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魔王》杀青

17、伊难卢卡

　　24.

　　苏尔一向不是什么憋得住事的人。
　　也不是可以封存记忆一直到死的那种残酷性格。所以他总是忍不住把事情回想来回想去，虽然仍然觉得脑子里一片乱，但那种仿佛融入冰冷夜晚的黑暗感却似乎慢慢消散了。在理雅抱住他以后，似乎有些桎梏住苏尔的东西，渐渐松开了。
　　苏尔觉得理雅的话很伤人，也让人弄不懂，却总无法让他对他产生恼意。甚至苏尔觉得理雅还是喜欢自己的，否则有什么理由跟自己做.爱呢。

　　如果他对自己有什么打算的话，他又能怎么做呢，现在的苏尔什么都没有，除了继续向前走以外别无选择。
　　回去的想法似乎早就打消了。这个世界是真实的，用玩笑的方式来生活的话，只会死得极其凄惨。这样的话，还不如听从理雅的安排，先就这样一步一步的——
　　直到有一天再站到他面前，向他要一个答案。

　　苏尔不确定自己想问的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理雅这样的人却和自己纠缠不清？苏尔却觉得这可能并不和自己，而是和那个已经溺死在普罗河的苏尔有关。
　　但理雅对他来说意味着很多，所以哪怕承认了以前那个苏尔也无关紧要。
　　他想问的，大概一直都只有一件事。

　　在理雅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以后，苏尔第二天一大早也收拾行李走掉了。
　　双头身的老板带着女儿小布丁出乎意料的给他送了行。
　　他指着自己的脚，给了苏尔一个残酷的忠告。
　　——对自己负责。
　　哪怕是痛苦后半辈子，又或者做了不可挽回的事。
　　当然双头身的老板什么也没说，只不过继续做着平常就一直继续着的酒吧工作，小布丁也一样只会傻笑和发呆。
　　但苏尔似乎明白了点什么。有些事，不是努力就能行的。人生到底有多残酷，到临头时才了解得了。
　　皮克并没被选中入伍，他羡慕又嫉妒的目光一只跟随者苏尔。
　　可苏尔忽然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有资格承担这种目光。

　　在坎塔镇的培训基地。
　　对于苏尔来说体能的训练可以说是最没意义的，哪怕他胡思乱想着混过去也就真的顺顺利利的蒙混过关。可理论课就糟糕到了极点。
　　只要一听到讲台后面传来的声音，苏尔就开始打呵欠，完全无法听进去。
　　塔莎也说过，理论课程就算不过关，光凭借力量照样混的出头，所以很多魔族都对理论嗤之以鼻。

　　“不过倒是有那么一个理论课很受欢迎。”塔莎的表情有点怪异。
　　她瞟了一眼旁边几个似乎是隶属治疗班的女性。
　　“大概是人蛮受欢迎，”塔莎勾起嘴角笑了，“大概长得不错，是高级别的治疗师……魔族本来擅长治疗的就少，高级别的就更别提了，法力有点多出来的话谁都会想发展到魔导师方向不是？”
　　苏尔点点头，左耳进右耳出，这些都不能吸引他的兴趣。

　　塔莎当然看出他心不在焉，也没继续说下去。
　　一直挨到了午饭的时间，塔莎高高兴兴的装了整盘的熏肉，然后一转身就全泼在了一个大高个牛鼻子的魔族身上。
　　苏尔立刻警惕起来，拉住塔莎的手肘往回拉，但对方反应速度也不慢，直接把他们两个人都给按住了。
　　很糟糕。苏尔下了结论。
　　按在肩上的手臂力量对苏尔来说还没那么难以抵抗，但是想要让塔莎安全的从这个牛鼻子的手底下逃掉就困难了。为了不激怒对方，他还是得保持着很困难的站姿。

　　“喂！撞了人就这么走了哈？！”对方拍掉身上的菜，凶神恶煞的脸上肌肉紧绷。不过眼光一转到塔莎的胸前，立刻就变了。
　　“……女人？”
　　喂喂，这已经是最糟糕的剧情了。
　　“女人还在步兵营？啧啧……胸这么大……腿也不错，跟着大爷混也能让你滋润的多活几年。怎么样……”
　　哗啦。咣当。
　　塔莎举起铁托盘就甩在了他的牛脸上。粘稠的酱汁粘的全身都是。
　　“不好意思，看见有个丑的特有创意的牛头在眼前晃，就没办法的想抽它——”

　　轰。咣。
　　牛头直接一拳头把旁边的长桌翻到，一瞬间餐厅里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了。

　　“臭娘们！给脸不要脸……”
　　他的手伸到了背后，但动作却没塔莎快。
　　塔莎背着的长剑似乎一瞬间就拿到了手里，尖顶已经直指对方的喉咙了。苏尔觉得她的剑比一般防身的剑稍稍长又粗重一点，一般女人是绝对拿不动的。
　　她湖绿的眼睛冰冷一片。
　　手握着剑，纹丝不动。她的动作十分快，控制力也强，如果不是时机不对苏尔简直要为她叫好。

　　“老娘这辈子最烦的就是强迫女人的狗屎男人。”
　　“……你，你这……”
　　塔莎的剑向下一划，又挑开，重新背在了背上。
　　牛头的军装从上方纽扣到□□间全部被划开两半。
　　在一片哗然之中，他猛地两手护住身下。
　　塔莎嗤笑一声，转头对苏尔来了句：“大小倒和我上个男朋友差不多。”

　　苏尔刚想笑，就发现那牛头恼羞成怒把身后的斧子向着塔莎的后脑丢去。
　　他来不及阻止，一瞬间挡在了塔莎前面。
　　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没准，头会开花吧。但在他看来，没有不保护朋友的理由，所以也没有丝毫犹豫。

　　但预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反而周围一片倒吸口冷气的声音。
　　苏尔紧闭的眼睛稍稍睁开。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如磐石一样平稳的抓住锈迹斑斑的巨斧柄。
　　苏尔觉得画面冲击感很强。但当他看见执斧人的脸时，冲击感就更加强烈了。他觉得一瞬间头脑晕眩，脱口而出：
　　“是你！”

　　25.
　　苏尔觉着不管自己记性有多差，这人都不会忘了的。
　　就是他。在自己回家的路上遇上了他，然后就被他莫名其妙的按了下额头，醒过来就到了这个世界。
　　那乌鸦一样黑的头发和白的像几百年没晒过太阳的肤色都一模一样。
　　苏尔愣愣的将眼光从对方按住巨斧的苍白修长的手指，缓缓转到那尖尖的下巴，最后落定在那双死人般平静无波的黑色眼珠上。

　　和那天不同的是这人没有穿黑色的长袍而是穿着贴身的战斗装扮。
　　修长挺拔。

　　在苏尔叫出声来的一刹那，就立刻被塔莎拉退几步，捂住了嘴。
　　“有伤到哪儿吗？”她像母鸡护小鸡一样挡在苏尔前面，一边在他身上拍来拍去，一边警惕的扫着身后对峙的两人。
　　周围诡异的安静。
　　直到那人轻轻放开了巨斧。原本在苏尔看来简直像塑料一般质料的斧头，当啷一声巨响落在地上，像打雷似的吓得他一个寒噤。
　　人群似乎也醒了过来。
　　“伊难卢卡大人！”
　　“是伊难卢卡大人！哇，是真的……”
　　“大人……”
　　“啊，等等，别挤我！”
　　“——我也要看，我也要……”

　　苏尔一瞬间觉得这不是军营，是某个明星的见面会什么的。
　　虽然这人的确长得不输于任何明星——
　　不过，等等——伊难卢卡？就这人？

　　苏尔的眼睛一直没离开对方，而他也感觉，对方似乎也在注视着他。
　　即便通过那双死水一样的大眼看不出来，但苏尔总觉的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自己。
　　……不问清楚的话。
　　一定得问他。

　　“哎？那就是伊难卢卡？”塔莎似乎总算松了口气一样转过头去，甩了甩长发，“比想象中年轻好多，我以为肯定是个中年人呢——不过也是，到了他们这个程度，这也是简单的事儿……”
　　苏尔却并没有理她。
　　他们被人群淹没，几乎挡住了伊难卢卡。苏尔试图踮起脚尖看一下他的位置，却完全及不上人家几头身的高度，被强行隐没在阴影下。
　　伊难卢卡似乎根本没有理会周遭的群魔乱舞，简单的几个动作就让众人闭上了嘴巴。

　　在塔莎的叫唤中，苏尔钻进人群里。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几乎习惯了魔界，但这并不能减少他的困惑。
　　而现在送他到魔界来的人却出现在了眼前，他当然要问清楚。他想知道为什么他要把自己弄到这个世界来，并且——如何回去。
　　他心跳快的好像要蹦出来。
　　在拨开人群冲出去的过程中，他忽然感觉到近乎无穷无尽的人挡在自己面前。他脑子里缠绕的事情也渐渐化为空白。
　　问出来又怎样呢？
　　回去吗？
　　真的是……回去吗？

　　忽然他腿一软，跪到了地上。
　　前面再没有人。只有一双黑色皮革的长靴。
　　不知为什么，这一刻苏尔想起了理雅。
　　仿佛是他的身影又好像是声音，又或者曾经缠绕在鼻尖的气息。
　　带着几分温柔的眷恋。

　　“在公共场所动用武器的就是你们？”
　　苏尔傻傻的抬头，逆光下这人的脸看不清，只是觉得人非常的高。
　　声音也很冷淡。
　　“押到广场上罚站——”
　　在苏尔缓慢坐起来的时候，对方又瞥了他一眼，乌黑的眼珠凝滞的像石块，“六个小时。”
　　周围一瞬间响起了窃窃私语的嗡嗡声。
　　苏尔感到两旁的人拉起了自己，往伊难卢卡的反方向拖去。

　　“等……等等——”他突然反应过来。
　　塔莎惊叫：“等一下！这不是他的——”
　　本来挑衅塔莎的牛头却万分的老实，动都不敢动的被押走了。
　　“扰乱纪律者同罪。”伊难卢卡冷漠的说。
　　他一只手背在后面，另一只手抓着腰间悬挂的长剑柄。
　　苏尔觉得这人似乎根本没有自然地人类感情。

　　“那就把我也——”
　　苏尔看到申图忽然出现，一把扯过塔莎，捂住了她的嘴。
　　“对不起，大人。”申图皱着眉，生硬的对着伊难卢卡鞠躬。
　　塔莎不停的挣扎。
　　申图对她耳语了几句，她才安静下来。
　　苏尔被拖出餐厅外最后的场景就是塔莎紧盯着他的目光，以及伊难卢卡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