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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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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都督郑国泰这几日很上火。
好好的一个端阳节,就被个田间疯汉给毁了。这便罢了,现在人人都传是他郑国泰指使了这么一个货色去谋刺太子,好让他的外甥福王朱常洵取而代之。
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了。
诚然,郑国泰确实想拱立福王为太子,也无数次暗搓搓地想着太子什么时候被废或是出点儿什么意外,但这次还真不是他使人干的。
谋刺太子这么大个事儿,虽不是他郑国泰背后谋划的,若是干成了也算。偏这事儿没成不说,还把好大一个屎盆子就扣他这左都督的脑袋上了。
这就很让人憋屈了。
默默做个背锅侠显然不符合左都督的处世原则。于是,异常恐慌的左都督便急慌慌地跳出来,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向皇帝申辩去了。
陛下呀,我们老郑家可是一等一的忠心哪,可干不出这种谋刺太子,动摇国本的污糟事啊!
陛下呦,您看一看您宠爱的贵妃娘娘和您喜爱的福王殿下吧,若我们老郑家真想大逆不道一把,早就弄死朱常洛了,哪里还等得到让他好好地活到这么大还做了太子呢,陛下啊!
虽然我们老郑家平日里小动作不少,但这回这么蠢的刺杀真不是我们干的呀陛下!
给事中何士晋选择对此嗤之以鼻。
郑国泰你个老东西可拉倒吧。
梃击一案,陛下着令法司审问,不过是要追究主使的姓名,可并未说你郑国泰就是主谋哦。
左都督你这么急着跳出来洗白好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呢!
再者说了,现在那张差的口供尚未核实,你左都督何必这么急着申辩,倒是显得你们郑家心虚胆战了呢。这又是为什么呢?
现在,只要把那庞保、刘成以及蓟州的马三道(马三舅)、李守才(李外父)一干人等,羁押扣拿,然后往三法司里一送,让三法司的大人们一审讯,谁是主谋谁不是,这不自然就清清楚楚了嘛我的左都督。
郑国泰对此表示:左都督并不想和你说话,请你闭嘴,让我再努力把陛下哭得心软一丢丢。
后宫里,万历皇帝一样感到头大。
前朝的左都督,五大三粗的一个大老爷们儿,整天跟他眼前哭哭啼啼的,要多辣眼睛就有多辣眼睛。
回到后宫里,心爱的郑贵妃趴在他怀里嘤嘤涕泣,哭得梨花带雨。
皇帝看着心爱的郑贵妃哭得两眼红红,肿似桃核,瞬间就心疼的不得了了。
只是他也知道,这次梃击一案,若是追查下去,与郑贵妃定脱不了干系。不管怎样,庞保、刘成可都是郑贵妃宫里的人。
唉,能怎么办呢?皇帝陛下喜欢的人,只能宠着了呗。
万历皇帝一下下轻抚着郑贵妃的背,给她顺气儿:“爱妃呀,此事不光是后宫事,现在已然牵扯到了前朝。现在廷议汹汹,人心惶惶,朕也不便替你解免了事。这一次,你便自去求太子吧。”
爱妃能咋办呐?爱妃只能谢谢陛下,陛下真好了呗。
然后,郑贵妃便顶着一双红肿肿的核桃眼,去向太子朱常洛求谅解去了。
朝堂后宫的这些波诡云谲,自有那些大人们去打机锋,刑部员外郎骆蹇只想着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罢了。
看着摊在案几上的口供与证据,骆蹇皱着眉头,一点点地捋顺捋清。
一抬头,就看见李安淮坐他旁边,一边喝茶吃果子,一边拿眼神往案卷上溜。
“老骆,咋样啊,这回就是郑贵妃他们家干的没跑了吧?”
见骆蹇看他,李安淮很是狗腿地递上点心茶果。
骆蹇瞥了他一眼,先饮了一盏茶水,才谨慎答道:“应是与郑家或郑贵妃有所牵扯,但是现在还有一些疑点未清。”
话毕,又倒了一盏茶慢慢地抿着,显是渴得很了。
若真是郑贵妃或郑家行事,蓟州距离京城两百多里,为何非要从蓟州找人?为何又偏偏选中一个不会武艺的乡间田汉?
张差说他四月便跟着庞保到了京城,为何非要等到端阳节前才动手?
诸如此类的疑问充斥了骆蹇的心头,这案子虽说脉络已经清晰显现,但是却又有这样那样的不同寻常的小细节让人摸不着头脑。
真相就这么影影绰绰的,似乎就在眼前唾手可得,但又有着丝丝缕缕的反常之处让人难以琢磨。
李安淮在旁边吃点心都吃不安生,不知怎么吃的漏了一襟子点心渣子,正一边蹦跶一边往下扫沾到的点心渣子,好好的一件官服被他祸害的油呼抹擦的。
骆蹇脑中一下闪过些什么,快的险些让人抓握不住。他搁下茶盏,扑回案卷一通翻找,总算是有了收获。
“安淮,京中有名些的点心铺子你可知晓?”
“你问我这个可算是问对人了,别的不好说,这京城里哪儿好吃哪儿好玩,我可是最知道了!”
李安淮骄傲地挺了挺胸膛,脑瓜子上顶的“纨绔”二字仿佛更加招摇了。
“这家,叫’蜜合酥’的铺子,你可曾听说过?”骆蹇夹出一张包点心的油纸,递到李安淮眼前,让他辨认一二。
李安淮拿过油纸看了看,仔细回想了一下,冲着骆蹇摇了摇头。
“这家铺子我好像没有听说过,要么就不是京中的铺子。若在京中,应是间普通的点心铺子吧。”
“来人!”骆蹇向外高声吩咐道:“去查一下这家叫’蜜合酥’的点心铺子可在京城,若在,便将店里的相关人等带回来审问。”
外头的差人应了声,几番布置之下,便四散到京城的大街小巷去了。
过了端阳节,银姣的点心铺子里客人也少了下来。
银姣也清闲的很,正抱着猫猫揉来搓去的打发时间呢,就见几个官差冲她过了来。
只见来人先是抬头看了看店外的招牌,方才问道:“姑娘,不知这店铺的东家可在?”
“我就是。差爷可是要买点心?”银姣放下猫,迎上前来。
“不买点心,”问话的官差摆了摆手,又问道:“那这店里除了姑娘,可还有旁的什么人吗?”
“没、没别人了,就我一个。哦,还有我的猫。”银姣一下就被问的有点方了。
“那姑娘便随我们去刑部走一趟吧。”
咋、咋的?这是晚上偷摸干的那点儿兼职终于让人发现了,现在是要把她捉拿归案了吗?
这咋直接就上升到去刑部的级别了?我这点儿事不至于的吧?
这么一想,银姣立时就觉得腿脚有点儿发软。
差爷,你看我现在给你跪下还来得及不?
“姑娘莫怕,”许是看出来银姣有点吓到了,脸色儿都刷白了,官差好心解释了一句:“叫姑娘随我们去刑部只是有些事情想跟姑娘问问,请吧。”
银姣一听更迷糊了。
到底啥事儿啊,大哥你能说清楚不?你这样,我不知道我去了刑部是该立刻跪下认错还是该咋办哪!
也没其他办法了,银姣把铺子一关,跟着官差走了。
路上银姣也没闲着,绞尽了脑汁想从官差嘴里稍微套出点有用的信息来。奈何实力悬殊太大,她这只小菜鸡注定是斗不过人家老油子的。
到了刑部,银姣彻底放弃挣扎,从进了大门起就只盯着自己脚面,也不敢到处乱看。
开玩笑,这要是看到点儿啥不该看的,来时候好好的,回不去了可咋办?!
一看来人是个面嫩的小姑娘,骆蹇还没什么反应,李安淮先咋呼起来了。
“哎嘛,这谁家小姑娘啊这是?咋给人姑娘带这儿来了呢?”
也不知怎么的,李安淮这儿话音儿还没落呢,就被桌子腿儿给拌了一下,差点儿要摔个狗啃泥之际,还是骆蹇反应快,伸手一扥,一把给李安淮那倒霉蛋儿拉回来了。
银姣听到动静一抬头,就看到一个长得挺好看的大人扑到了另一个长得更好看的大人的怀里,两人脉脉相望,仿佛忘却了俗世的围观和时间的流逝。
银姣“唰”的一下又把头低下去了。
我了个去,大意了。
看到二位大人这么惊世骇俗的一幕,银姣觉得她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二位大人,我其实是很支持你们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的,请不要把我当成那些无知狭隘的人给咔嚓掉啊!”银姣在心里哭唧唧。
对于银姣丰富的脑补一无所知的骆蹇,客气地抬手示意银姣坐下。
银姣也不敢坐全了,只略略沾了个凳子边边,紧张地低着头大气儿都不敢出。
“姑娘不必害怕。今日请你来此是有事相问。”
“大、大人请问。民女一定老实交代。”银姣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
一说完,银姣当场就想把舌头给咬下来。狗屁的交代,这不就是不打自招了么?!
骆蹇挑挑眉,也不计较银姣这话说的不恰当,只当是小姑娘被吓到了。
“请问姑娘高姓大名?”
“回大人,民女银姣。银子的银,佩姣服菲菲的姣。”
“银姑娘,你就是’蜜合酥’的东家?”这么个小姑娘就是东家?确定没错?
“回大人,我就是。”顿了顿,银姣说道:“大人,我是被人捡回来的,没有姓,大人叫我银姣便好。”
“这铺子开了多久了?”
“回大人,有、差不多有两年了吧。”
“这铺子里可还有旁的人,厨子、帮工什么的可有?”
“回大人,没了,铺子里里外外的就我一个人。”
“如此,那常去你铺子里买点心的常客,姑娘可能认得?”
“回大人,我那就是个小铺子,除了附近的几家邻居,那南来的北往的客人便认不得了。”
银姣屈起手指抠了抠脸,觉得这位大人也太强人所难了些,虽说她这铺子生意一般吧,可这每日里来来去去的人那么多,谁能认得到哦。
听出小姑娘口气里有些不满,骆蹇倒也不以为忤,抽出陈保、刘成的画像摆在银姣面前,问她:“这两个人,不知姑娘可曾见过?”
银姣盯着画像,仔细看了看,绝望地发现她还真的见过。
只是这两人可不是因为去她的铺子里买点心她才认识的。
怕骆蹇看出什么来,银姣赶紧摇摇头:“回大人,没见过的。”
生怕骆蹇不相信她似的,银姣说完又补了一句:“我那就是家普通的小铺子,那些富贵人家都不来的。”
骆蹇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银姣一眼:“原来如此。”
骆蹇收回银姣面前的两幅画像,客气道:“今日真是打扰银姣姑娘了,天色不早,我差人送姑娘回去吧。来人!将银姣姑娘好生送回家中。”
银姣推辞不过,便只好跟着来时的官差回去了。
这头儿银姣一走,那边儿李安淮就忍不住扑到了骆蹇跟前。
“老骆,你真放那丫头走啊?瞎子都看出来那小丫头片子不老实了!”
骆蹇眼眉一挑,给了李安淮一个脑瓜勺,凉凉地开口道:“你都看出来了,我还能看不出来?从头到尾,我可都没说过那庞保、刘成是何等身份,那小丫头张嘴就说是富贵人家,可见是心里头有鬼。”
今晚,他骆蹇倒要看看,那小点心铺子里,到底藏的是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