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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六.

      不该将你独自遗留在不知尽头的沉梦里。
      这是因他而起的祸端,他该背负的罪责。
      过往的经历令乙骨忧太无法心怀乐观的期盼,也难以摆脱最坏的猜想。
      如果你一直无法醒来,就意味着再也不能参与进他人的未来,鲜活的记忆会随着漫长的时间逐渐褪色,最终只余下病房里愈渐凋零的躯壳与回忆中美好而遗憾的剪影。
      可他不想淡忘。
      在他尚不能很好地控制里香的那段时间里,蝶一样的少女曾温和地引导他离开那片自我封闭的心墙。你是唯一被里香接纳的存在,也始终同等地接纳着他与里香。
      西瓜糖果味的短暂初遇,赴险引开准特级咒灵时冷静果决的背影,昏黄路灯下温柔而安抚的神情,与一切一切曾经相处时的画面……他被给予的回忆是色彩明耀和熙的绘卷,弥足珍贵的温存。
      但他只带给了你濒临死亡的痛苦。
      ‘你会就此讨厌我、远离我吗……’
      ‘就算是这样也好,只要你能够醒来的话。’
      沉闷的感情紧攥着乙骨忧太的心脏,促使他一次又一次回到这里,重复着执拗而无意义的陪伴,即使明知这不能为现状带来丝毫改变。
      直到他终于目睹你从里香的掌心醒来的那一刻,失而复得的庆幸与酸涩不住地翻涌上来,乙骨不受控制地想要向你伸出手,又在那一刻意识到了什么,僵在原地没有动作,只是神情无措而忐忑地注视向你,像个等待定罪的犯人一般。
      “里香……?”从深眠之中睁开眼睛的少女有些茫然地确认着最初映入她眼帘的存在,又在下意识向周围环顾时对上了他的视线,乙骨看到你舒展的眉眼隐约流露出与以往别无二致的、柔静的笑意,听见你因久未进水而略显沙哑的温柔嗓音,“乙骨同学?”
      数日来积重于心的阴云仿佛就这样被轻柔地拂去,将他束缚在原地的、名为顾虑的枷锁也就此崩解。乙骨忧太终于忍不住朝你倾身伸出双臂,低头将泛起水雾的双眼埋进你的肩窝。
      期冀于你的醒来,再度听见你温柔地唤出他的名字。
      他想,这就是他执拗着坚持的原因。
      “太好了……太好了……”
      温热的眼泪打湿了你的肩膀,在少年收紧的怀抱与哽咽的声音中,你耐心地安抚着他那似乎比之前还要消瘦的脊背,身形庞然的过咒怨灵自你背后伸手将你们两人一同环抱住,又愉快地将下颚抵在了你的另一侧肩膀,像是在玩什么对称的游戏。你也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握了握环抱住你们二人的里香的指尖作为回应,过咒怨灵便嬉笑着在你耳边小声重复你的名字,像是得到了糖果嘉奖的小孩子。
      不,事实上现在的里香已经不再是过咒怨灵,蜂群的感知明确地给予你反馈,她的身体里已经没有里香的灵魂内核存在,她现在的样子更接近于你在上一局游戏通过工蜂的双眼观察到的样子。
      里香的诅咒在[霜泽]陷入昏迷的时间里已经被解除,并留下了这个类似式神的壳,但她的存在与运作似乎与过咒怨灵时期并无不同。
      过咒怨灵没有那样复杂的情感系统,抛开浅显的喜怒哀乐,思维深处也只是单纯地将一切划分为两种情感,怨憎与爱。爱的那侧放着乙骨,怨憎那侧丢进其余所有存在,而受到里香灵魂影响的壳始终无法将你划分进怨憎的那侧,就只能归类于爱。
      于是她将你看做了第二个‘乙骨忧太’般的存在,即使如今成为了式神,态度也仍未改变。
      而现在,你只好像个夹心一样无奈地被抱在两个存在中间,直到被你安抚的乙骨情绪逐渐平复下来,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干了什么的少年这才慌张地放开了怀抱,而后用手背胡乱蹭了蹭泛红的眼角,结结巴巴地向你说着抱歉。注意到到你并没有对此感到反感,才悄悄松了口气。
      “霜泽霜泽……”让你倚靠着的里香百无聊赖地轻轻用拇指与食指捏住你的手腕晃了晃,“陪里香和忧太一起玩。”
      “现在还不行哦,里香。霜泽才刚醒过来,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乙骨忧太劝阻了试图将你抱起来带出去一起玩的里香,随后又手忙脚乱起身地给你倒了一杯水。虽然对刚才哭泣的自己感到有点难为情,但他的眸中更多还是对你的关切,“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霜泽?”
      “没有不舒服。”你捧着他递过来的水杯笑着说道,“比起我而言,你看起来才更疲惫,没有好好休息吗?”
      “啊,唔,这、这是因为最近任务太多了……”
      “这样吗。”你耐心地听完他底气不足的辩解,才悠悠地看向里香,“乙骨同学似乎很不会撒谎,里香觉得呢?”
      里香点了点头,凑到你耳边小声说着悄悄话:“忧太已经几天没有睡过觉啦。”
      “里香……”少年有些窘迫地试图打断,又在看向你时回忆起了这几日不能入眠的原因,他张了张口,最终只是黯然地将头低垂了下去,才艰难地开口说道,“霜泽……对不起,受了那样恐怖的伤,甚至意识受困差点无法醒来,一定是很可怕的经历吧。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你才会遭受这些。”
      “那是夏油杰做的事,乙骨同学要将他人的所为归罪于自己吗?你不是伤害我的那个人,而是救下我的那个人,这才是事实,不是吗?”你轻轻摇了摇头,温声宽慰道,“何况对我而言,也就只是睡了一个长觉、做了一个长梦而已。”
      “长梦?”乙骨的神色怔了怔,他又一次想起那日你倒在血泊之中时的惨状,下意识攥紧了五指,他已经可以猜想到你所说的绝不可能是什么美梦,“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了吗?”
      “只是梦到了那些被释放出来的咒灵在最后毁灭了世界,不过这种离谱的事大概也只会发生在梦里了吧,毕竟还有五条老师他们在。”你一边注视着乙骨的神色变化,一边浅笑着说道,随后询问起了在与夏油杰的战斗中受伤的其他人,“对了,大家都还好吗?”
      舒缓而带着笑意的口吻让有些担忧的乙骨逐渐放松了下来,确认了你真的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后,他终于对你露出了一个明朗的笑容。
      “别担心,霜泽,他们都已经没事了,百鬼夜行也成功被大家阻止了,”乙骨将你的梦归结于那时的你对百鬼夜行事件感到担忧的映射,“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不会有那种事发生了。”
      似乎是想抹去你的忧虑,黑发的少年目光变得认真了起来。
      “即使真的会有咒灵想要毁灭世界,我也一定会保护好你的,霜泽,绝不会再让你经历一次像这样的痛苦了。”
      注视着他神情的变化,你已经可以由此笃定,乙骨并没有获得上一局游戏的记忆。
      彩蛋的触发还需要其他未知的条件。
      玩家如此想到。
      至于这句保护的承诺,你想大约是实现不了的,倒不如说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也肯定有你的手笔在里面。
      而成为你对立面的乙骨作为一个敌对npc存在,到那时大概也只会想砍掉你的脑袋。

      *

      你醒来的时候刚好是新年的前一天傍晚,由于百鬼夜行的事件遗留,咒术师的新年假期几乎都处于泡汤的状态,所有人都选择待在了校园以方便执行时不时就会下达的新任务,而在京都出差的最强咒术师,这会已经忙到近乎失联的地步。
      得知你苏醒的消息,真希、狗卷、熊猫三人没过多久就一个不落地凑到了你所在的病房,你头一次见到真希坦露出这样愉快的情绪,仿佛你完成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约定。
      狗卷棘和熊猫欢呼着用不知道哪来的碎花礼炮庆祝你的醒来,满室碎花飘雪的样子十分好看,被真希丢去扫地的两人十分狼狈。
      可惜的是这次的五人相聚并没有持续多久,新宿的遗留咒灵祓除任务不会因为大晦日的缘故消失不见,熊猫提出的五人一起度过跨年夜的决定最终还是没能达成。
      “该死的百鬼夜行。”真希又不那么愉快了。
      被你劝说去休息的乙骨忧太被大家在临行前顺手拖回了宿舍,挥别了最后一个接到任务离开的熊猫,你开始规整现有的情报并思考下一步的行动。
      [霜泽]的存活对你而言是个意外收获,这意味着你原本打算改变的计划可以重新按照设想的原轨进行。
      在进入咒术师的阵营之前,你就已经通过情报工蜂了解过咒术协会的现状。
      由古时咒术兴盛时期发展至今,日本的咒术师阵营始终处于门阀世家的代代把控之中,远超他国的咒术实力带来的切实利益地奠定了日本咒术界的政.治地位,他们伸长的根须与本国中领导着非术师的政客势力互相缠绕、密不可分,甚至从中隐隐占据了主导,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络与权力之间的相互维系造就了如今腐朽而固化的参天之树。
      对于因循守旧的咒术界而言,形势的框架已经敲定,改变是脱离掌控的事物,传统才是稳固统治的基石。
      你清楚咒术界的发展已经进入了一个停滞的阶段,但经年积累的底蕴对于新兴的蜂群而言仍具威胁,何况游戏简介透露的信息里,已经隐喻咒术界似乎与通关条件有所关联。
      身为玩家、身为蜂群的主脑,你当瓦解一切阻碍你的存在。
      想要对一个成熟的体系造成影响,来自外界的冲击需要你耗费更长的时间去铺垫才足够稳妥有效,而来自内部的消耗崩解,才是更为迅速、更为致命的方式。
      何况他们内部早就存在裂痕。
      占据绝大多数支持的保守派忌惮仅有寥寥数人的革新派,因为他们的领袖是五条悟,这个咒术界最强的咒术师。一旦革新派成功崛起,两方派系的争权夺利会造成严重内耗,对咒术界形成巨大的影响。
      对此,五条悟选择了较为怀柔的手段,这已是不做恶人的前提下较好的选择,但也使得他前路的阻碍成为了难以跨越的大山,世家、血统论、阶级的固化、根深蒂固的传统,每一样都令他举步维艰。令自己成为老师来开辟新的道路,发展新生代的咒术师成为自己的同伴,他的想法倒也没有错处,只是要以这样的方式来兴起自己的势力,保守估计也要十几年甚至更长才能看到一些成效,对你而言实在过于缓慢。
      不过既然已经用[霜泽]的身份加入了东都高专,你未必不能加速这一进程。
      虽然[霜泽]并非世家出身、实力也不出众,在这样的体系下几乎不可能触碰到真正的权力核心,但掌控咒术界也并非是你这一局游戏的目的,你只要让一切朝着你设想的方向行进即可,[霜泽]完全可以处于边缘的位置,不必真的成为高层的一员。
      你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来成为[霜泽]想要支持革新派势力的契机。
      而这个理由早已被保守派的高层无意间送到了你的手里。

      *

      五条悟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发觉,他那性格恬静的学生绝不只是表面看上去那样温和无害。
      这一点从你入校之前的那次惨剧般的经历就能窥得一二,冷静、理智、缺失恐惧、对自身生死的淡漠,以及看待一切事物时犹如旁观者般的视角。将自我与现实割裂以抵消所遭受的精神创伤,尽管这种方式稍显病态,但只要给予正确的引导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能够成为咒术师的人,多少都是有些‘病态’的。
      只是他没有料到,因为自己的错误判断,致使你又一次直面死亡。
      糟糕了啊,如果那时自己不执意将你留在高专就好了。
      只是现在再来想这些也已经晚了。
      等到五条悟再次见到你时,已经是新年后的第三天。
      终于从京都出差归来的最强咒术师在给学生们发伴手礼的时候多对你留意了一会,苏醒过来的少女仍旧如常,似乎这一次的创伤也并没有给你留下什么影响,但是五条悟隐约觉察到,有什么已在暗中悄然转变。
      “五条老师,我有些事情想要向你了解。”面前的少女温声说道,“关于游乐园那次任务的事,还有……关于乙骨同学的事。”
      那次任务的古怪似乎使你敏锐地猜到了束缚于乙骨忧太身上的名为‘死刑’的枷锁与暗中推动的那股力量,这一切又促使你向五条悟寻求真相。
      ‘由于窗的情报失误,使得两个新人咒术师不得不面对准特级咒灵。’
      那些烂橘子惯用的伎俩。
      五条悟在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背后参与的人,保守派内部的分歧,一方看中了乙骨忧太身为特级咒术师的利用价值,想以‘死刑’牵制乙骨不得不为咒术界卖命,另一方忌惮于特级过咒怨灵的力量与不确定性,更倾向于彻底除掉这个定时炸弹,何况将他保下的人还是五条悟这个主导革新派的威胁。
      而那次充满算计的游乐园任务,显然是试图处死乙骨的那一方的手笔。
      “我记得老师说过,里香之所以成为过咒怨灵,是因为乙骨同学的诅咒。也就是说即使现在乙骨同学因为解咒降级为四级咒术师,他的资质也决定了以后一定能够重回特级的位置。”他听见你如此开口,语气平静而笃定,“所以,那些人永远也不会放手这项对他的牵制了,是这样吗,五条老师?”
      确实没错,五条悟想。不过他并不太担心这点,等到乙骨忧太重新回归特级时,就是他已经完全掌握了这份力量的时候,面对拥有这样实力的存在,那些老家伙也很难再敢轻举妄动,所谓牵制只不过是他们拿来自我安慰的废纸。
      但这不意味着他会想让自己的学生就这么从他口中了解到更多那些深藏于暗中的丑恶。
      “唉,小霜泽这么担心忧太吗?”白发的青年随意地开着玩笑,对于不想解释的事,他惯会以令人火大又拿他没办法的态度敷衍过去。
      咒术界的高层是一个魔窟,他的学生们多少都有意识到了这点,只是默契地很少谈论,五条悟也从不会主动去说,他期冀于学生的成长,同时也很清楚你们还只是一群孩子,高专教导你们战斗的方式、应存的信念,使你们得以熟用力量去祓除那些有形的恶,然而面对那些无形的恶、那些腐朽的深根、阴影中的脓疮,仅凭这些还远远不够。
      在自我的观念还尚未成熟的时候,过早地直面那些无法对抗的恶意并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也许还会令人偏执地走上歧路。
      无论是他还是夜蛾正道都如此认为。
      那该是大人们应当承担的东西,对你们来说还为时太早。
      “五条老师,我知道你的顾虑。”你看起来丝毫不意外他的态度,但仍旧坚持自己的想法,黑发的少女也并未因他的敷衍而生气,只是对此轻轻摇头,“可是我们既然早在踏入咒术界的那一刻就被划分好了阵营,被这样蒙在鼓里也只会永远处于被动,不可能每次都能在毫不知情的前提下化险为夷。只有去更多的掌握它,才能更好的判别危险,更好的制定对策。”
      “嗯,道理是这样没错啦,但是现在的你们其实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处理这些吧,你们还是学生哎。即使知道内情也只是徒增负担,什么也做不了吧?”白发的青年思忖般地用那双隐于沉黑色墨镜之后的蓝眸看向你,面对你似乎十分认真的态度,他也没再摆出敷衍的态度,而是难得认真地对你说到,“我觉得啊,还是等你们成长到有了足以应对的能力时才更适合触及这些东西,揠苗助长可是会造成反效果哦?”

      *

      五条悟的态度和你预想中的一致。
      这个身为最强的男人虽然性格并不靠谱,但他的确是一位称职的好老师,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仅凭几句劝说是不可能让他同意自己的学生去干涉咒术界藏在阴影之中的、令人作呕的浑浊泥沼,因为他非常清楚,没有足够背景支撑的人只会深陷甚至溺毙在那些腐朽的淤泥之中。
      你的举动更多是为了向他表明自己的意向,如果只是单纯的暗中行动,会使你的行为显得非常可疑,这样光明正大的方式反而会降低他与夜蛾校长对你的疑心。
      之后的行动才是最费事的,你要完全以[霜泽]的视角从零开始行动,去找出并搞定那个设计了游乐园任务的背后之人,以此令五条悟确信你有足够的能力参与进那些明争暗斗之中。
      所以这次的任务细节上不能依靠蜂群给予的情报,只能利用它来确定一个大致的行动方向,[霜泽]必须独自发掘出必要的信息才不会留下疑点。
      看来需要多花亿点点的时间才能搞定了。
      你随手存了个档以防万一。
      在[霜泽]所能接触到的所有人里,真希是你最适合去询问关于咒术界高层相关消息的人,出身于禅院家的真希虽然最厌烦那些暗地里的势力往来,但自幼生长于声名显赫的御三家之一的环境里,她还是会不可避免地接触到这些东西。
      你以好奇为借口从她口中获得了想要的人员情报,并很快从中筛选出了你要找的目标。

      【人物资料】
      【[寺岛志雄]:保守派的元老之一,在咒术总监会拥有一席之地。其人行事作风较为激进,对于可能会脱离掌控的事物从来敌意深重。】

      目前以[霜泽]的身份很难有机会接近这样的人物。
      不过没关系,还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

      夕阳昏黄的光透过云层笼罩了整个操场,你与熊猫的对练刚刚结束,真希与乙骨便开始了第二轮对练,狗卷棘作为临时裁判待在一旁。
      “寺岛的死和你有关吧,霜泽。”
      从训练的场地走到一旁的时候,你听见一旁观战的五条悟用只有你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如此说道,不再是平日里那种带着漫不经心的轻佻语气,而是一种听不出任何情绪的低沉。
      你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五条悟,高大的白发男人双臂环抱着,向你投来目光,漆黑的墨镜遮掩下,你无法看到他真正的神色。
      但你感受到了他的审视。
      这是他第二次用审视的目光注视你,上一次还是在他试图拉你入学的时候。

      ‘寺岛家的那位就在昨晚因为心脏病复发去世了,选出新的人接替他的位置之前,寺岛的职务先由他的助理仲间辉马暂代处理。’
      五条悟从来对烂橘子的生死不感兴趣,唯有这次,在从五条家的那群老头子的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他莫名地感到古怪。
      寺岛志雄,策划了那场游乐园任务试图将乙骨忧太彻底推入死刑的幕后主使,居然就这么轻飘飘的死去了。
      一位元老的突然去世对于保守派来说是个很大的冲击,他已经可以想象到接下来的时间里会有多少人为了争夺寺岛曾经的位置而费尽心机。
      为了平息外界的猜测,他的助理仲间辉马出示的尸检报告也明确认证了寺岛的死亡真的只是突发的意外。他死去在这个时间节点几乎不会给任何人带来利益,咒术总监会中空出的位置并不是任何人的内定,即使是他的政敌,也因为同为保守派成员的多方考虑只会试图打压他的势力,而不是想要他的死亡。
      可是太巧合了。
      在他与你的那场争论过后,一周的时间里,你开始频繁地在闲暇时间里离开校园,直到昨日才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然后就在今天,传来了寺岛的死讯。
      面前的少女微微仰视向他,没有被揭露的慌乱,也不存在毫不知情的茫然,像是对他猜中了真相这点毫不意外,五条悟看到你的眉眼微微弯起,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薄暮融暖的光将你身影的轮廓映衬得和熙而温柔。
      然而你所说出的话,却是与这副光景截然相反的残酷。
      “他的死的确和我有关。”你就这样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所为,“要将我交给咒术总监会吗,五条老师?”
      五条悟非常清楚,只要你不承认,他就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只要你那天没有向他表明你的想法,他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这一切联想到你的身上。
      无论是谁,都不会将这一切联想到一个初入咒术界、毫无背景的学生身上。
      所以在得到答案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明白,从一开始,你就想让他猜到这背后的真相。
      “居然是真的啊……”得到了确定答案的白发青年反倒露出了惊奇的表情,尽管原本已经有所推断,但到了真正得知真相的时候,心情果然还是不太一样。
      现在,比起烂橘子的死活,五条悟反而更好奇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了。

      你花了将近一周的时间调查寺岛志雄曾做过的事情,想要稳坐于这个地位,他经手过太多见不得光的东西,世界上没有那么多滴水不露的恶行,没有翻出水花只是因为受害者无力抗衡于他手眼通天的权势网络。
      寺岛志雄位高权重,但他的助理仲间辉马却没有这样深厚的背景,他能处在这个位置,完全是倚仗于寺岛志雄的提拔。
      寺岛志雄有较为严重的心脏病。
      于是你将调查掌握到的所有罪证的复印了一份与能够诱发心脏病的药剂放在一起,混进了他的助理仲间辉马每日要查看的文件中。
      这些东西显然不可能真正将寺岛志雄拉下马,只会迫使他推出一个替罪羊送死,这也是他让一个没有太多背景的人成为自己助理的原因。
      所以你选择让他的助理仲间辉马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
      杀死寺岛,或者自己被冤罪处死。
      如果寺岛志雄在第二天还活着,那么真正的罪证就会交到他的政敌手中,仲间辉马只好做出选择,因为他清楚,即使自己逃跑,寺岛也不会给他的家人一个好下场。
      而在外人眼里,寺岛的死不会给仲间辉马带来任何利益,甚至有可能令他失去如今的地位,没有背景的仲间不可能坐上寺岛的席位,最多也只是暂代几天等待他人接手罢了。
      他的一切都要仰赖于寺岛,这反而使他成为了最不会有嫌疑的人。
      “以我现在的能力,在不暴露的情况下只能做到这些了。”你温和地总结道,“去调查一下那个负责尸检的法医吧,五条老师。无论是收受贿赂还是被威胁,为了自保,他也一定会留下真正的尸检报告作为筹码。用这项证据让仲间辉马成为你们在保守派中的暗线,局面就不会这样艰难了。”
      五条悟露出了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你的表情。
      “没想到哎,小霜泽原来是这么强势的性格吗?”不存在分寸感的某教师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微微凑近打量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并没有因他的突然靠近而感到羞赧,只像是觉得有趣一般浅浅弯了弯眼眸。
      “因为寺岛已经选择了动手,他只是失败了,所以我认为比起防备他会不会再次动手,还是这样更稳妥。我想,以五条老师的立场不会去做这样的事,但我并不想放任这个威胁继续存在。”你给出了一个身处[霜泽]的位置最适宜的答案,“成为一名咒术师要面临怎样的危险我已经足够清楚了,所以并不想看到我的同伴们在任务里出生入死,背后却仍不得安全。”
      不希望再处于被动的境地,与温和的言语背后隐约显露的、近乎冷酷的控制欲,果然之前的创伤经历还是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吗。
      亦或者这才是本性?
      就像你曾经所作出的‘最优选择’,尽管并不在意自我与他人的生命,你也始终将应当保护的存在放在了首位,实在是令人难以苛责。
      “所以,要将我交给咒术总监会吗,五条老师?”
      被笼罩于暮光之中的少女带着沉静而平和的神情,再次询问了一遍他的决定。
      “没办法呢,那就请这位同学配合逮捕,把手伸出来吧。”
      五条悟不带情绪地说道。
      在你向他伸出双手时,他却转而轻轻握住你的右腕,将一枚封在精致包装袋里的草莓大福塞进了你的手心。
      见到你不算意外的神色,五条悟才又像是抱怨般地感叹了起来。
      “唉?居然被猜到了吗,本来还想着如果捉弄你一下表情一定会很有趣的。”
      高挑的青年直起身子,转而悠悠地向校舍走去,你看到他背对着你挥了挥手,落日的霞光将白发镀上了一层泛金的暖色。
      “暂时相信你啦。”
      你注视着手里的大福,露出了些许愉快的浅笑。
      初步计划似乎进展得比你想象中要顺利。
      “唔!”
      训练场地那边似乎传来了谁的吃痛声,你循声回过头去时,看到真希用竹刀抵着乙骨的心脏位置,冷酷地训斥道。
      “分神太多次了,认真一点!如果是实战你刚刚已经死了。”
      “抱、抱歉。”乙骨忧太慌慌张张地道歉,你却感到他的情绪莫名地有些低沉。
      乙骨忧太几乎是下意识看向了你的位置,又在对上你疑惑的目光时不知所措地移开视线。他没有再言语,只是撑着竹剑站了起来,再次投身进了训练之中。
      你走到坐在长阶上观战的熊猫旁边坐下,接过熊猫递给你的一罐葡萄汽水,你开始在脑海中翻阅起了蜂群意识对你发来了反馈。
      吞并了盘星教所有的据点之后,经由头领工蜂数日的努力,蜂群终于完成了对盘星教内部的完全把控。

      【[盘星教]已纳入掌控】

      而另一面,你指引的两只工蜂也成功地令成长中的巢穴扎根于太平洋的深处。

      【巢穴[海巢-太平洋]建立完成】

      蜂群的发展已经进入了一个稳定的阶段,盘星教的资金来源已经可以支撑你去做更多的势力扩张。
      你将接下来的发展目标选择在了海外。
      既然日本的咒术界地位完全超越了他国,你也许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颠覆它的位置,你基本已经可以确定通关条件与咒术界有很大关联,但是规规矩矩的通关对你来讲还是太无聊了。
      你打算铺垫一些你觉得有趣的大事,测测游戏会给你怎样的形势推演。
      对于一个高自由度的游戏而言,玩家所作所为引起的后续变化,才是游戏的乐趣所在,不是吗?

      (未完)

      *

      【一周目·存档回放】片段十三

      死亡化身的特级咒灵在最初见到你时,似乎认为你的存在超出了他的认知。
      “不存灵魂的投影……”那双处于白骨面具之后的、颜色深邃的眼睛几近认真地注视着你,你听到[死亡]用轻缓的声音困惑地说道,听起来像是安眠曲舒和的律调,“我无法真正触及你的生命,不能真正干涉你的死亡。”
      不存在灵魂。
      你曾在真人口中听过类似的话,而今又一次听到,你已经能够确定这其中必定有什么隐藏的内容,但[死亡]与真人似乎都对其原因不曾了解,你也不认为在游戏已经进入了中后期、世界被你绞毁了大半的情况下,这条支线还能在这一局游戏中探究到完整的线索。因此,现在的你不打算浪费时间去做无用功,而是选择将这条支线暂留给以后新开局的存档去完成。
      【绝不允许任何生命有意逃过终焉】
      你还记得[死亡]角色面板上的这一句描述,如果他会因你不存在灵魂而流露恶意,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由[战争]来处理。
      对你而言,自愿加入你的势力,或被强制同化成你的工蜂,其结果并无不同。
      外形酷似生物机械的特级改造咒灵处于你的身后,沉默地静待着你的指令,幽蓝色的光眸此刻正不带感情地凝视着尚未判定敌友的目标。
      然而[死亡]并未因你的特殊而将你归类至‘试图逃避死亡’的生命中,他如同[战争]一般,深知自我的诞生乃是经由你、经由蜂群一手促成。
      由半数人类的灭亡与半数人类的恐惧浇灌而出的新生咒灵乐于看到一切生命归于终焉的景象,而你所达成的一切刚好契合于他之所向。
      “你既造就了我,也如同于我。”
      身形隐于黑袍之下、覆着白骨面具的咒灵浮于你的身前,你听到他带着低低笑意的、赞颂般的轻叹,犹如彼岸传来的空洞回响。
      “降下殒亡的支配者,我当追随你的道路。”
      特级咒灵[死亡],欣然加入了你的阵营。

      *

      【一周目·存档回放】片段十四

      自脱胎于人类对天灾人恶的恐惧伊始,这便是他们无数次期冀的愿景,是如今已然触手可及的大业。
      不再作为猎物苟藏生存,有尊严的屹立于这片大地,凌驾于那些孱弱虚伪的人类之上,再度迎归属于诅咒的时代。
      咒灵梦寐以求的未来就在眼前。
      然而,成就如今这局面的存在,同样也是人类。
      这真是足够讽刺了。
      但漏瑚却很难感到心有不甘。
      从最初被真人当作玩物带回来的那个女人一跃成为幕后谋划者开始,世界便在其掌中随意翻覆,曾经在他们看来再难逾越的天堑阻碍,都犹如一场轻描淡写的游戏。
      咒灵方并非没有牺牲,但得到这一切的过程已经比预想中轻易太多,甚至到了不真实的地步。人类付出的代价远比他们来得惨痛,濒临崩溃的社会,无数同族的消亡,半数领土的割据,咒灵从一无所有到足以俯视惶惶不可终日的人类,差距转变之迅速谁都始料未及。
      回过神时,他们已然超越了曾经两面宿傩存在的时期咒灵所处的地位,引领他们至此的你也早已立足于更高之处,然而一次次胜利的快慰之后,残余下的钦佩与忌惮亦逐渐累存。
      “你们理想的目标就快要实现了,值得恭喜。”额上带着缝合线的僧袍男人带着意味深远的笑,如此对他说道,“至于能否维系下去,似乎就要看她如何做想了。”
      是了。
      漏瑚不得不正视一直以来避而不谈的事实。
      咒灵未来的命运已被完全掌握在你的手里,他们曾仰望的伟业,如今已是你脚下迈过的一道阶梯,但你的步伐仍未停止,接下来,这条尸山血海铺垫的长阶究竟会通往何处?
      是另一个诅咒之王的宝座?还是仅仅只是所有人类的毁灭?
      你最终想要得到什么无人知晓,但唯有一点始终明确,你既不在意人类的生死,也无所谓咒灵的存亡。
      从你玩笑般提出的疯狂计划彻底将世界推入混乱漩涡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明白了你的不可控,急于求成的孤注一掷促使他们与你的合作,互相利用的背后,分歧亦在暗中隐现。
      在得知你成功掌控了咒灵的诞生演化,并创造出第一个以[战争]为蓝本的改造咒灵——被你称之为‘工蜂’的存在时,潜藏的疑惧与难以置信在那一瞬达到了顶峰,随之而来的,是无法消弭的危机感。
      “你真的认为,那些东西是你们的同类?”
      于高处俯瞰着巢穴外整齐行军的工蜂群,漏瑚听到‘夏油杰’耐人寻味的言语。
      “哈,同类?”漏瑚不由得嗤笑道,“它们还称得上是咒灵?只不过是一群被操控的机器,可悲的实验牺牲品,除了在战斗中体现价值,它们连自我都不存在。”
      就如同它们的原型,那个实力可怖的战争机器。
      “[战争]那家伙,明明拥有那么强横的实力,居然还会对那个女人唯命是从,真是太可笑了,他到底在想什么?!”
      直到现在漏瑚也不明白[战争]对你的忠诚因何而来。
      在第一个‘工蜂’诞生之前,你的所有研究与改造的实验完全都是在[战争]身上施行的,尽管被如此对待,那家伙却根本没有表露出丝毫不满,仍旧一言不发地执行你的命令、任由你的摆布,甚至从不与其他人有过任何交谈。
      但他无疑是所有咒灵当中实力最强的存在,并在你接连不断的改造下飞速成长至无比惊人的境地。
      如果这样的存在最初选择加入的是他们的阵营,咒灵方绝不会落到这样被牵着走的地步。
      想到这里,漏瑚焦躁而嗔怒,烈火自他头上的火山口不断向上喷吐。
      “舍弃了身为咒灵的尊严,甘愿去当一个人类的座下鹰犬,着实是愚蠢至极!”
      “与其说[战争]是咒灵,我倒觉得他更像是个武器,只是‘现在’使用他的人是霜泽而已,漏瑚。”挥了挥周遭忽而变得燥热的空气,‘夏油杰’眸带深意地看向满腔怒火无从发泄的特级咒灵,“比起怒斥他的所为,不如多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你不会仍然认为现在的你们还有筹码与她‘互相利用’吧?如今新诞生的[死亡]已经加入了她的麾下……别等到成为弃子,才想着去挽回你们那可怜的主导权。漏瑚,你知道里梅的下场。”
      漏瑚当然清楚他的意思,已经没有再多的时间供咒灵方犹豫等待,然而听取过你无数次谋划的咒灵无疑更清楚你的存在有多么难以撼动,这绝非艰巨两个字足够形容,如果可以选择,绝对不会有人想要站在你的对立面。
      可这由不得他们选择。
      为了不令咒灵得之不易的崛起就此崩毁于昙花一现后的湮灭,这条路根本没有回头的余地。
      即使牺牲在所难免。
      “究竟什么原因能让那个女人选择帮助我们?”他犹记得自己曾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并在那时向他们之中最了解人类的咒灵发问,“她可不是那些自作聪明的蠢货。”
      “……为了乐趣,漏瑚。只是为了乐趣。”真人随手将面前的桌游棋子置于终点,又在下一瞬恶作剧般地将其弹倒,他用手支着下颔,混沌的异色双瞳中带着分外明晰的愉悦,“别那么不可置信嘛,她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吗?这的确不是假话哦。”
      无法想象,不能理解。
      乐趣……仅凭乐趣就能做到如此地步,待到人类全部灭亡之后,还剩下什么选择能够成为你取乐的工具?
      结局已经可以预见。
      ——你会如同碾碎所有人类那般,再度碾碎所有的咒灵。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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