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逃荒》飞星迢迢

26、026.暂居蒲州

　　大部队一赶路就是七八天，中途休息时，杨青麦突然无缘无故地晕了过去。

　　丁宝镜把望闻问切都用了个遍，可还是查不出来原因。

　　“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我却只有一个急救箱！”她满心自责，望着昏迷的杨青麦眼眶含泪。

　　陈灵妙拍了拍她的肩膀，无言地安抚。

　　她们几人虽然着急却也不能一直耽误下去，只好将杨青麦安置在马车内，继续向蒲州行进。

　　一直到四月中上旬，大部队越过了一条枯竭的河沟，蒲州近在眼前。

　　它是一座大型城市，矗立在荒芜的大地上，城门巍峨而庄严，那些延伸数百里的青砖高墙，被地平线上的沙尘渐渐淹没，令人心生悲凉。

　　按照计划，一百多人的队伍会拆分为五口或四口之家分批进城，陈灵妙挨个发放入城税所需的铜板，她特意让羊角县把赏金换成零碎的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她又逐个叮嘱了一下进城后的事宜，尤其是秦拂烟、陶熠然、张玉珍等六人，反复强调了集合地点，才目送她们穿插进排队的人群里，慢慢向前走动。

　　“好了，我们也收拾收拾进去吧。”翁兰舟接手了马车的驱使权，示意陈灵妙与邢姝寒上车。

　　经过城门守卫的盘查，又交了钱，她们五人顺利进了城。

　　穿过略显昏暗的通道，前方的门洞斜斜照进来一束光，指引着马车驶向更明亮的地方。

　　多如潮水的叫卖声一同涌来。

　　驾车的翁兰舟一时有些恍惚。

　　若不是她经历了诸多苦难，从司清府来到鹿山府，单凭眼前的画面，也不会觉得当今的大靖是一棵根系腐烂的枯树，当今的大靖百姓四处流亡。

　　长街笔直宽阔，摊贩规整的排列在两边，沿街的商铺挂着幌子，店员热情地招呼着过路人。

　　从她们马车边走过的行人服饰整洁，面色红润，像极了花圃里的花朵，从未受过风吹雨打，新鲜又漂亮。

　　这让翁兰舟难忍心底的酸楚，遮掩般低下头，擦去眼角的泪珠。

　　“客官，您打尖还是住店？”

　　目的地的客栈里跑来一个伙计，主动牵过缰绳。

　　陈灵妙扶杨青麦下车，一把背起她跨进大门，“先开两间客房，有事再叫你。”

　　蒲州的物价控制得较为平稳，还未出现通货膨胀，起码两间普通客房，每晚只需要五十文。

　　房间里挺干净的，虽然被褥被子做不到一次一换，但也看不到明显的污渍，而且在客栈住店还会附赠热水供应，让客人洗个热水澡。

　　陈灵妙放好行李，马不停蹄地赶往约定地点，客栈后方的窄巷，这里贴着城墙根，阴冷腥臭，一股泔水味。

　　大片的阴影里，陶熠然正向她使劲招手。

　　窄巷里聚集了七八十个人，并且还在不断增加，陈灵妙交给陶熠然一袋子碎银，让她带着剩下的人去客栈休息，然后找到秦拂烟与董文显，一起去看房子。

　　将近两百人的大队伍不可能长期住在客栈，她们打算租一个近郊的院子，先在蒲州待上一段时间。

　　好在城内有类似房产中介的机构，但她们三人跑了四五趟也没找到合眼缘的房子。

　　坐在路边面摊上吃午饭时，陈灵妙身后有个大娘正在大声抱怨：“我那庄子位置确实偏僻，但打理的很好，为何总是租不出去？”

　　“也许是租金太高？不如降低一些吧。”旁边的人劝道。

　　“说得轻巧，哪会这么容易。”大娘忧愁地叹气，吃完最后一口面，准备和友人离去。

　　“这位——”眼看机会即将溜走，陈灵妙迅速起身，“你是不是要对外出租庄子？”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含糊过去后，直奔主题。

　　“对，你……有兴趣？”

　　“是的，我们正在寻找合适的庄子。”秦拂烟看出来陈灵妙的慌张，接下话茬替她沟通，“请问怎么称呼您？”

　　或许是秦拂烟美丽的脸庞，温柔的声音，让大娘放下一部分戒心，她回到：“我姓郑。”

　　“庄子在城东近郊，紧邻河沟，位置确实偏僻，若是你们诚心诚意租赁，我这边可以让一部分租金。”

　　紧邻河沟？
　　陈灵妙回忆着蒲州的规划和布局，心里有了底。

　　她指着不远处的茶馆，做了邀请的姿势，“郑娘子，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谈一谈租金？”

　　这位郑娘子也是奇人，别人出租房屋都会领着顾客去现场看房，但她随身携带着画像，画工细致，数据准确，倒是节省了路上的时间。

　　双方洽谈了一个时辰，终于定下了合同。

　　因为不确定下半年会不会留在蒲州，陈灵妙先租了半年，一共花费十五两银子。

　　毕竟这是一座庄子，占地两亩半，虽然位置不好，可是面积非常大，价格自然上去了。

　　“庄子附近没有其他住户，门口种着一颗柳树，绝不会认错，这是钥匙你拿好了。”郑娘子约莫是有其他急事，便不与陈灵妙她们一起去庄子里了。

　　“您慢走。”

　　陈灵妙目送她走远，赶紧和秦拂烟回到客栈通知其他人。

　　为了不引起当地官府的注意，她们还是分批前往庄子，不过因为邢姝寒去抓药了，杨青麦与丁宝镜仍然留在客栈等她回来。

　　到了城东近郊，周围空无一人，就连两边栽种的树木也是稀稀拉拉，营养不良的样子。

　　但庄子是真的大。

　　它的围墙是用当地黄土砌出来的，上面扎了一圈尖锐的荆棘，呈四方形，里面的瓦片屋顶高出一截，爬满了枯黄的藤蔓，大门口的柳树招摇着柔韧的枝条，正在迎接来客。

　　院子里灰扑扑的，许久不住人的样子。

　　陈灵妙安排了一部分人清理庄子的卫生，并交给宋慧荷与张玉珍一些碎银，让她们按时做饭，便急匆匆返回客栈。

　　翁兰舟也留了下来，她与大部队里多数人熟识，很多事情需要由她组织、处理。

　　下午三点左右。

　　陈灵妙推开客房的木门，邢姝寒已经回来了，正端着一碗黑色药汁吹气，等它变凉。

　　“宝镜呢？”

　　“丁姑娘在隔壁，说是有点头晕休息一下。”

　　“怎么回事……”陈灵妙皱了皱眉，又退到门外，推开旁边客房的门，丁宝镜正侧躺在床上，双眼紧闭，面容苍白。

　　“宝镜！”

　　伸手一摸，她的额头上全是冷汗，湿漉漉的。

　　丁宝镜睡得轻，这一折腾也醒了，慢慢睁开眼，嗓音沙哑，“妙妙，有个事我得告诉你。”

　　她一把抓住陈灵妙的手腕，动了动嘴唇。

　　刹那间，两人凭空消失了。

　　客房里静悄悄的，仿佛刚刚的大活人与对话都是幻影。

　　而陈灵妙这一边，面对眼前的场景，她已经震惊到失语。

　　两百多平方的空间，灯光明亮，墙壁雪白，用透明玻璃隔出了四个房间，按照功能与设备分区，分别是药品室（中西）、外伤处理室、手术室与仓库。

　　她深吸一口气，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所以你头疼是因为这个？”

　　丁宝镜坐在药品室的软椅上，有气无力道：“对，当时疼得我差点昏厥，眼前一黑，等恢复之后，我就发现自己出现在这个空间里。”

　　“……是因为小麦吗？”陈灵妙想起入城前，丁宝镜的失态。

　　“这难道不是好事吗？起码以后你们生病或受伤，我能发挥更多作用。”

　　“我受够了力不从心的滋味。”

　　两人从空间里出来时，陈灵妙脑海里还回荡着丁宝镜所说的话，她望着丁宝镜消瘦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反正大家都挺倔，负负得正嘛。

　　晚上八点多，陈灵妙替换下邢姝寒，守着杨青麦。

　　鹿山府一年四季都是多风的气候，客栈的木格窗被吹得嘎吱作响，冷清的月光映在窗户纸上，勾勒出细枝瘦影。

　　将近十一点时，躺在床上的杨青麦突然直愣愣坐起来，一双黑眸不知为何透着淡淡的蓝色，她整个人看上去很不清醒，笼罩在迷茫之中，缓缓眨着眼。

　　陈灵妙不敢随意惊扰，等在一旁。

　　半个小时后，杨青麦转过头，露出一个欲哭无泪的表情，“妙妙，呜呜呜，我好饿啊。”

　　像是为了应景，她的肚子也响起来。

　　“咕隆隆——”“咕——”

　　“你先吃这个垫垫肚子，现在太晚了。”陈灵妙递给她一个干烧饼，又倒了一碗温水。

　　杨青麦不嫌弃，一番狼吞虎咽后，满足地打了个嗝，终于有力气说别的事情了。

　　“妙妙，我的种子库升级了！”她伸出右手，摊开的掌心里有一颗浅粉色的小痣，“是恒温大棚！”

　　“但是这个我没办法带你去看，它只接受我个人进入，或者直接拿出来放在外面，随取随收。”

　　客栈哪有地方放一个恒温大棚，陈灵妙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摸了摸杨青麦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

　　“这是你的机缘，除了咱们四个人，不要随便透露给别人。”

　　“而且在你昏迷期间，宝镜那边也得到了一个医用空间，你们两个真是吓死人了。”

　　杨青麦抱住陈灵妙的胳膊，和她挤进同一个被窝，亲昵地凑过去说悄悄话，“那不是有妙妙保护我们嘛，才不会被别人骗走。”

　　“那我能保护你一辈子吗？”

　　“当然能了！我肯定要缠着你一辈子。”

　　两个人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下来，直至再也听不到。

　　夜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