即转身，避开了空山的横抓。其余人只见前方的残影，瞬息间两人已过近百招。族长见状默默地招呼了几个人，借着前方人群的遮挡退下了。
“家师不喜麻烦，还望长老莫要为难小僧，否则……”空山眼神一凛，足尖骤然一点，借地面的反力跃到离鸦眼前，后者已经强弩之末，使出法杖全力一击。谁想眼前朝自己冲过来的白影突然化作一片虚无，而法杖早已收不住力，惯性使得离鸦身体向前倾了一下，但他很快稳住了。
他回撤的一瞬间，耳边呼啸而来的风声让他心跳如雷，从后颈传来的凉意激得他转身，仓促间只得以肘相击。朝他而来的招式狠辣凶戾，离鸦心下一沉，他看得出空山终于发力了。从对招到现在，那和尚虽是使出佛珠手钏招招不留手，但他却用分身残影来与他周旋。是以离鸦很谨慎地不露破绽，不让空山察觉他现下已呈战疲之态。他早已料到，自己对上空山，毫无胜算。如果空山一上来直接使出全力，离鸦恐怕不过百招就会被制住。
可是……
可是…这和他预想的结果根本不同。他迅速转身，却被迎面的罡风冲得后退数十步，瞳孔中映出的，是空山五指作爪，朝他直直挥来。眼神还是淡漠如水，细瞧却又像掺杂着轻微的嘲弄。
没错，嘲弄。
这感觉让离鸦一激灵，差点脚下一软。刚刚一瞬划过的念头呼之欲出，这和尚他竟然……
他，动了杀意。
……
自覃人族迁至南山之南，就将这块地方占为己有。周围的毒瘴林这些年为他们阻挡了很多麻烦，许多门派派弟子前来探底，但碍于瘴气只得悻悻而归。
这边，族长和那几个族人一路穿行，朝着园子而去。族长对于现下的情形有了大致的判断，那和尚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无非是冲着小圣主而来。眼下那人正被离鸦长老缠着，得赶紧知会那边一声，不管现在圣女情况如何，得先把人保护好了，藏是藏不了了，得送出去。对，送出去。离鸦飞速地在脑海中预想了好几种可能性，最后唇角向下一压，边快步走边朝后边的几人吩咐道：“到园子外面后立马差人把圣女送到密道，务必小心。其余人和我守在园子外，拖延时间。”
“是，族长。”
说着，几人已经隐约瞧见园子外警戒的族人，族长蓦地停下脚步，朝身边的一人道：
“阿顿，你去，尽快。”
阿顿应声不多言，麻利地招呼了园子外的几个兄弟冲上了台阶。这几人人高马大，三阶并作一阶往上跨，还没上到二楼，就听婆子扯着嗓子喊道：“生了生了……”紧接着就是好几声惊呼。
“这怎么是……怎么会这样……”
园子外的众人面上皆是一喜，族长自然听到了圣女已生产的消息。但阿顿开门的声音遮碎了婆子略显惊慌的声音，加上周边突然安静的气氛，让众人神经一绷，自然忽略了后半句话。
不知是从哪边倏地一声鸟鸣，周边的风好像都停住了。他们刚刚还听到远处若有若无的打斗声，现下却是一丝声音都听不着了。
静得出奇……
不对劲。
族长瞬时摆出警惕的姿态，在场的人纷纷绷紧了身体，眼神不住地观察着周围。
还是没有一丝声音。
若是离鸦长老赢了，怎么不见那和尚的人，那些还留在厢房外的妇人们呢，怎么也没了声响？可若是那和尚赢了呢……
唉……
自远处传来了一声叹息，蓦然出现的声音惊得众人心跳漏了一拍，随即瞳孔猛地放大，心脏疯狂地窜动起来，他们被眼前的场景骇到了。空山依旧端着身板缓步朝他们而来，白袍的右摆溅了大片大片的血迹，他神色淡漠如常，可右手提着一个头颅，脖颈处的断口血肉模糊，不像剑伤那么平滑，反而像是用重物从身体上直接把头颅打断，血一直淌，流了一地，在空山走来的地方淌了一路。可最让大家惊骇的，远远不是这个。
那和尚兀自向前走着，而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前不久聚集在厢房里诵经的，为覃人族延续过后代的妇人们。但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她们脑袋耷拉着，周身笼着徐徐的黑气。双手被束缚着，看起来像是被控制了一般。
和族长从外边过来的人注意到那些黑气，不知怎地，脑海中突然闪过空山右手上那狰狞的黑色纹路。眼看着他们一路无言朝着园子慢慢靠近，族长上前几步，道：
“离鸦若是招惹到大师，他现下却已是死得其所。你方才说‘当年的诺言’，如果是你和离鸦的私下之事或是前一辈的恩怨，万望不要祸及当下人。那些妇人们还有孩子和家人，还请手下留情……”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来了个和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