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河》棠谷大泽

2、相见之前

　　开学后已经有很长一段日子了。

　　闻洄趴在堆叠的高耸的书丛间，天气骤然回暖带来的午后困倦让他睁不开眼。

　　坐在窗子旁的坏处就是阳光太过耀眼，湖蓝色的窗帘刚被拆卸下来送去清洗，此时暖融的光便直直的照着他的背，隔着轻薄的羽绒服，依旧有灼烧的感觉。

　　午休没有老师管，九中的学生又向来没有什么纪律意识，屋前屋后，或男或女，闹哄哄的一片。

　　意识迷离间，闻洄听到前排在讨论什么令他兴奋的事情，卧槽卧槽的用他贫瘠的词汇量手舞足蹈的说着，翘着板凳聊天，闻洄耳朵被吵得嗡嗡的叫，不太听的清楚他说的什么，只一股无名之火从胸膛开始燃烧。

　　“砰！”“哐当！”

　　桌子撞椅子，椅子侧翻的声音接连响起，全班都霎时安静下来。

　　闻洄抬起头，斜飞入鬓的眉毛不耐烦的蹙起，上挑的眼尾看起来很是嚣张，偏偏乌黑的眼珠暗流涌动，无端给人沉静幽深的感觉。

　　骨节分明的手剥开额前碎发，闻洄“啧”了一声。

　　“麻烦声音小点，”他将桌子拉回原位，把掉下去的书捡起来“谢谢。”

　　前桌的男生椅子翻倒时被砸了腿，此时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见是闻洄，脸上只有一股隐忍的不甘，瘸着腿把椅子放正，坐下后就不再说什么了。

　　闻洄说完后就只看了他一眼，又趴下睡觉了。看来他的警告很是有用，全班此时都一片寂静，哪怕有人聊天，也是压着嗓子说，这还影响不了他。

　　一觉睡醒后，下午的第一节课已经上了一半，是语文课，也是班主任的课。一个戴眼镜的身型娇小的年轻女老师，整个年级最管不住学生的班主任，甚至都没有勇气在她的课上叫醒睡着的闻洄。

　　闻洄坐在最后排，微微按着睡得僵硬的肩颈。班上的同学要么椅着墙，要么靠着椅背，一半睡一半低头玩手机，只有一两个人在听课。九中里吊车尾的班，大家都是秤砣一样的存在，考试的时候班级平均分低的跟马里亚纳海沟不相上下。

　　闻洄手撑着脑袋听了两耳朵，讲的是文言文《逍遥游》，平铺直叙毫无互动，几乎是照着翻译说了一遍。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刚打开锁屏，方白昼的消息就跳了出来。

　　—在上课？

　　—嗯。

　　—哦，我就想问你今晚阳儿他们喊吃饭，你去不去

　　—今晚？太远我不去。

　　—不远，就川香楼，你下午放学我去接你？还回去上晚自习不？

　　—不用，我这节课下课就走，今天夏哥新店开业，我要过去帮忙。

　　—行，晚八点，别忘了

　　闻洄将手机揣进裤兜，将充电宝，耳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塞进斜挎的书包里，踩着第一节课的下课铃出了教室门，同学都习以为常。

　　来到学校后花园，严格意义上是半面的小山丘，栏杆顺着山脊线修，看着颇陡。黄桷树和小叶榕遮天蔽日，称的草地幽暗茂盛。闻洄随便找了个地儿，把书包往后转，先踩上高的栏杆的一半处，再往旁边挪踩到低的栏杆的顶部，轻车熟路的两下就翻过栏杆。

　　翻出去就是一个小区的车库后面，闻洄从车库里一个角落推出自己的摩托车，风驰电掣的开出小区。

　　从九中到靠近市中心的商业区，之间的路程闻洄简直烂熟于心。

　　闻洄绕到商圈旁边，一座大型购物商场的后面，一条隐藏的美食街此时正为夜晚做着准备。闻洄推着摩托车行进在美食街上，他很少来这个地方，但从刚才他路过的粤菜，韩式烤肉，泰国菜等等来看，这地方的餐馆种类还是挺齐全的。

　　等闻洄在一家放了开业用的花篮的火锅店前站定时，在门口明显等人的一个二十六七左右的男人朝他走过来。

　　“夏哥，开业快乐啊。”

　　“谢了。”

　　闻洄将摩托车支架放下来，朝夏森打了个招呼。

　　夏森留着及肩的头发，染成深红色，此时松松垮垮的扎着。他随手将已经摁熄的香烟丢进垃圾桶，夏森摆摆手招呼闻洄进来。

　　夏森这家火锅店空间很大，装的很年轻，大部分桌子都是两人桌或者四人桌，要么用屏风，要么用高大的绿植将这些桌子分割成隐私性很好的独立空间。店是层高较高的两层，中间被贯通，垂吊着颇具艺术感的挂饰，挂饰下有个小圆台，上面放了些乐器和一个高脚凳。

　　闻洄打量着这家火锅店，夏森挑眉，扯出一个笑来“怎么样，不错吧。”

　　“嗯，修的挺好的。”

　　闻洄放下包，走上小圆台，拿起一把吉他。

　　今晚夏森请的驻唱歌手有事来不了，闻洄只得先来帮忙一晚上。

　　将吉他放在腿上，戴上一顶鸭舌帽，闻洄开始低头给吉他调音。修长的手只拨弄了两下琴弦，跳跃的音符就衬出少年人的潇洒自如。

　　连上话筒，确认好歌单，闻洄独自在练习。

　　当暮色逐渐吞噬天光时，涌动的人流出现在美食街，夏森新店的优惠很大，这也惹得很多人来店里尝鲜。

　　闻洄见时候差不多了，就清清嗓子开始弹唱。

　　他的乐理知识都是自学的，兴趣始于很久之前，在无数个晚上，或者逃课的下午，他都是戴着耳机，孑然孤立的生长在四季的夜里和摩肩接踵的人群里。直入耳膜的大声的音律，仿佛也给他看到的一切镀上情绪的色彩，带给他热烈，哀愁，缠绵，锥痛。

　　帽檐的阴影遮住他人窥视的目光，也挡住闻洄的眼睛。当他用吉他琴弦肆意着自己的情绪时，他漆黑瞳孔里的河又开始奔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