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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心慌 ...
那天的最后,司澜听到潮水拍击礁石的声音睡着了。
酒精还是造成了影响,她枕在奈克瑟斯的怀里安然睡去。
远处的灯火渐灭,奈克瑟斯小心的抱起司澜,将她送回了家。
把人轻柔的放在床上,奈克瑟斯帮她脱去鞋,正想为她盖上被子,目光扫过她身上的外套,犹豫的顿住了手。
穿着外套睡觉,会不舒服的吧。
可是,若要让他去脱一个睡着的女孩子的衣服,哪怕只是件外套,这么孟浪而失礼的事也是奈克瑟斯绝对做不出来的。
他再没有常识,也不至于不懂这些,何况他懂,而且他清楚自己的心思并不纯粹。
虽然不会对司澜做些什么,但还是太过于冒犯了。
将被子盖上少女的身体,仔仔细细的掖好被子,确认被子盖得严实后,奈克瑟斯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床边坐下,伸出手,手掌轻轻盖在司澜的手背上。
光之力量从掌心相触的地方传递过去,温暖的力量让沉睡的少女显然更加舒适,似乎在睡梦中也感受到了那股温暖与安心,少女不自觉的将头抵在了奈克瑟斯的腰侧。
奈克瑟斯没有动,他依然传递着属于自己的光之力量,消解着司澜身体里的酒精,一会儿之后,他停下了力量的传输。
这样的话,司澜第二天醒来,就不会因为前一天的醉酒而头痛了。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就着窗外的月光,静默的注视着司澜,眼神划过她眼角残留的绯红。
那是司澜哭过的痕迹。
在海岸边的汹涌情绪似乎已经平复,可当他再次看到那泪水留下的痕迹时,心还是止不住的隐隐作痛。
如果不是今天醉酒,或许司澜永远都不会向他吐露自己的委屈与所受的苦难。
奈克瑟斯曾说,司澜的话少了很多。
安静的表象下,隐藏起来的是狰狞的伤痕,还有令人惊心的血色,奈克瑟斯每一次注视司澜的眼眸时,他都能看到里面翻涌的凛冽风雪,隐藏极深的冰层冻结了过去的太多记忆,唯留下眼前这个残缺的她。
不肯愈合的伤疤盘踞,在夜深时隐隐作痛,过于深刻的痛楚让她选择遗忘,越痛就越是遗忘,直到连自己是谁都失去。
时间留下的寒流不曾远去,若不是再一次抓住了幼年时的光,或许,这具躯体会在最后变成一具空壳。
幸好奈克瑟斯如今知道了。
他自己曾经所犯下过多大的错,那么以后就绝不会再犯。
那样的惨痛只经历一次就够了。
奈克瑟斯把司澜的手放回被子里,身影逐渐淡去。
“晚安。”我亲爱的姑娘。
窗帘拉上,室内唯留一片黑暗,然而在黑暗中,却有一缕微光闪烁。
来自项链。
那是奈克瑟斯陪伴的证明。
清晨,司澜早早醒来。
朦胧的眼睁开,视野里映入眼帘的是家里的天花板,睫毛无意识的颤动了几下,司澜懵了几秒,缓缓坐起。
她怎么在家里?
不是应该在……冲绳的海边吗?
司澜抬手扶了扶额,意识尚未完全清醒过来,而昨晚的记忆却在此时涌入,片刻也不等待。
司澜此前没有喝过酒,所以她不知道自己喝酒会不会断片,但现在她知道了,原来她酒醒之后,一点都不会断片,反而记得清清楚楚!
鼻尖似乎又闻到了咸腥的海风,她耳边响起了在月光与海浪之下的话语,响起了被群星所见证的承诺,以及——
她寄予海风中的无言的爱恋。
记忆回归的那瞬间,司澜如遭雷击。
她恍然想起,昨晚音乐会上,与他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她落荒而逃的反应,她听到那首歌时的心如擂鼓。
醉酒后的诉说,在疼痛中恍然明悟的心意。
那是心动。
为什么会这样?
司澜抬手按住心脏,她试图去剖开自己的心,质问自己。
那些喜悦、羞涩、不安、担忧,全是来自于这颗早已变质的心吗?
她竟然试图去捕获光芒?
“不……”司澜摇着头,不敢相信。
脸色变得苍白,司澜踉跄着下床,刚要冲去卫生间,想起什么,摘下项链,任由项链埋进凌乱的床铺间,而她冲出房间,就算腿猛地撞上了客厅的桌子也不在意,任由那条小腿撞得青青紫紫,她则是感受不到疼痛般跑进卫生间。
她冲到洗手台前,去看镜子里的那张脸。
惊艳的、美丽的、熠熠生辉的一张脸。
无数人曾经夸赞过这幅容颜的美貌,他们称赞这是神明的顶级杰作,是世间再也不能复刻的奇迹。
可是,司澜现在看着镜子里的这张脸,却觉得是如此扭曲而模糊的。
她好似被剥下那一层薄薄的面皮,露出底下血肉模糊的内里。
扭开水龙头,司澜骤然舀起一捧冷水,泼在了脸上。
冷水打湿脸颊,顺着她苍白的脸流下,滑入脖颈,沾湿衣服,流入身体,她却浑然不觉这冰冷。
不,还不够。
司澜走进旁边的浴室,扭开开关,把水温调到最冷,花洒对准自己,任由冷水从头泼下。
水声淅淅沥沥,冰冷的水淋湿了她的身体,现在虽然是夏季,可在一大清早,还用冷水冲自己,再怎么也不会暖的。
站在原地淋了一会儿冷水,司澜忽然脱力般坐下,背靠墙壁。
司澜双手抱膝,脸贴着膝盖,神情空白。
她没脱衣服,就这样穿着昨晚的衣服冲冷水,洁白的裙子被打湿,黏在身体上,她整个人就像是一只有着洁白羽毛的,湿漉漉的水鸟。
黑发披散,纤长的睫毛低垂,嘴唇紧抿,她一动不动,孤寂的样子,像是一个毫无生气的人偶。
星蓝色的眸子黯淡,水从眼下滑过,像是一滴滴眼泪。
那是亵渎。
她是在试图亵渎神明。
可是,明知道是亵渎,想到自己清晰明了的心,她却还是忍不住为之而高兴。
苍白到几近透明的指尖紧紧抠着心口,手指越陷越深,直到某一刻,胸口洇开一缕血色,她才恍然察觉到痛楚,松开了手指。
她该怎么办?
何起的心思已无处去想,司澜如今只彷徨的想要寻找到一个答案。
她该如何面对奈克瑟斯。
当听见他承诺的那一刻,她就清楚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她知道她此后再也不会爱上其他人,那份炽热的心动不会再有任何人,她的眼光里只会有他,这颗心将再不能动摇。
可是奈克瑟斯,他知道自己会对他有这样的心思吗?
如果他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心思,会怎么样?
所有的一切是不是会瞬间化为泡影。
就像一场美丽的梦,梦碎了,她就该回到现实,在时间的长河继续踽踽独行。
不,她受不了的。
假如她不曾见过太阳,她也许能忍受黑暗①,可当她感受过光照在身上的温暖时,她就再也回不去了。
她要藏住。
把自己的心思藏住。
只要她可以好好藏起自己的心思,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那就没什么问题,她只要跟从前一样就好。
……就好。
湿淋淋的人扶着墙壁慢慢站起身来,她活动了下僵硬的身体,关掉水阀,随手脱掉湿透的衣服,围上浴巾。
路过镜子前时,她看着镜子里苍白狼狈的自己,默默在心里道。
你可以的,司澜。
你一定可以藏得住。
*
两个小时之后,司澜人已经在杂货铺。
今日没什么事做,她也没有那个心情,干脆就来了杂货铺消磨时间。
手指不经意间又摸到脖子去了,指尖一空,司澜手一僵,默默的垂下手,指节捏紧衣服。
这段时间以来,她几乎形成一个习惯,时不时就要去摸摸水晶项链,也没有想什么,只是想到奈克瑟斯,想到项链的来处,就感觉一阵温暖与安心。
可是现在。
她没有再佩戴项链,而是把项链装进了口袋里。
如果不是答应过奈克瑟斯会一直带着,或许她都不会装在身上,只要看不见,就不会去想。
她要开始学会克制对他的想念。
这是件很难的事,但她要习惯,要克制,只要不去想,那就不会痛,就不会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的心思。
无所事事的度过了一天,司澜锁上杂货铺的门,走向回家的路。
晚上,坐在书桌前,司澜打开笔记本。
她翻到了第一页。
看着第一页上面的内容,司澜扫过去,所有的所有,都与奈克瑟斯有关。
她看向昨天写的那一页。
[今天如愿和奈克瑟斯分享了美味的点心。
感谢西川婆婆,她做的和果子真的很甜,很好吃,是我吃过最甜蜜的点心!
我才知道原来我的力量波动太大时,会把我的声音传递给奈克瑟斯,所以,我想了他这么久,他全都听到了!
好丢脸……从来没有感觉这么丢脸过,更丢脸的是,我竟然还哭了。
我以为是我打扰到了奈克瑟斯,但他真的很好,他说,我的所有事情,都他来说都不是打扰,我的所有事情,对他来说都很重要。
他真的好好。
我实在太开心了,他说的那些话,真的让我很高兴!
西川婆婆说,跟重要的人一起分享,那对方也是开心的。我不太看得出来奈克瑟斯的情绪,但我直觉他心情或许不错?
看来这份点心真的很合他的心意。
想起了以前的事,以前上学时,学校里有一条樱花大道,其实我还挺喜欢走那条路的,尤其是樱花盛开的时节,每当我走过,樱花落在肩膀、头发上,触感很轻柔,像被花瓣亲吻,感觉一颗心都变得柔软起来。
嗯,不过我想,这个时候学校的扫地阿姨大概是最不高兴的。
有些惆怅,再也回不去那样的时光了,但是奈克瑟斯对我说,明年我们一起看樱花,在樱花盛开的季节。
“我们”,这个词听着真的很高兴,他的未来里,是有我的。
我知道,他是在对我说,未来会是美好的,他在让我不要担心。
其实,只要有他在,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感到安心的,一想到他,我就觉得温暖安宁,想着他的时候,我总是喜悦的。
后面听到沙滩晚会,我们约好了一起去,真期待啊!
一定也会是个非常美好的夜晚吧!]
可是当初写下这些内容时有多开心,如今看着就有多刺痛她的眼。
现在来看,她的心思已经这么明显,可她还像个傻瓜,什么也没发现。
本想再也不碰这本笔记本,可司澜想,她的心事无人可说,那就记于纸上吧,将自己所有不堪的心思都写在纸上,不会有人知道这本笔记本里的黯淡心事。
这是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提笔,落下。
[昨天下午换了身裙子,奈克瑟斯夸赞很好看,很开心,有点害羞。
晚上去了冲绳,如愿看到了表演。
歌很好听。
被他揽住的那一刻,心脏跳得像要从嘴里蹦出来,我还没明白那是什么心情,就匆匆跑了,然后喝了很多酒,醉了。
他背着我在海岸边走。
我喝醉后不怎么安分,闹着要去看星星,所以他就带我去一块礁石上坐着,因为我说冷,他抱着我,我们一起看星星。
其实我那时候眼睛都是迷蒙的,哪里看得清什么星星?我只是想起了十年前的那场星空而已,我在那天遇见了他,捡到了一颗星星。
但是这颗星星不属于我,他也不是星星,他是光,是众生的救世主。
所以后来他离开了我,八年来我们都没有见过。
我以为他不要我了,再也不想见到我。
如果生出了一颗心脏,注定是要被剐得鲜血淋漓的,那为什么要有心?我有了一颗血肉做的心,可是那些人却把我的心划得遍体鳞伤还嫌不够,还想要生生剖出来,恨不得我痛得再也爬不起来。
不,我不要趴在尘埃里,他们忽视我、冷待我、恐惧我都没关系,但我答应过奈克瑟斯要对自己好,要爱自己,我要去见识更广阔的世界,去见更好的人。
我不要向那些人一样,烂在泥里,自己当了泥还不够,还要把别人扯下去。
我要离开这里,去更好的地方。
我要干干净净的走出去。
等到奈克瑟斯回来看我,那会是一个全新的我,我想变得更好,在他看到我时,可以由衷的为我高兴。
可我最终没有变得很好,挣扎着从泥泞里爬起,就用了我全部的力气,让我疲惫不堪,这样的我,奈克瑟斯还会想见吗?
可我真的很想念奈克瑟斯。
一年,两年,三年……八年,他还是没有回来看我,他是已经忘记我了吗?
是因为我做得不够好吗?我没有如承诺里的那样,成为很好的自己,所以他就把我忘了?
直到后来来到这个异世界,我才明白很多事情,不是想不想就可以去做的,他有他的责任与使命。
我理解了他。
其实我是有埋怨过他的,怨他这么久都不来见我,可我知道,他有属于自己的责任,他担负的东西是更沉重的,我不能对他要求更多了。
可是,真的好难过。
在痛楚里,我看明白了自己的心。
我不敢置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有了这种心思?
他是救世主,是神明,而我只是侥幸曾与他相伴过一段时间,竟就生出了这样的感情。明悟真心的那一刻,我喜悦,却又恐惧,我欣喜于自己得到了神明的注视,却又惶恐我这不该有的感情被察觉。
我好痛。
可是,他对我说,他怎么会不要我,他答应我,以后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放开我,不会抛弃我。
那一刻,我明知他没有那个意思,却还是为之而欢喜雀跃。
可是,如果我的感情被发现了,那他会怎么样?他会怎么看我?我不敢去想这个可能,所以我要隐藏我的感情。
他是站立于众生之上的救世主,而我只是挣扎着从泥泞里爬起,却连自己都丢失了的侥幸者。
我应该感到满足了。
可我从此不敢见观音②。]
①:出自美国女诗人艾米莉.狄金森《假如我不曾见过太阳》。
②:出自黄梅戏《梁山伯与祝英台》。
别怪阿澜会这么想,她会这么想的原因跟过去有很大关系,加上她对奈克瑟斯其实看得很高,所以才会这么害怕。
估计会拉扯一会儿,可能没那么快谈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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