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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听书(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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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为“春风居”的茶楼看起来古朴,有上下两层,窗户用叉竿撑开,屋檐斜斜地铺着砖瓦。它颇为悠闲地盘踞在集市的中央,俯瞰着四周的摊位和店铺,敞开的门户里传来热闹的说话声。
薛、聂二人走到茶楼前,见门口旁边支着一个木牌子,上面大大地写着几个字。仔细一看,便是今日说书的书目和说书人名字。
——《沧海录》。
与聂光手中传奇小说的名字一样,看来这就是今日要说书的故事了。
薛妍走进茶楼,便看到一层是宽敞的通间。远眺过去,里面有一个隔开的区域,大概比地面高出一些,更像是个低矮的台子。上面摆了一桌、一椅,应该便是说书人的位置了。
其余的地方摆放着一张张的四方桌子,每个桌子四面又各配了椅子。这时已有不少人落座,桌子上大略是一个粗瓷大茶壶和几个茶碗,有几桌还额外加了几碟瓜子、几碟干果。人们闲聊着天,好不热闹。
“二位来的巧,咱们这说书马上就要开始了,快里边请!”小二看到他二人,连忙迎了上去。
他正好在薛妍这一侧,便走到薛妍旁边,半弯着身子热切道:“二位有没有预订?打算在哪落座?咱们来壶什么茶?什么小食?”
小二大声地询问着。
因为茶楼里人声鼎沸,他要扯着嗓子才能盖过这些喧闹声;同时也要离顾客很近,才能清楚听到回答。
薛妍不常出门,也很少来茶楼,不甚熟悉。对于这样突如其来的热情服务,她有些不知所措,一时哑口无言。
“……我二人也是初次来,不知可有什么推荐么?”聂光在她身侧向小二问道。
薛妍抬头看他,见聂光冲她咧嘴笑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说道:“不清楚也无妨,咨询一下懂行的人也是很好的。”
“嗨,那咱可得把您二人照顾好了,”小二把肩上的毛巾搭到手臂上,指点着他们:“依我看,您二人来一壶咱们平宁城特色的花茶,再添几碟瓜子小食就足够了。”
聂光和薛妍对视一眼,点头同意。
“多谢。”薛妍对小二道:“那就这样。”
“您二位喜欢热闹就坐一楼,二楼是包间,清净,但是也贵些。”
“那就……包间吧。”薛妍说。
“好嘞!”小二毛巾往肩上一搭,冲二楼大声道:“两位贵客二楼落座——!”
“来二位这边请,”他将二人引到楼梯处,说了声:“您当心,往上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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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客人不多,相比一楼,确实要安静不少。
他们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既能眺望到外面集市上的景象,又能清楚看到说书人的表情动作。
刚落座不久,小二便提着一壶芬芳四溢的茶,并几个茶碗,一起送了上来;不一会儿又摆上来几碟瓜子和果脯。
薛妍把漆盒打开,拿出仇玉龄做的糕点。晶莹剔透的藕粉桂花糕被做成了各种形状,有花叶状、还有动物状,各自叠放着摆成一盘,看起来玲珑可爱。
聂光看着藕粉桂花糕,也颇有兴趣。
薛妍给二人倒上茶,又摆好糕点。“尝尝看。”她说。
茶香袅袅中,聂光目光中也带着缕缕的暖意。
这时便听下面醒木一响,茶楼渐渐安静下来,说书就开始了。
“话说数百年前,正逢乱世,时人生活艰辛,此时有一纨绔公子,粉面玉冠、恃才傲物……”
说书人折扇一抖,细细道来,讲的是一个“狡兔死,走狗烹”的故事。
主人公少年卫渝才高志大,却未遇明主、也少有知己,因此放浪形骸、以纨绔之面示于众人。乱世末年,他遇到了给予他知遇之恩的人,便散尽家财随他起事,也拥有了可以并肩奋战的人。
卫渝自诩有匡时济世之志,盼望着有朝一日,山岳之间终归能够恢复太平,而自己站在主公身边,与那些并肩走来的人一起,为他治理天下,让百姓都安定、富足。
兵戈久久不息,无数鲜血和残躯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堆叠,他突然不知道究竟是得到更多,还是失去更多。
曾经幻想过的、自己高冠紫袍金带的样子,忽然模糊起来。
还想成为那样的人吗?——身居高位,倾尽全力实现自己的抱负。
少年摇了摇头,忍不住感叹:“若能成为一个平凡的闲人,或许也不错。”
“等兵戈止息之后,”那时的主公说。他身躯高大,眼神格外坚定,对卫渝道:“我答应你,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卫渝握紧手中的刀剑。
是的,这也是他的志向。他曾经决定好了的,哪怕过程中经历了腥风血雨,即便痛苦、也不会停下。
不断地成长与失去之后,并肩前行到最后、在血腥中拼杀出一条道路的人,已经寥寥;他们所侍奉之人,终于成为了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旷日持久的战争终于结束,百姓恻恻,耳中心中仍余刀兵铿锵之声。万事万物都需修整,以待来日重新萌放生机。
这时卫渝早已不是少年,位高权重的他常常忙得焦头烂额,一日忍不住叹息:“什么时候能成为一个平凡的闲人就好了!”
这句话后来传入皇帝耳中,皇帝笑说:“普通人有何值得羡慕?难道卫卿对现在的生活有何不满意么?即便要做也要做个富贵闲人方才配得上爱卿。”
皇帝抚掌大笑:“朕决议封赏卫卿侯爵。”
“陛下说笑了,臣对现在的生活满意得紧。”卫渝也笑着拱手:“皇恩浩荡,臣惶恐。”
天下兵戈已歇,风波后,一切往事如烟尘散,战争的最后结局,留给他们的只有无尽的猜疑和斥责。
这种情况之下,卫渝热情消磨殆尽,萌生了归隐之心。
薛妍正听到关键处,忽听醒木一拍,说书人声音洪亮道: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薛妍呼了口气,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如何?”聂光问。
“不是很开心,”薛妍道:“让我回想起小时候听故事,卡在一半的回忆。”
聂光“噗嗤”一下,忍不住笑了。
“不过确实很吸引人。”薛妍承认道:“听书果真有趣。”
“放宽心,”聂光解释道:“别急,这故事不长,还有后半场。”
“先生听过?”
聂光晃了晃手中的话本《沧海录》:“这是王五先生的经典话本,我已经烂熟于心,方才说书剧情已然过半了。”
“王五……先生?”薛妍的关注点被这个名字所吸引。
“是,这是他的笔名,王五先生写了很多有名的本子,才华横溢,当今无人能出其右。”
“哦。”
薛妍不敢相信,这个名字取得这么草率。
“结局呢?”薛妍忍不住问道:“是好还是坏?”
聂光惊奇地看着她:“小妍,原来你是喜欢剧透那类。”
“嗯?算是吧。”
“剧透会丧失对故事的体验感。”聂光道。
薛妍想了想,道:“我还是想知道,先生不必为难,我借阅下先生的话本就好。”
聂光叹口气:“好吧,”他妥协道:“结局算是……”
“薛妍?”
他话还没说完,便听到一个女子婉转的声音。
薛妍侧过头去,一位茜衣女子站在隔间门口,扣了扣门,冲她扬了扬下巴,笑道:“还真是你,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