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今天重生了吗？》萌袖

6、鱼羹

　　桃花枝细细地探出，交错参差，把跃然的阳光割裂出几分恍惚。朦朦胧胧的光下，隐隐间可以看到一双温润皎白的手波动出几重影来，蝶落花般，和风中轻轻摇曳。

　　那是一双美人的手。顺着望下去，袖如烟，裙如花，腰间铃铛骤然腾空又落下，清脆一声惊醒了花枝上入眠的小花苞。

　　同样被惊醒的连知意入目一片茫白，逐渐适应了晨起的光，才看清了窗外枝头探出的桃花来。

　　“姑娘，可曾是昨夜灭灯迟了？”青柳瞧着姑娘眼里恍恍惚惚，不由得出声关切，“那些话本子伤眼，姑娘还是少看些为好。”

　　一提到话本子连知意陡然坐直了身子，从床边的书架上扒拉下来一本《论替身的自我修养》。

　　为了读透这本书，她可是跟着青柳苦学了一番，再也不必读了一小段便要去找青柳询问些许词的意思。

　　“份内的事情怎么能说是伤眼。”连知意边说着手上边快速地翻动着书页。

　　昨个儿看到哪里了来着。

　　好像是替身边三娘和妹妹诉说做替身这事。

　　“做个替身有何不好，我边三娘如今能天天既穿金又戴银，变着法子吃他个海天地，这方圆百八十里的，谁人不知我边三娘的名儿。”边三娘摇着扇子倚在榻上。

　　“我这做替身的，就是要想主家所想，做主家所做，谁还能跟这快活日子过不去。”

　　“爷对霍姑娘思慕成疾却又无法相守。而我既然收了他家银两，就得尽我所能，顶着这张与霍姑娘相似的脸，好生待爷，好让爷心中能够舒坦些。”

　　好生待世子爷吗？连知意抱着书翻身下榻，低头盯着自己的手。

　　边三娘收了主家的银两，所以便兢兢业业地做主家少爷心上人的替身，衣食住行样样细致。

　　而她连知意，最近在镇国公府好吃好喝地养着，手上都有了肉感。再一回想起曾经饭都吃不饱的日子，连知意心中升起了一丝愧疚。

　　她好像从来没能为世子爷做些什么。

　　“青柳青柳！问你个问题，怎么能够算是对一个人好啊？”连知意伸手拉住了青柳的袖子。

　　“这个啊……”青柳一时间也愣住了，回想了半天，道，“大约总是问一个人是否吃的好，是否穿的暖？”

　　这大热天的世子爷应该不用再加衣服了。连知意暗自思索。她若是现在直接跑过去问世子爷吃没吃饱，世子爷会不会觉得她脑子进水？

　　“姑娘是想对谁好？”

　　“当然是世子爷。”

　　“或许姑娘能够做些点心送给世子爷，好让这点心能够传达姑娘的心意。”

　　青柳这问题回答得艰涩。世子爷在新婚之夜就把合卺酒洒了，最近却特意叮嘱不准亏待姑娘，令得下头根本估摸不准世子爷的意思。

　　不过再怎么说，送点心怎么看都是最为稳妥的，指不定也能借此摸清楚世子爷对姑娘的意思。

　　青柳思量的比较多，连知意心中可没想得这么复杂。

　　给世子爷送点心这种问题完全在连知意心中被转换成了：猪猪崽崽饿了怎么办，喂吃的，喂好吃的！

　　说干就干，青柳青绵干活也是利索，很快地就收拾出来了厨房和食材。

　　“姑娘，听说世子爷最钟爱桃花糕，不过不是一般的桃花糕，做法有些复杂，大约是要不少时间和……”青柳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连知意捻起了一朵桃花来。

　　厨房外头的人造湖波光粼粼，厨房里头的姑娘长发随意地挽起，偶尔散下的碎发柔柔顺顺地为侧颜增添了些温婉。

　　美人手捻桃花，一时间竟说不出温柔的是花还是美人。

　　“落棠，这是你那新娶的夫人？”湖心亭里头，一白衣胜雪的公子，下意识收拢了手中的折扇，偏头笑着看向了身旁的傅落棠。

　　傅落棠微微一顿，宝蓝宽袖里的手，微微捏紧了剔透的茶盏：“你怕是忘记了，现在的我，应当是看不见的。”

　　“美人在侧，你也不想正眼好好看看？”那白衣公子正说着，突然就见美人嗷呜一口把桃花生吃了下去，而后嫌恶地对着一旁“呸呸呸”。

　　美人滤镜好像有几分开裂。

　　“你这夫人好像有些特别。”那白衣公子眼眸里透露出几分思量来，手中的折扇下意识地在手心摩挲。

　　京中谁人不知道安平王周澧最爱收集美人。而傅落棠恰巧知道安平王这般动作正是对美人有兴致的下意识反应。

　　傅落棠转着手中的茶盏，每转一圈，手中便收紧几分。周澧觉得周遭有些发凉。

　　那厨房里的美人微蹙着眉，偏头和自己的丫鬟说了些什么，眼尾的一点朱砂随着美人的笑容微微带动。

　　美人说了些什么？

　　周澧都有几分好奇，刚想凑前去看清楚些，便被傅落棠下黑脚绊了一个小踉跄。

　　“安平王，你逾越了。”回过头来看，傅落棠恭恭敬敬地对周澧行上一礼。

　　虽说眼上的白布遮掩住了傅落棠的神情，周澧总觉得傅落棠的眼里尽是凉意。

　　可惜是个无法得手的美人。周澧心中暗自叹气。依他刚刚匆匆一瞥，这世子夫人，应当是练舞的好苗子。周澧握了握手中的折扇。

　　待送走了安平王，傅落棠终于有机会好好打量自己的这个夫人。

　　她现在在忙活些什么，是在给他做桃花糕吗？这可不是什么容易的糕点。

　　傅落棠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瞧见连知意的贴身丫鬟端上案了一条……鱼？

　　“姑，姑娘，我们，真的要去做鱼羹吗？不做点心了吗？”青柳看着躺在案板上的鱼，面上表情有几分一言难尽，“这鱼刚捞出来没多久，姑娘要不要我叫几个人处理一下？”

　　“桃花糕什么的我没做过，也不会做。还是做鱼羹比较拿手。”说着，青柳便见连知意拿起刀来，干脆利落地开始剃鱼鳞。

　　青柳着实没能想到连知意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处理鱼能够这么熟练。

　　分明一张面庞精致脆弱，眉眼间舒展温柔，一双杏眸清澈得要命，手上的菜刀对鱼来说也极为要命。

　　手起刀落。

　　娇娇弱弱的小姑娘此刻在青柳眼里就如同某某巷子里的x屠夫一般面目狰狞。

　　美人滤镜摇摇欲坠。

　　窗外湖心亭子里的傅落棠哑然失笑。

　　厨房里的连知意忙忙活活，终于炖好了鱼羹。香归香，美味应当是美味的，可是青柳看着却犯了愁。

　　也亏得世子爷就这么一个夫人。青柳忍不住去想象，若是世子爷妻妾成群，那么世子爷大概会在一堆精致高贵的糕点里发现一盆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鱼羹。

　　这个卖相着实不好拿出手。

　　连知意没有什么纠结的。听青柳说卖相不佳便随手往汤羹里添了几瓣桃花。这般就很好看啦！

　　连知意做汤做的很开心，徒留青柳一人欲言又止。完了，要是世子爷不肯收下这汤羹，她该如何安慰兴冲冲的姑娘。

　　而外头的傅落棠看不见连知意碗里的汤羹，不由得升出几分隐晦的期待来。起身犹豫了番，便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另一头的连知意端着汤，有些头疼地看着脚边边蹭着她边喵喵叫的小家伙。

　　这小家伙一看便是被香气吸引过来的，睁着清澈的小眼睛，绕着连知意一圈又一圈。嘴里还小声地“喵喵”着。

　　“这是谁家的小狸奴，怎的跑这里来讨食了？”青绵年纪不大，很快便被小狸奴吸引了注意。

　　“看来是饿得紧了。”连知意有几分心疼这小狸奴，连忙唤人拿些小鱼干来。

　　一见着小鱼干，这小狸奴便迈着小短腿快活地蹦哒了过来，吧唧吧唧吃得一脸满足。

　　可爱得青柳都忍不住伸出手来逗弄。连知意也耽搁了送汤，忍不住先和这可爱的小狸奴玩耍一番。

　　这般一来二去的便耽搁了时间，傅落棠左等右等，愣是等不到连知意，反而是等来了安平王的消息。

　　“先前你不是找我寻一个舞姬吗？舞蹈天赋异禀，性子也飒爽活泼，更重要的是，她长得和你描述的蛮像，也是柳眉杏眼，也是眼尾有痣……啧，怎么说着好像同你夫人有几分相像。不过同样的特征，组合起来却和你夫人总体看起来感觉不太一样。”

　　“噢对，我刚把她买回来的时候，她说她的原名是阿枝。”

　　傅落棠一边看着这信，手下一边不自觉地攥紧纸张。

　　“人我已经给你送过来了，我还给你附加了好多个。我看你啊，就是想要看美人起舞，别不好意思啊。”

　　他的手一扬，纸张便落入盆里，静默地烧成了灰烬。

　　“人在哪里？”傅落棠的发声有几分艰难，喉咙间总觉得有压不下去的干涩，“叫进来。”

　　再说外头的连知意端着鱼羹，余光中似乎看到世子爷客房闪过一袭带着羽绒的衣角。

　　“左十，我来，我来给世子爷送羹汤。爷可曾有空闲？”

　　左十面下闪过几分犹豫，拱了拱手道：“夫人，世子公务繁忙，夫人还是回去罢。”

　　连知意抱着鱼羹的手微微拢了拢：“这般啊，那便多谢左侍卫传达了。”

　　既然世子爷没空尝尝鱼羹，那花花应当有口服了。连知意心中想的花花正是今日闯进来讨食的小狸奴，这才一小段时间，便俘获了众人的心，有了“花花”这个小名。

　　左十瞧着世子夫人“落寞离去”，心中油然升起几分不忍。世子爷怎么心中只有那个从未见过影儿的人。

　　而连知意便往回走边记着那一闪而过的白羽衣角，心下有几分不安。

　　此刻傅落棠面前一个柳眉杏眼的姑娘款款行上一礼，语调轻快随意：“芸羡拜见世子。”

　　声音清脆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