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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第一百零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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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季承是真的醉了,就是那种醒来如果不断片,会直接把自己挖坑埋了的那种。
宋之瀚一路抱着人上电梯,开门,进屋。再抱上二楼主卧,轻柔地放到大床上。季承本来迷迷瞪瞪的,甫一静下来,反而睁开了眼。
他扯着宋之瀚衣领不松手,一双杏目睁得圆溜溜的,既澄澈又迷茫。
有道是“岁月从不败美人”,既指形更指神,这句话在季承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其实,过往人生最美好的十年年华,他过得并不尽如人意,无论从物质生活还是心理状态来说。但偏偏这些,在季承身上都未刻下什么痕迹。他虽然清瘦,可依旧身姿挺拔。细腻的皮肤吹弹可破,眼角眉心未有丝毫纹路。尤其是那一双最易透露境遇的眼眸,纯真透彻,一如往昔。似乎无论命运加诸于他几多磨难,都被容纳安抚直至消弭。
即使发根冒出的几缕突兀的灰白绒毛,也丝毫不显衰颓,偶增憨萌而已。
宋之瀚看得有些呆了,一时未说出话来。
而季承今天破天荒说了太多,好似把长久积压在胸腔中的陈芝麻烂谷子倒出来,在太阳底下暴晒,又一股脑塞了回去。没多也没少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变化,但又仿佛有什么确实不同了。
他的初衷不过是打消夏哲心底的疑虑,可说着说着,绕进去的是他自己。像把心倒空了,又像是打开了什么闸门。季承很少喝酒,更极少主动想要喝酒。可今天不同,他莫名地小小激动,酒不醉人人自醉。
“不舒服吗?”宋之瀚回过神来,轻柔地扶着季承手腕,低头问道:“我去熬点儿醒酒汤,再拿热毛巾给你擦一擦。”
“嗯,”季承混沌的头脑理解不了超过两个字的词汇,自以为抓住了重点,“热死了。” 松开宋之瀚领口,转头就开始扯自己身上的衣服。
“等等,我帮你。”宋之瀚无奈又好笑,赶紧从旁边衣柜里取出一套季承的家居服。虽然提前启动空调热了温,但他还是怕季承着凉。
季承眨了眨眼眸,乖乖地放下手,动作极其配合。让抬胳膊抬胳膊,让伸腿就伸腿。一套衣服换下来,没用上五分钟。宋之瀚动作熟稔而温柔,没有任何不自在,也来不及多想。只是,冰凉的手指划过季承微烫的皮肤时,两个人都微微颤了颤。
“渴不渴?”宋之瀚对上季承湿漉漉的眼睫,轻声问道。
季承下意识摇头。
“头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季承又摇头。
“那能自己乖乖躺一下,我去帮你熬汤吗?”
季承兀地开口:“不能。”语气里莫名地带着丝丝缕缕的委屈和不轻易示人的倔强,眼帘一垂,凝了几丝雾气的浓密睫毛轻轻颤动着,像长了触角,直挠到人心尖最柔软的一隅。
宋之瀚的心被揉得又酸又软,一种久违的被倾心依赖的悸动充斥胸腔。他宠溺地撩了撩季承额发,温声道:“好,那我不走,等你睡着了我再下楼。”
季承转了转攒着雾气的眸子,貌似在判断这人说话的可信度。
“睡吧,乖。”宋之瀚干脆坐到床边,轻拍季承身侧,像是哄着稚嫩的婴童入睡一般。
幸福来得太突然,他有一种不知是现实还是梦境的错觉。最近,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剖开自己一颗从不敢示人的真心,学着去说那些早该说的话,做那些过往遗憾中不曾做过的事。他表面看起来坚韧而笃定,百折不挠。实际上,内心惶恐得没着没落。他把握不好分寸,在进退之间反复徘徊迟疑。他想要弥补和表达的情绪过于澎湃,如果不加克制,恐怕会淹没自己,殃及池鱼。他不愿意逼季承分毫,但又清清楚楚地明了,他不做到极致,季承竖起的屏障不会主动摒弃。
他无数次告诫自己,唯有漫长的时间与足够的诚意是弥补鸿沟的唯一根骨,没有捷径。当下季承的妥协,不过是他善良温暖的本性使然。横贯与他们之间的阻隔,始终存在,未曾从根本撼动。只是,今晚之前,他以为那天堑般的隔阂源自过往的苦难与欺骗,源自季承对那段记忆的排斥,源自身不由己,源自有缘无分。时至今日,从酒后的只言片语中,他才恍然醒悟,眼前人所有的顾忌与退避,竟全部源自对他毫无保留的庇护疼惜。
宋之瀚说不清自己的感受,震惊感动忧惧兼而有之。他不知道,如何才能打消季承心底隐匿的顾虑。怎样才能让他真正相信,与他而言,季承期待的那种毫无负担的轻松生活,了无生趣。
“我睡不着。”季承突然道。语调软糯粘稠,神情却有些许清醒时几乎不会显露的青涩执拗。
宋之瀚为难,“那,怎么办?”
季承微微侧身,樱红的唇瓣微张,滚烫的呼吸喷在宋之瀚手臂上。他扭了扭,似热又似困惑,半晌,猫儿似地低声问道:“能讲个故事吗?”
宋之瀚猝然失神,尘封的细节在季承翼翼忐忑的探询下浮出水面。看来,他是真的醉了。
讲故事,曾经是季承哥哥最拿手的绝技。那些年,岁月静好,少年意气,福利院里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每一个孩子,几乎都享受过这项福利。做手工时,给孩子们每一个生动的作品编一段小故事。吃午饭时,挑食的小孩要被季承哥哥大灰狼的故事吓得赶紧吃下一大碗胡萝卜。出场频率最高的是哄睡故事,常常讲了一个又一个,到最后,被套路的少年才发现,小鬼头们越听越清醒。于是,季承哥哥佯装生气,不讲了,孩子们垂头丧气,在他保证了睡醒后就有新故事听,才一个个不情不愿地打起了小呼噜。
宋之瀚那时候问他,哪来的那么多故事。
“当然是从小到大攒的,我爸每天睡觉前都给我讲。有时候出差在外地,还会提前录好了放在录音机里。”
宋之瀚依然记得,季承回答他时,脸上自然流露的骄傲神情和眼中璀璨的光芒。只是,很短暂,就在顾及到他心情时骤然收起。“不用羡慕小朋友,以后我也每天给你讲。”那时,季承偷偷捏了捏他的手心,贴心地安慰道。
季承没等到故事,却有冰凉的水滴打在脸上。他反应有些慢,动作也迟缓。被冰了几下才茫然抬头,凝神看过去。
季承霍地起身,捧起宋之瀚脸庞,眉心拧蹙,紧张道:“别哭,别哭。我不听故事了,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宋之瀚克制不住地靠过去,低垂的额头抵在季承肩窝,哽咽道:“不好,以后,以后都换我给你讲。”
季承静静地坐着,任他倚靠。被酒精麻痹的大脑无法清晰地思考,只是凭本能予取予求。
宋之瀚深吸几口气,敛下汹涌湍急的情绪,慢慢抬头。此刻,两个人离得很近很近,视线交织,呼吸纠缠。宋之瀚在季承水汪汪的醉眸中看到了自己狼狈的朦胧的倒影,有且只有他。他一瞬间情绪失控,极轻极轻地一个吻落在季承薄削的眼皮上。不带欲念,无比珍重。
季承愣怔,片刻后,蓦地在宋之瀚唇瓣上啄了一口。随后,意犹未尽,又闭上眼,唇瓣撕磨。
宋之瀚怛然变色,以为自己趁人之危,给了错误的暗示。他僵硬的手臂微微推拒,意欲解释安抚的话语被堵在舌尖。季承似大坝开闸,洪水翻江。他顶开宋之瀚齿关,双手扯拽,带着人一起跌倒在床榻上。
宋之瀚怕压到他,手臂急撑,却被季承环住脖颈,挣脱不开。须臾挣扎,两人跨间物什彼此戳得慌。宋之瀚艰难地尴尬抬头,却只在季承眼中看到最纯净又赤裸的欲望。他陡然间败下阵来,将季承扶至倚坐床头,挥手扯过丝被半遮,甘愿俯身。
情欲,之于某些人,是本能是发泄是不可割舍的餐飨。而之于另外一种人,却是你不在时,无欲无求心如止水,你若怜我,山崩地裂□□焚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