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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还要我喜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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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赵谨言说完这话,越过赵母,径自上了河沿。
他母亲喜欢听风就是雨,他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她也尝尝被人无中生有乱安帽子的滋味。
果然,赵母脸色发白追上来,拦着他问:“苏羽真买农药了?她买农药想干什么?”
农村妇女走投无路干的事,赵母比赵谨言更门儿清,不紧张才怪。
赵谨言看着母亲,没好气道:“我哪里知道?问她也不说。也许是觉得被人误会受了委屈,心里不好受,想做点什么冲动的事也说不定。”
“哎呀这可不行。”
赵母一拍巴掌,神色焦急地推一把赵谨言,说:“你这个村主任怎么当的?怎么还不追去看看?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这个干部也别干了,咱家在村里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赵谨言皱眉,说:“你不是不许我跟她见面吗?我不去。”
赵母想了想,点点头,“对对,你别去,我去跟她说道说道,开解开解她。”
赵谨言赶紧一把拉住他妈,说:“你去开解她?我看你只能火上浇油。你怎么不想想,她为什么会想不开?你心里真没数?昨天是谁挤兑她来着?”
这样一说,赵母捏着手指不敢动了。
她嗫嚅道:“那你说怎么办?”
赵谨言看看母亲神色,缓和了口气问:“你不是去镇上给玉华帮忙吗?大中午怎么回来了?”
赵母这才想起正事,说:“你妹妹厂里今天加班,让我回家做饭送去,顺带连晚饭也准备了。我回家炒菜来着。”
赵谨言点点头,“她最近忙,你多帮帮她,去忙你的吧。”
赵母犹豫:“那苏羽……”
赵谨言轻咳一声,正色道:“这件事我作为村干部不能不管,我去看看。”
赵母总算放下心来,嘱咐儿子道:“那你快点,饭我给你留在桌上啊。”
赵谨言挥挥手,“忙您的去吧。”
母子俩在河边分开,赵谨言朝苏羽家来。
苏羽回家时,家里没人,她用晒在院子里的清水洗了澡换了身衣服,站在院子里拿着药瓶却犯了难。
苏家没有喷雾器。
这时候的人家压根就没几家往地里喷农药的。
去哪里借喷雾器?
“你干嘛呢?”
赵谨言倚在她家大门门框边淡淡问她。
苏羽一转头,看见赵谨言正皱眉看着她手里的农药。
她挑眉,“你来干什么?”
赵谨言过来,拿走她手里的药瓶,一本正经说:“我要确认你买药到底干什么。”
苏羽嗤笑,想了想问他:“你家有喷雾器吗?借我用用。”
赵谨言点点头,“跟我来。”
过了一会,苏羽拿着药,赵谨言背着喷雾器,两人一同下了地。
到地头,兑好了药,苏羽刚要背装满药水的喷雾器,赵谨言先一步背起,朝半人高的地里走去。
苏羽打趣道:“还不放心?都稀释了我还能半道上喝了它?”
赵谨言喷着农药朝里走,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玉米杆子半人高,人走在地里很碍事,苏羽没再说话,走他前面扒拉玉米叶子帮忙开路。两人配合默契,不一会,就到了另一头。
赵谨言满头大汗,前胸后背的衣服都湿了。
苏羽空手在地里走两趟都热得呼吸不畅,料想他应该更累。
太阳热辣辣地挂在天上,周围一丝风都没有。
苏羽有点过意不去,指着地头的一棵歪脖子柳树,提议道:“歇会呗,太热了。”
赵谨言点点头,走到树荫下,放下背上的喷雾器,从口袋里摸了条毛巾出来。
他看了眼苏羽脸上的汗,将毛巾递给她,“擦擦汗吧,干净的。”
苏羽摇摇头,伸手抹了把汗,顾不得地上脏不脏,一屁股坐在少气没力地说:“谢谢你,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说一声,我去帮忙。”
这个活看着简单,其实背着几十斤水走走一段路就累得不行。
苏母在地里干活,但她没用过这个,也不提帮忙。
今天幸亏他,不然她非热晕在地里。
苏羽看着头顶湛蓝的天,指着一大片片玉米地感慨道:“等我有钱了,要买一架飞机,让它装满农药,几百亩地,几个小时就打完。”
赵谨言看她踌躇满志的样子,不由笑了说:“好,到时候村民的工作我来做。”
“给村民做什么工作?”苏羽疑惑:“给他们减轻工作还不乐意?”
赵谨言跳上田垄,指着周围说:“今年玉米刚播种时,我就推荐大家用除草剂,但整个村,除了我家压根没人理会。村里的地都分到各家各户,他们不同意也不能强制。”
他赞许地看着她,“你的思想倒是先进,买飞机喷农药?你怎么想到这个?”
苏羽怔了一下,一时得意忘了形了,想了想努力圆回来:“做梦,我做了个非常美的梦。”
“什么样的美梦?”
苏羽见他有兴趣,跟他描绘起来。
她站起身,眼睛看着远方,说:“那是个神奇的世界,那里的老百姓吃的是大鱼大肉,一件衣服要几百几千,出门小汽车,住的是高楼大厦,人人有班上,人人有钱花。”
她看一眼半人高的青纱帐,接着说:“至于种地,播种用机器,打药用飞机,浇水拿一张卡往电机扫描口一扫,滴一声自动出水,收割也是机器,几千亩地你一个人就能收,村头装一天地磅,拉粮食的车从地磅过就知道多重,你一家家记了数量,村民们只需要到村委排队领钱就行了。”
她说完了,长长舒一口气,一回头,发现赵谨言正睁大两眼看着她,像是不认识她一样。
他这个人,一向不喜不怒,很少有情绪变动这么大的时候。
她哈哈笑了:“怎么了?被吓到了?”
赵谨言也笑了,摇摇头,勉强从她描绘的未来里回神,良久,说:“你说的,是必然会实现的,就是不知道咱们这代人,还能不能看到?”
“能,当然能。别人不好说,你赵谨言当村干部一定能提前实现这个。”
她笃定地说。她算过了,现在是八十年代中期,慢的话二十年,快的话只要十年。
以他的能力,或许还会提前。
赵谨言看着她眼睛半晌,那眼里清凌凌的光让他觉得天更热了。他很想继续探究,这个姑娘还有多少出人意料的想法。
他别开眼,抬头看一眼一丝云也没有的天,用毛巾擦一把刚刚冒出来的汗,随意问她:“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她的见识,不会困在靠山村这片田地里。
苏羽在阴凉里歇了一会,精神也恢复了,说:“去镇上,那不是还有个大厂吗?”
说是大厂,其实也就两百多个人。但在那时候的镇上,已经很大了。
她想好了,明天就去苏慧的那个大厂子瞧瞧。不管能不能留下,尽量试试。
明天很美好,现实还要先挣点钱。
赵谨言点点头,说:“那个厂子还行,你要是进不去我可以帮忙,我在里面有熟人。”
苏羽笑笑,“谢谢你,我想自己试试。”
赵谨言挑眉,看着她笑了一下,说:“你还挺有想法。”
苏羽偏头看他,促狭问他:“你说的熟人不会是我堂姐吧?按理说我跟她更亲。”
提到苏慧,赵谨言没了聊天的兴致,他重新背上喷雾器,朝地里走去。
“走了,干完早点回家。”
苏羽笑笑起身,拍拍身上的土,追上他。
两人打光了药,走在回村的路上,赵谨言没跟苏羽说话,背着喷雾器加快脚步回家了。
到了傍晚,赵母跟赵玉华回了家。赵母什么也不做,先拉着赵谨言问苏羽没做什么事吧。
赵谨言看见母亲一脸担忧,安抚道:“没事,我帮着把药打地里去了,不用担心。”
赵母看到院子里的喷雾器,狐疑问道:“你帮着她打的?有人看见吗?”
赵谨言点点头。
地里很多人,路上也遇到几个,看见的人多了。
苏母还感激他热心肠。
赵母脸色变了,忽然觉得事情不对劲。她一巴掌拍在赵谨言肩膀上,指着儿子气急败坏道:“你胆子肥了你,敢忽悠你妈了?你跟我说,你是不是对苏家那姑娘有什么想法?”
不然大热的天,他给苏家打农药?
自家地里的活她都舍不得使唤他干。
越想越气,想打第二下的时候赵谨言跳着躲开了,还说:“不是你让我去看着点吗?你怎么一会一个变化?”
赵母撵不上儿子,只得暂时放弃收拾他。
到了晚饭时,她情绪平静下来,语重心长劝道:“儿子,你可不能做那丢人的事,你别忘了,你是有对象的人。从你在部队时咱家给你订了亲,到现在都三四年了,每年换季过节,你知道我往苏慧身上花了多少钱吗?你要是犯了错跟她黄了,那些钱可都打了水漂了。”
赵谨言光吃饭不说话。
赵玉华倒开口了,不赞同道:“妈,跟哥哥终身幸福比起来,那点钱算什么?你不能只盯着钱说话。要论人品,我觉得苏羽比苏慧强。”
赵母狠狠瞪一眼女儿,冷着脸道:“小姑娘知道什么?你们年轻人那点花花肠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看她长得好看?我告诉你们,结婚就要讲究门当户对,苏羽家穷得叮当响,她那个爹妈就知道把她拴在地里土里刨食,这样的姑娘能有什么见识?将来有什么本事?我看不上这样的儿媳妇。”
赵玉华反驳道:“以前的苏羽咱也不了解,可是前几天我看出来了,可聪明了呢。她将来不会没出息的。”
“行了别说了,”赵母大手一挥,道:“她将来有出息,苏慧就没出息了?既然都有出息,我花了大钱订的儿媳妇,为啥换人?”
赵玉华咬着筷子没话说,好像,母亲说的也有道理。
她看一眼赵谨言,对方刚喝光了碗里的粥,放下碗筷,说了句:“妈你说的对,在你看来,只要有出息,做你儿媳妇就够格。可你别忘了,你要娶进门的不光是儿媳妇,还是我的妻子,那是要跟我过一辈子的女人,她可不能有出息就行。”
“光有出息还不行?”赵母气急:“你还要怎样?”
赵谨言靠向椅背,好整以暇道:“还要我喜欢。”
“你喜欢苏羽?”赵玉华端着碗忘了吃饭,惊讶道。
提到这个,赵谨言横了妹妹一眼,“我没说。”
赵玉华气不过:“你刚刚明明……”
赵谨言没好气:“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赵家老两口面面相觑,赵母疑惑:“你到底想干啥?怎么越大越不省心了还?”
赵父一直默默听着母子的话,这会开口道:“你明天找他婶子去苏家提一下,给他们尽快把婚结了。”
他算看出来了,要坏菜。
这个苏家,当然是苏慧家。
赵母若有所思,点点头,“我明天就去办。”
“我反对。”
赵谨言看着他爹说:“爸,我要退婚。”
一家人都吓了一跳,赵母拍了下桌子,怒道:“我看你是中了邪了。那是我为你千挑万选的姑娘,退婚?你想都别想。”
她越想越气,拍着桌子叨叨:“真让我猜对了,你果然真的跟苏羽丫头不清不楚了。还嘴硬不喜欢人家?你骗傻子呢。”
赵谨言皱眉,正色对赵母说:“跟苏羽没关系,这门亲我早就想退了。我也不是才跟你们提这事,是你们一直不答应。但这回,谁反对也不行,这婚我退定了。”
赵母气得眼泪都出来了。但赵谨言铁了心,怎么说都坚持己见。
母子俩谁都说服不了谁,赵母觉察了儿子退婚的决心,感觉到了威胁。
临睡前,她跟赵父商量一番,第二天,不顾赵谨言的反对,也顾不得赵玉华那里多忙,到镇上买了礼物叫了媒人一起,去了苏慧家。
今天是星期天,日上三竿苏慧还没起床,苏大娘在院子里洗衣服,嘴里朝西屋叨叨着:“慧慧,该起了,要晌午了。”
冷不防,院门一响,门口站着赵母跟媒人周婶子。
苏大娘赶紧在围裙上擦擦手,站起来客客气气迎接两人进门。
三个女人寒暄几句,周婶子看着院子里的自行车问:“慧慧今天没上班?还没起?刚才我们路上迎着苏羽,她早就起来去镇上了。”
苏大娘脸有些发热,闺女睡到日上三竿,怎么说在赵母跟前有些不好意思。
她为了扳回脸面,抬着下巴说:“咱家慧慧在厂里当了组长,天天忙得很。好不容易有个星期天,我就要她多睡会。你们知道,我家慧慧是我重点培养的,读书识字还学了手艺,当然就比一般姑娘娇气些。不像有的人家,把闺女当老牛使唤,除了干点地里活,什么不会。那样的,也就勤快这一样,能讨人喜欢了。”
赵母笑笑没说什么,给周婶子递了个眼色。
周婶子打圆场道:“让孩子睡吧,咱们说几句话就走。”
她看一眼赵母,说道:“今天咱们来,就一件事,两个孩子都大了,她赵婶子想今年秋天把喜事办了,你看怎么样?”
苏大娘脸上笑容褪去,清清嗓子才说:“这么快?我要跟老头子商量商量。”
周婶子起身笑道:“行,你们家商量一下,明天给我回复。”
赵母跟着起身,“他婶子,你接着忙吧,咱们回去了。”
苏大娘将两人送出门去,目送未来亲家走远,急忙关上门回来,小跑进苏慧房间,一把掀开孤闺女身上盖的薄毯。
“还睡,你婆婆来你好歹也起来说句话,你是没看见,那脸拉得比马脸都长。”
她叨叨叨一通念叨,总算把苏慧念叨得揉着眼坐起了身。
苏慧昨晚下班后跟人去烫了头,回到家就半夜了,早上哪里还起得来?
“一大早你念叨什么?烦不烦?”
她顶着一头鸟窝,没好气道:“看不惯拉倒,让她找看得惯的去。”
“住嘴,不许胡说。”苏大娘呵斥自己闺女,话音落又觉得太严厉,急忙缓和声音道:“这话在家说说就罢了,在外面可不能瞎说。赵家是这十里八村最好的人家了,你可别作妖。”
见闺女翻个白眼不以为意,苏大娘又说:“你别不当回事,没看苏羽这样的榆木疙瘩都生扑?你给我上点心。对了,谨言妈说了,想秋天给你们办喜事,我认为可以。”
苏慧皱眉:“你刚才不是说要跟爸商量的吗?”
苏大娘白了闺女一眼,“我那就是摆了个谱,心里巴不得早点把你嫁了,省得我伺候。”
苏慧见自己妈说真的,叹口气没心情说话了。
她才不要嫁给赵谨言呢。
除了长得好看些,他有什么?
被赵母惯成个少爷脾气,两个人在一起,都是她说话,他不冷不热应几句,连个话茬都不接。
呵呵,他看不上她,她还不想要他嘞。
当初要不是看中赵家富裕,她压根不会跟在部队服役的他订婚。
但现在今非昔比了,她家这几年也比以前富裕了,谁还贪他家的钱?
再说,她在厂里早遇到了可心的男人,就等着退了这门亲事,跟那人结婚呢。
但她是没胆子主动退婚的。
先不说赵谨言在部队这几年,她花了赵家多少钱,订婚收了多少彩礼,就是单单一个村住着,她家也不敢得罪赵家。
要想个办法。
苏大娘还在絮絮叨叨:“她还看不惯你睡懒觉?我还没说她家谨言帮苏羽打农药,两人不清不楚呢。我可给她留着脸了,不跟她计较。”
苏慧一怔,来了精神,急忙问:“什么?赵谨言帮苏羽打农药?还有这事?”
她一下子神清气爽,哎呀妈,刚瞌睡来了枕头,正愁没地方找茬,赵谨言送来了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