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2、第一百零二章 ...
-
第一百零二章
季承第二天早上酒醒了,果然没断片。所以,他现在正在床上原地刨坑,准备埋了自己。
“啊!!!!!”季承扯过被,蒙上脑袋,仰倒在床上,生无可恋。昨夜的记忆不是回拢,而是在混乱的大脑中,顺着蛛丝马迹,一点一点儿摘取拼接。酒吧里跟夏哲拼酒时的胡言乱语,确实没法字字句句理得一清二楚。但被带回家之后的语言动作,该想起来的他根本没法自欺欺人。
尤其是自己在发泄之后的餍足中倒头就睡,以及醒来后身体隐秘部位没有任何不适,这些细节明晃晃地昭示着,昨晚舒服的只有他自己。至于过程,头脑中的影像他实在不敢回顾。羞耻、愧疚、心疼的复杂感受灼得心口滚烫,可他作为一个既得利益者不得不承认,爽是真爽,灵魂出窍的那种酸爽。
“渣男!色魔!不害臊!”季承被自己气得直捶床。他很快就意识到,没有办法将责任都推给酒后乱性。他不是自控力差到这种程度的人,要是自己心底没有念头,打死他也做不出来。
无论最近他如何消极抵抗,哪怕对方看不出来,可他自己很清楚,对于宋之瀚,他从来都没有自己嘴里说的那样坚定。当年是,现在也同样。面对这个人,他就是轻易地会失控,会不由自主,会想要靠近。
许是得益于父亲的教养,季承从骨子里从不看轻自己。即使是最艰难的那段时间,他把所有的压力和过错背在身上,也不过是对命运的妥协和无奈而已。时至今日,他拒绝宋之瀚,也不是方晴和夏哲话里话外担忧的那些他的妄自菲薄和自轻自贱。诚然,他们两个如今在学历、工作、社会地位、物质条件方面都存在着差距,但这些都是旁观者在猜测关切中赋予的可能性。当事人很清楚,这些从来都不是也不可能是他们两个之间的隔阂。
季承的心坎真的在于,他以为宋之瀚好不容易摆脱过往的泥泞,逃出升天。他替他庆幸,不愿他回头,仅此而已。
“呼……”季承从被子底下露出头来,懊丧地吐气。今时今日此时此刻,再说这些有什么用。那种事都让人做过了,难道还能翻脸不认人,哪来那么大的脸?
季承翻身,将脑袋钻进枕头底下,烧红的脸颊见不得人。说来也怪,他的第一次体验对象虽然是宋之瀚,但当时几乎是年少时抱着献祭般的虔诚,与□□上的快感相比,得到的更多是精神上的满足。后来,一系列猝不及防的意外,他们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告别,就天各一方。整整十年,他不是欲望强烈的人,偶尔的纾解也不过草草敷衍。从没考虑过,需要另一个人来满足生理需求。
表达好感的女同事,他没有共鸣,酒吧里的同性客人,更加反感。他困惑过,后来也无所谓了,反正也没人催家里没有长辈需要交代。他以为,这辈子也许就这么糊弄过去了。谁知道,人家只不过略微靠近而已,他就如此把持不住。
季承没法再骗自己,他对宋之瀚不仅有剪不断的情,更有压不住的欲。
他烦躁地起身,整理好床铺,简单洗漱,呆愣了片刻。是等人家回来,还是灰溜溜地逃走,这是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问题。
宋之瀚给他准备了水放在床头柜上,他喝过后打算把杯子拿到楼下。路过客卧的时候,季承下意识推开虚掩的房门。刚才在主卧卫生间里他发现,宋之瀚几乎把所有的物品都恢复了原状,也不知道他之前带来又带走的那些简陋生活用品,这个人是怎么找到同款的。季承只是单纯的好奇,下一秒他就后悔看到了。
客卧正中间是一整套崭新的呼吸机,季承住院那几个月,对这玩意非常熟悉,旁边还立着好几个大中小号氧气瓶子。
季承大脑嗡地一声,犄角旮旯的记忆涌上来。他刚出院的时候,有几天晚上气闷憋醒了,他自己没太当回事,等到复诊的时候才和大夫提起。结果第二天,方晴就知道了这事,大惊小怪地拖着他上网研究,非说要定个呼吸机,以防万一。当时,他以为是师兄跟他的主治医生通了气。
季承走进房间,拉开墙边后来添置的透明储物柜。左边是排列整齐的维生素、钙片等等进口保健品,跟方晴拿给他的一模一样。右边是一排又一排的黑色染发剂,也是方晴最近怼给他的,说什么绿色健康无污染。他不喜欢发廊的那种味道,对很多化学用品过敏,之前他一直用一种国产的染发剂,自己在家弄,方晴有时候看到会帮忙。
那孩子在生活琐事上不是细心的人,当传声筒倒是很尽职。季承又好气又好笑,烦躁的思绪在不经意间好像被熨帖了,一股类似温泉水的暖流在心底缓缓涌动。
还以为那人真的锻炼好了面皮,没有什么不能说的,看来,换汤不换药,骨子里还是个小闷葫芦。季承无奈地摇头,脸上是他自己没有意识到的缱绻柔情。
季承在楼上带上客卧房门的同时,楼下传来了电子锁开启的声音。
宋之瀚拎着打包好的早餐进门,季承下楼,两个人在餐厅汇合。
“起来了。”宋之瀚故作轻松地打了个招呼,自然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嗯,饿了。”季承接过他手里的袋子,放到餐桌上,打开,一样一样摆了出来。
宋之瀚微微愕然,他早上起得很早,对面早茶店的招牌菠萝包周末限量很抢手,哪怕他这种VIP客户,其他东西可以预定,这个也得老老实实排队才能买到。排队的过程中,他忐忑得想了很多。如果季承后悔,情绪特别激动怎么办?如果人家偷跑了,他该不该今天就去找?如果……他预计了无数种可能,就是没有眼下这种风平浪静。
宋之瀚不知道等待他的是暴风雨前的平静还是后知后觉的懊恼,但他笃定,无论季承是悔是气是躲是逃,他以不变应万变,脸皮厚点儿总没错。
“快吃吧,菠萝包凉了就不好吃了。”宋之瀚坐下,把季承喜欢的几样推了过去。
季承胃口很好,来者不拒,不仅把他那份早餐一扫而空,还自觉地到厨房盛了两碗保温着的醒酒汤,灌了下去。
“今天有什么安排吗?”宋之瀚试探地问道。
季承想了想,揪了两缕头发到眼前,煞有介事道:“我得去染个发根,有点儿长长了。”
“你等等。”宋之瀚转身上楼。
季承后倚到座位上,歪着脑袋乖乖地等着。
宋之瀚下楼的动作明显慢于上楼,他找好的理由都没了说出口的勇气。季承早上喝水的杯子落在客卧桌子上,他什么都看到了。
宋之瀚拿着染发剂下楼,有点儿局促。
“这么巧,家里有?”季承自问自答:“那正好,你帮我吧。”
“好。”宋之瀚愣愣地答应。
季承走进一楼足有30多平方的宽敞卫生间,驾轻就熟地打开纸盒,把染剂调好,遮挡物穿戴整齐。自己坐到镜子前,把手套、碗和刷子递了过去。
看起来是个颇有点儿违和的场面,两个玉树临风风华正茂的男青年,一个笨手笨脚专心致志,一个坐享其成乐在其中。
季承从镜中凝视宋之瀚,其实,重逢之后,他几乎没有机会这样肆无忌惮地端详。当初,他就对人家清冷隽丽的容貌一见难忘。“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斜倚桥,满楼红袖招。”季承脑中闪过此情此情,随即偷偷在透明的围裙下边狠狠掐了下自己的大腿。那么多文雅的诗词不想,好端端招什么招?你才招,满脑子荒淫,无可救药。他自暴自弃地低头,错开目光。
宋之瀚转到身侧,用梳子尾端的细尖仔仔细细地补着颜色。许是气氛过于静好,许是昨夜始料未及,许是摊开了避无可避,总之,他缓缓开口:“季承,你所想的那种生活,对我来说不可能存在。即使到了人生尽头,记忆错乱,我忘了自己,恐怕都不会忘记你。不同的只是,你若在我身边,我就牵着你护着你走下去。你若不在,我就一个人回忆。”他用指腹轻轻蹭了蹭晕出来的颜色,柔声道:“还有,现在一点儿也不勉强,以前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说不是好的习惯,我自己想要改的。”
“咚,咚,咚……”仿佛被重锤敲击在心脏边缘的冰层上,一下一下,砸穿了,凿漏了,现出内里最柔软的血肉来。
季承沉默良久,才出声,“嗯。”
宋之瀚呆愣,不确定这一个字是什么含义。
季承几番深呼吸,抑制心口狂跳。他缓缓抬头,认输道:“弄完了吗,我想做点事。”
宋之瀚呆乎乎地问:“什么事?”
季承挑眉,生动的表情一如往昔,将妍丽的面庞染上春色。他深沉道:“亲你。”
下一秒,他微凉的嘴唇就被轻柔地封住。湿漉漉的染剂打翻在地,画下水墨,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