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华》连葵

21、第二十章 紫莲玄金不寻常

　　我来顾府已经小住几日了，明日便到了回府的日子。

　　采薇和小夭已经迫不及待开始收拾行装的准备回去了，唯有我懒慵慵懒懒的，我的确十分喜欢顾府这种自在的大环境，还有成日里跟着盼儿表妹厮混的快乐。顾老夫人对我们，也只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

　　说起来我们也不是成日里跑出去玩，近日便和盼儿表妹约好要早早的去顾老夫人处，做一个孝顺听话的乖孙女。

　　顾老夫人身边有个张嬷嬷，那点茶的手艺倒是十分高明，便特意叫这位张嬷嬷给我们露了一手。
　　她本是让我们好好学习这种技艺，从而达到收敛心性的教育效果，但是很显然效果收效甚微。

　　我们对这件事情都不是太上心，没几道程序下来便开始分心走神，我和盼儿表妹坐在榻下陪老太太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此时，张嬷嬷正将茶汤分盛，一勺一盏，而且每盏茶汤的沫饽都十分均匀，两个小丫头将茶奉上。

　　“丫头们，快品一品，张嬷嬷的点茶手艺十分了得，前几日南家教馆的萧夫人都来跟我讨人，去给你们这些个娃娃授课。今日在我眼皮子底下你们分心走神的还好，日后到了女塾里，若还想像如今这样便不能够，小心讨打。那萧夫人是个极严格的女先生，可要用心学！”顾老夫人一脸打趣儿的跟我们说。

　　“老夫人说的哪里话，小人伺候人是伺候惯了的，不过是给姑娘们去摆个样子。如今姑娘们是在老太太眼皮子底下，自知有人护着。他日，若正经授学毕竟端正态度的！”张嬷嬷一脸笑意的说。

　　她年轻的时候曾经在宫里做过点茶的小女史，后来出宫的时候因为年纪大了变耽搁了配人的好时候，因缘际会之下来到顾老夫人身边。

　　两个人虽然是一主一仆的名分，但二人相知相伴儿陪了对方半辈子，感情十分深厚，顾府对这位嬷嬷也是极有尊重和礼遇的。

　　“说到你们上学的事情，回去可要好好准备。”

　　“融儿，我虽然对你父亲有诸多不满，到底，这件事情办得还算稳妥！你明日回家和你姐妹们可别辜负了你父亲的一番辛苦！”顾老夫人慈善的说。

　　说实话，乐宗明为了长宇哥哥能去教馆读书，为了我们几个入南家的女塾，着实花了大力气，求人办事自然花了不少钱财。

　　但是即便是这个时代，教育投入的回报率也是十分高的。不说连宇哥哥能不能金榜题名，就是几个女儿也是得了莫大的好处，萧夫人是当今萧贵妃的亲妹妹，但凡她调教出的闺秀便就是京城名媛的入门卡！日后在婚嫁的时候自然是镀上一层金的。

　　我连连点头应承，唯有盼儿犯起愁来，她本就是活脱的性子，要令她朝九晚五的圈子房子里被人管着拘着，着实是痛苦。但如今，便是家长们定死的事情，顾盼儿只能认命，她只盼着时间过得慢一些。

　　此时，窗前的榴花正开的艳，鲜红的花朵星星点点的缀满整棵树，有蝴蝶蜜蜂纷纷围着他们密语。初夏的凉风顺着窗子徐徐吹来，案前的香薰咽气被吹得袅袅娜娜。

　　我深吸一口气，口腔中还有茶香残留，不觉这时光如此之好。我望着这个慈眉善目的外祖母，便觉得十分不舍，明日回了乐府不知又何时再见。想起这些人伦之情，难免伤怀。不由得想起袖中的乐融母亲的素簪子来，这应该是顾氏最重要的东西，不然也不会留给乐融。如此，不如留给顾老夫人做个念想吧！

　　“外祖母，你可曾还认得这个物件！”说着我便掏出了簪子，小心翼翼的捧到老人家面前。
　　顾老夫人直愣愣的看着那支素簪子，瞳孔都放大了数倍，她的眼球长久的停留在左上方，我便知道她是陷在了某种回忆里面。

　　良久，她抬起颤颤巍巍的双手从我手里抓住这把簪子紧紧地攥住，开始捂着脸哭泣起来。这下吓坏了我们，赶紧上前宽慰起来。

　　许久，顾老太太才缓过来。这几天她一直对母亲的事情只字未提，众人都也当她过去了那道槛儿，不曾想如今睹物思人了！我突然非常后悔自己的莽撞来，徒惹得老人家伤心。

　　“融了，你母亲年轻的时候自是日日带着的，我又如何不认得？即如今到了你手里，丫头！你替她收着吧！我如今岁数大了火气也弱了，竟是见不得这样的旧物了！”老太太泪眼婆娑地说到，但是手里依然摩挲着这把簪子。

　　“这把簪子？可有名字？我母亲去的时候只留给我，并没来得及说什么？我见它做的十分稀罕，竟然不像我中原之物！”我乖巧的点点头，但是难以掩饰内心的好奇，我总觉得它十分蹊跷，又说不出什么原因来，便想着如今只有在顾老夫人面前或许能找到蛛丝马迹。

　　“它确实十分稀罕，也绝非我天启国的物件！你母亲少时身体孱弱，眼看着就要没了。我和你外祖去过不少名山神庙求拜，众师父都说你母亲尘缘浅薄，若不送到姑子庵里去，便活不过十岁。我和你外祖统共不过你母亲一个女儿，自然十分不舍。”顾老夫人说着忍不住抹眼泪，我听着也十分动情，像极了话本子的故事。

　　“就在有一日，我们在途中碰到一个穿的奇装异服的老翁，他却与我们说，这孩子与他有缘，又说只要把此簪子带着的必保性命无虞，我和你外祖起初也不信什么？但是那时也是走投无路了，便果真照做了！不想你母亲竟然一日一日的精神起来，平平安安的养到十六岁。却不想你那狠心的父亲将你母亲从我们身边硬生生诓骗拐到了这尚京来呀！”顾老夫人悔恨的懊恼起来。

　　“真是天意如此呀！要知道，你父亲北上启程前夜，我是得到信儿的，那晚我和你舅舅硬是把三娘捆绑在房子，快天明时人还是在的。卯时便发现绳索散落，人去楼空呀！我追去岸边的时候，远远的便看到你母亲的船只走远了。还记得当日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这剜心挖肉之痛呀！三娘她怎么能如此狠心呢？”顾老夫人至此，哭天抢地的唤起母亲的闺名，三娘！怪不得这便是老夫人的心病，一番疼爱却不想顾氏如此狠心。

　　“杨柳春三月，城外花如雪。西南路人绝，绿杨香尘灭。忽见阿母来，隔江诉衷肠。潇潇沐晨雨，阑干泪如雨……”

　　见顾老夫人如此伤心绝望，我忍不住哼唱起这首顾氏常常哼唱的歌谣来，想来顾三娘也是深爱父母双亲的，但是他选择了他的爱情却对父母一片悔恨愧疚，就算在乐家过得不如意，也没脸面见父母。我想顾三娘是真的后悔了。

　　顾老夫人听闻我哼唱的这首歌，一把将我拥入怀中。盼儿表妹扶着老祖母哭的泣不成声，张嬷嬷也在抹眼泪，一时间整个屋子里都是凄凄惨惨戚戚的。

　　“外祖母！母亲她一定是后悔了的，母亲她十分惦记祖父祖母的。是她错了，融儿日后一定替母亲尽这份孝。”我在老妇人的怀里抬起头十分动情的说，其实我的记忆里是没有什么这些细枝末节的，但是如今我只能极大的宽慰老人，我甚至后悔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让老太太睹物思人，能给些宽慰也是好的。

　　顾老夫人连连点头，半天才平息自己的情绪，缓缓的开口和我说起这支簪子。
　　“这支簪子是有名字的，我记得那老翁曾说记过，叫做‘紫莲玄金簪’就是了！”因为时间久远了，顾老夫人都已记得不太清楚了。

　　“这应该是从北境而来的，你看这支紫莲玄金通体玄紫，也不知是个什么材质，你母亲小时候也曾好奇，曾拿刀剑劈砍都纹丝未变。而且这支簪子并非我族的锻造手艺。据那老翁好像说过，这簪头的花样便是圣雪紫莲。这是北境以北的雪域之巅才有的圣物呀！”顾老夫人缓缓地说来这支紫莲玄金簪的来处。

　　“外祖母！你可记得这上面的纹路，是什么字，或者什么吗？”我十分疑惑的将簪子拿起来，在太阳光下将上面密密麻麻的小纹路才看得清楚。

　　“老婆子年纪大了，大抵也就想起这些了！不过丫头，此物倒也十分蹊跷，此簪却也保得你母亲长大了，才有了如今的你！说起来，只有一件事情十分奇怪，自你母亲去那一年这老翁也曾出现一次，来与我们讨要这紫莲玄金簪。

　　我们跟他陈情之后，他只道：天意如此！说完便飘然远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太过想你的母亲而梦魇了！”顾老夫人眯着眼睛，怅然若失地说。

　　因为不想外祖母睹物思人，徒惹得老人家难过。我便草草的把这支紫莲玄金簪抱包住收拾起来。
　　无论我与这支簪子有什么渊源，

　　若非要寻求蛛丝马迹怕真的要去北境以北的漠北雪山了，而漠北雪上便在天启和秋荻边境，如今战火纷飞，这显然是不现实的。

　　我轻轻地将它塞进怀中，感受着这支紫莲玄金簪的带来的温热感。就好像我与它的气息彼此交融，互相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