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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什么都没变,什么都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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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林木浩浩荡荡地跟随回乡大流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在空旷的院子门口站定时,却被整个院子显出的朴素和荒寂晃了神,她放下行李推开红房子的门,屋内空荡荡的没有人。墙上的白灰有些脱落,露出墙壁内的本来颜色,醒目的地方还有几笔歪歪斜斜的涂鸦,恍恍惚惚之间又看到她当时和江沅正在为这涂鸦的小人多出来的一笔而苦恼,而一旁的墨真笑容清浅的拿起画笔往上一挑,景致瞬间和谐。
林木开心地仰起脸:“哥,我有预感,你一定会成为大画家的。”
彼时的笑脸像一把铁锤,生生砸在过去的回忆中,让林木感受到了心脏窒息般的闷痛。她回望了一下,屋内的铁门早已起了锈,卷起一角随着风呼扇开合。
林木想,别的事情自己早就忘了,但唯独这,每天每天都在夜里重温,因为无法遗忘,所以一直痛苦。
“哥,我明天能不去门口蹲着了嘛,我都高三了,我,我还有好多作业呢。”门口带着哭腔的声音传了过来。
“明天拿上书带上板凳,继续去那蹲着。”林青朝远方眯了眯眼,声音清淡。
“但是……这真的有用吗?我觉得……姐姐!”宋厌一句话没说完就看到了在屋里兀自发呆的林木,眼睛一亮雀跃地冲进了屋。
他不敢相信地拉住林木的袖子:“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我真的好想你……”
林木宠溺地点点他鼓起地腮帮:“多大人了,还撒娇,羞不羞。”
“我不管,我就是想姐姐……,姐姐,我天天去门口等你,你看都晒黑了……”说着把以前白白嫩嫩的胳膊伸出来,的确是都黑了两个度。
明知道他是故意撒娇,林木还是忍不住愧疚地摸摸他的胳膊:“今晚给你做好吃的补偿一下。”
宋厌一听这话,脸色瞬间有些僵硬,他干笑了一声:“姐姐,你刚回来,还是不要劳累了,这种小事就交给林青哥吧。”
说着回头冲呆立如松的林青挤了一下眼睛:“是吧,哥哥。”
林青眼角一抽,这死小子绝对是在为刚才的事报复他,但是林木的手艺……,想着忍不住嫌弃地摇摇头,抬头时发现林木正巧在看他,委委屈屈的样子:“林青……”
明明自己才是那个离家出走不回的人,但不知为何,回到家的这一刻却突然委屈了,很委屈。
“怎么,你难道是想和我说好久不见吗?”林青一看她那窝窝囊囊的样子便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还是说你觉得出去了那么久都没忘了回家的路,我们应该给你鼓鼓掌?”不管多久不见,这少年的毒舌却不会变。
林木不敢再言,缩着脖子也暗暗地翻着白眼。
“而且你除了洗碗还会干什么?”
林木心虚的小声嘟嘟囔囔:“你当我是不沾阳春水的林黛玉吗?”
林青正好支着耳朵,一听这话冷笑了一声:“姑娘真会说笑,你哪有那种美貌。”
林木被噎的一窒,她望了望眼前这个货真价值的绝色人儿,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从来玫瑰都是带刺的,况且和这厮斗嘴她也从来没讨到过便宜。
“姐姐,我帮你拿。”宋厌笑嘻嘻地接过林木手中的行李。
林木抹了一把泪,关键时候还是自家娃知道心疼人,哪像林青那个冰茬子,吓得人都不敢说话了哩。
“爷爷。”林木放下行李后就去了严爷爷家,正如宋厌说的那样,远远的就听见弹错了的音节,她乖乖地等着老人弹完,然后敲敲门。
“哎呦,娃娃回来了啊。”老人一见是林木笑得极为开怀,赶忙让她进来。
“娃娃啊,你可是好久没回来了啊,怎么样,在学校里还适应吗?”老人看着眼前这个温和平淡的孩子关切地问到。
“爷爷,很好,一切都好,我很好。”林木看着明显苍老的老人鼻子突然有些泛酸,她不好,只顾着自己,殊不知痛苦是会传染的。
“好,好就好啊。”老人又笑了两声,顽童一般的神情:“娃娃,我现在看不大清了,你能不能给爷爷弹个曲子啊?”
林木笑了,嘴角的弧度挑的高高的,她胳膊一架,熟悉的音符在手下流泻而出。
老严以前是个颇有才情的男青年,吹拉弹唱都还算精通,但是可惜的是半辈子无儿无女,也未结过婚,一身衣钵苦于无人继承,恰巧命运把他与这几个娃娃联系到了一块,于是教导起来就格外用心,恨不得把自己的一身武艺倾囊相授。
但这其中也就林木算的上是他的得意门生,江沅林青粗粗弹首曲子都没问题,但问题是两人并不想在这上面费什么功夫,而墨真则是一点不感兴趣,连钢琴都不愿摸一下,宋厌跟着大的学,每到练琴时间,连影子都抓不住,于是多厢对比之下,林木竟然成了拔尖的。
老严开心之余也不忘痛骂那几个混小子不受管教,于是对林木教的越发的上心。
“爷爷,我以后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弹到一半,林木突然开了口,而老人从始至终都是闭着眼睛给林木打着拍子,听到这话也未睁开过眼睛,不知是听到还是未听到。
这一弹就忘了神,等两人都回过神时天都染了黑,林木赶紧和老人道别往回赶。
“娃娃!”刚出门口林木却突然被喊住。
“记得你说的,以后要多回来啊,不管怎么样,家都在这啊。”老人慈眉善目地望着她,眼中多是了然。
“哎……我会的。”林木愣了一下之后,苍白的双颊浮上一丝笑意,笑着朝老人招招手,天色朦胧中,老人的身影像一座石碑一样立在那,遥遥望了许久。
“舍得回来了?”
林木一进屋就闻到了米饭香软的味道,她奔向客厅一看,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林青坐在桌旁挽着一截袖子,见她过来,纤细的手臂一指,示意她坐下。
宋厌从一旁小跑过来,圆鼓鼓的脸上漾着笑:“姐姐,快坐下啊,我们都等你好一会了。”
林木坐在桌前扒着米饭,往昔吵吵闹闹地饭桌早已不复存在,林青是个话不多的,所以吃饭时除了筷子碰碗的声音基本听不到别的声响。
“你这么长时间没回来了,看样子在学校还挺适应的嘛。”林青夹了一口菜,看似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还好。”林木似乎又闻到了那蔷薇扑鼻的味道,手指不觉攥紧了筷子。
林青瞟了一眼她空荡荡地手腕,眼波微动:“院长刚才来过了,留下了一笔钱,说是你下个学期的学费。”
林木垂着头戳着米饭,小声地说:“我打工有赚一些钱,而且系里有时演出也会给钱……”
“院长说这是有人定向捐助的,让我们不必有负担,况且你的学费这么攒也不够。”林青清秀的眉毛轻展,语调变得温和。
林木却扑哧一声笑开,她大胆地调笑他:“喂,林青,你什么时候也会安慰人了,而且这么刻意,简直太搞笑了……”
林青也笑骂她:“死丫头真不知好歹,净把好心当成驴肝肺,早知道就应该把你卖了给人当小媳妇的。”
这话刚一说出嘴,林青突然有了一瞬的愣神,林木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目光相对时两人均放肆地笑了起来,笑痛了肚子,笑弯了腰,也笑回了那个不知忧愁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