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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大礼 ...

  •   之风大骇,也不知主子是从哪里讨来了这一身伤,他不由地去抚他的前额,湿漉漉的额间却极为烫手。只得悄悄请了人来查验。
      他们的人在府中已扎了根,少顷,便有郎中以夜色相掩进了公主府。

      “公子中的当是楚人的验真之毒。”那郎中有些犹豫道,“草民也只是在《八方异闻录》中听说过此物,未曾想今日竟然得见……”
      之风追问道:“这毒很厉害吗,公子可有大碍?”
      “旁的道没什么,只是若一直不说真话,少不得忍受蚀骨钻心之苦。”
      “什么?”之风关切地望着莫离,主子的秉性他最是清楚,做事可谓滴水不漏,怎么会让自己无端染上楚人的低劣手段,他忖度着,再瞧一眼莫离,只见床榻上的人眉心微蹙,气若游丝,但他仍在挣扎,好似久覆山顶的皑雪,忽蒙暖阳,冻土中的生机再无可抑,想要冲破桎梏,与熹微相拥。
      之风轻叹一声,想必主子又是因为苏幕才染上了这一身伤,也不知是同苏幕讲了什么假话。

      过了一个时辰,莫离总算醒了过来,他轻敲额头,如瀑墨发垂散腰间,“之风,你何时来的。”
      他仍有怨气,“主子,您已经晕了一个时辰了。”

      “你等了我这么久,苦了你了。”他轻掀锦被,清瘦的脚踝踏进黑色厚底皂靴,脚步踉跄,“就是因为这个有怨气?”
      “主子,你断然不能再和那个苏姑娘有任何瓜葛了。”

      莫离扶着案牍坐下,“你我皆知她已如弃子,待到八月末便可弃如敝履,只消再忍耐几日,何须挂怀。”
      “主子若真这样想便好,不若将苏幕的人头也计入阿迦耶册,正好写完最后一页。”

      莫离身影一滞,“不必。她算什么身份,上不得阿迦耶册。是死是活全看她自己的造化,我们不必再管。”
      之风却不信,只道:“主子该不会真的对她动了心?”见莫离不回答,之风更是狂妄,兀自从怀中掏出笔,便往手上的册子写。那阿迦耶册莫离向来是不离身,之风能得到想来是适才替莫离换衣裳时,悄悄装的。

      “跪下。”莫离也不追问,只轻轻一声,却有雷霆之势,之风二话不说便跪了下去。
      莫离倏忽起身,将册子夺过扔在一旁边。那上面苏幕的芳名已然印了上去。
      “你我主仆二人十数载,知根知底。你应省得,动心二字,我没有资格。”

      ***
      沐园内院,空旷的房间内遍洒着碎银般的月光。安芦被路景明钳制在赤色立柱旁,轻易不能动弹,二人对峙了半盏茶的时间,安芦冷不丁问一句,“方才莫公子喊的可是苏幕?”
      路景明辩驳道:“隔着这么远,是你听错了。”

      “不是,我听得清清楚楚,为何说谎?”
      “谁说谎了,你不是和她闲话了半天,是不是觅柔,你看得清清楚楚。”

      安芦虽对路景明没多少男女之情,但对他说谎的样子倒是把握得清楚。她不耐再与他演戏,况且若觅柔真是苏幕假扮的,她必须要把这事向上禀告,片刻也耽误不得。斟酌间,路景明又要将她往外拉。
      安芦一使劲,手肘发力向外一推,路景明未提防,霎时往后退了两步。

      如此厚积薄发的力道,断然不是寻常青楼女子能驾驭的,路景明纳罕道:“你?”
      “我怎么了?莫非这世间仅容你在人前演戏,不准旁的人有一技傍身么。”安芦说着,全然没有方才娇滴滴的模样,她利落将适才弄乱的发髻绾好,“今夜虽被你耽搁得够久,但也不能说一无所获。论理还是当谢谢侯爷。”

      路景明有如雷击,木讷道:“你到底……到底是谁?难道一切都是假的?”须臾,脸上却又浮起笑意,“如此说来,你同万俟霖的感情也是假的了?”
      安芦不理他,只是勾了勾嘴角,“这不关侯爷的事。”语毕,便朝窗户边跃去,“莫要再来烦我。”
      随她决绝之语一道砸来的,还有一个碧玉瓶子,路景明虽吃痛,仍不免追了上去,却只抓了一握月光,女子的倩影消失于夜色中。

      ***
      第二日晌午,裕王又匆匆忙忙到了公主府议事。他甫一进厅,便赶紧差了人侍奉,口中念念有词,“可累死本王了。昭懿小祖宗,审那么久的犯人,为何要让本王一人前去。”
      苏幕原是早就在厅里候着的,婢子们正小心翼翼地从金盆中捣了曲阑凤子花,涂在她的纤纤玉指上。
      她惫懒道:“不过是洗刷冤屈的事,你便如此受不了。”

      “妹妹口气还真是大,要不然你去试试在那地牢里待待,你怕是一炷香的功夫都忍不住。”
      “要不然你也让我试试当皇子的滋味?”

      裕王知道苏幕这是在提醒自己有求于他,少不得语气一软,“好妹妹,我还是不懂为何非要让本王亲自去审那帮刺客?”
      “太子当日设计,摆明就是要针对你。若是你亲自去问审了犯人,他们还是安然无恙的话,你的嫌疑便可消减,待得越久,便越可令人信服。”见裕王仍旧一副迷惑的样子,苏幕又再解释一通,“真是你派的人,行踪暴露后,你还会留着他们吗?”

      裕王这才讷讷点头,“果然还是妹妹机敏。”
      “漂亮话不必再说。”苏幕轻轻吹了吹指尖,只见那银甲上好似染上了春日芳菲,处处弥漫着凤子花的幽香,“经过那夜,太子与我们的不睦已然挑明。虽然他与我并无什么直接瓜葛,但好歹我名义上算是你的胞妹,他提防我也是理所应当。接下来的日子,至少在祭祖日之前,我们要给太子一个回礼,这个回礼必须足够大。”

      大到可以助裕王扳倒太子,大到可以助苏幕手握颠覆“棋局”的关键一子。
      饶是心中思绪涌动,苏幕仍旧是面不改色。这几个月来,她的心思愈发深沉了,有时哪怕在菱花镜前,她也辨不明,自己到底是曾经那天真烂漫的少女,还是披着面具再也摘不下来的鸠鸽。

      裕王按捺不住,眸中闪着光,“妹妹,你便告诉我当如何做罢。”
      “太子在宣樊城共有几处府邸?”
      “这本王哪里晓得,只怕是有如恒河沙数,数不胜数。”

      “安排了底下人去做便是,在八月十七日之前,给每个府邸送上个大礼。”苏幕嘴角噙笑,意味深长地看着裕王,“你附耳过来。”
      只见裕王的脸色越发沉重,少顷犹豫道:“当真可如此行事?”
      “公主府本就离武库近,你从中周转,断然不会出什么大问题,若有人询问,你便说是筹备祭祖之仪所需之物,他们也不会起疑心。”

      ***
      送走了裕王,苏幕松了一口气,她适才思量太多,加上随侍的奴婢们太殷勤,便觉有些憋闷,于是只带了小橙到花园中散步。

      日昳的霞光照得人懒洋洋的,苏幕仰着头,任小橙搀着在石子小径上漫步。赤金混杂着玫瑰色轻轻覆在粉颊上,鼻尖传来熟悉的桃林香气,她一闭眼,仿佛回到了苏府。心底的愉悦之情难掩,她不由地学着彼时武陵春教会她的舞步,在小径上回旋,雪缎云纹百褶裙散开如霞蔚。

      苏幕正觉开怀,忽闻枫树林后有异响,好似有人赋诗:“狂飙不惜萝阴薄,清露偏知桂叶浓。”
      她明明走的是一条少有人知的路,怎么会遇上旁的人?
      倒是小橙先发了话,“什么人?胆敢冲撞公主凤驾,滚出来。”

      那人不答话,但颤动的影子已然遮盖不住。
      “再不出来,休怪我们不客气。”

      横竖没了退路,那人只好战战兢兢地走出来。
      他身材娇小可人,一身栗色罗衫显得柔弱非常,手中拈一朵金桂,未说话便先抿了抿唇,“小愚不知公主在此,多有得罪,请公主见谅。”

      苏幕瞧他的衣服制式,便晓得是面首,只是面生得很。“刚才你赋的什么诗?”
      “上不得台面的,恐脏了公主眼睛。”

      他似乎不是晋国人,说话吐字不清楚,苏幕只得上前几步,“本宫没听清。”
      熟料,那人却假意一个趔趄,作势往苏幕怀里倒。
      苏幕算是个良善的人,不由地接住了他,却见这人的嘴唇抿得更紧了,朱唇边缘露出一抹白色。

      见此情此景,小橙暧昧一笑,机灵道:“小橙先行告退。”
      苏幕:“……”

      怀中人丝毫没有要起的意思,双眸好似盈盈秋水。
      苏幕不耐道:“起来。”
      “奴婢的脚有些疼。”

      “你是谁送来的,本宫怎么没有见过?”
      “启禀公主,不如再想想?”
      苏幕:“……”

      “本宫根本不认识你,不必在此惺惺作态了。如实相告,倒可以给你一个体面。”说完,便手一松,眼见那人要径直摔倒在地,却忽然丹田发力,又站直了身体,内功深不可测,却仍是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

      “公主不认得我,当认得小愚的主子。”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折子。
      苏幕悻悻接过,再瞧一眼他这死皮赖脸的模样,回忆自己何曾认识一个这样的主子。
      折子摊开,是飘逸洒脱的行书:
      “梁幕小友座右:
      瑜顿首足下无恙,幸甚幸甚。公主智绝宣樊,才为世出,何其壮也!伏惟早励良规,自求多福。
      又及:勿忘小鱼。
      恕不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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