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落之他遇见了人类》枯野芭蕉

2、第 2 章

　　七年前。
　　传说当法蒂玛之手与天国的钥匙再次相遇，城门将会倒塌。
　　当刘振宇精疲力尽伤痕累累地在教堂里将天国的钥匙交到艾玛的手中，传说中的城门倒塌并没有发生，艾玛手中的钥匙变成了尖锐的匕首，扎入他的心脏几乎要撕裂他的身体，他在奄奄一息之际，行使了MASTER的任务补偿，开启了即时迷宫保住性命，却也从此被困在了迷宫之中，找不到回到现实世界的方法。
　　在经历了无数次失败后，他回到了格拉纳达，这一切故事开始的地方。刘振宇坐在阿尔罕布拉宫土红色的城墙上，一边是漆黑如瀑的悬崖峭壁，一边是幽香静谧的桃金娘庭院。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自己还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吗？他第N次问自己这个问题。应该还是会吧！谁让自己是天生热血的冒险家呢！尽管自己已经为此失去了一切——身份、事业、婚姻、爱人、兄弟、师长，甚至还瘸了一条腿，每天都在恐惧、绝望、无助、孤独中度过，这一路他孤军奋战，却从未放弃，只因行至绝境内心始终有一小团希望的火焰在指引他前行，那就是绝不向命运低头，一定要让自己的人生重回正轨。
　　万籁星空下，刘振宇远眺着山丘下灯火通明的中世纪古城，往常这个时间，城市应该沉入梦魇。记得早先黄昏时分他走过中心广场的喷水池时，熟悉的铜像依然高耸，商业街的LED屏上正在播放今日午夜将会上演双子座流星雨的新闻。
　　他利落地跳下城墙，走过由无数圆柱构成的走廊，无暇去欣赏那些柱子上雕刻精美的图案和色彩艳丽的图腾，大步流星地来到宫殿的正门之下。那里一边绘制着法蒂玛之手，另一边就是那把天国的钥匙，他们近在咫尺，却又远隔两端。
　　这里是他最后的希望之地。尽管他并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做，但是直觉指引着他一路跋涉，回到这个令他百感交集的地方。他拿出天国钥匙，它在夜色中散发出一层薄薄的金光，并且这光由弱不断增强，由浅不断变深，似乎在与某种神秘无形的力量遥相呼应，仿佛下一秒就要脱手飞去。这是刘振宇第一次看见钥匙有这样的反应，他屏住呼吸，不敢轻举妄动，大概过了半分钟，或者没有这么久，钥匙猛地射出一道金光直入天际。他循着那道光仰望天穹，一颗，两颗，三颗……然后犹如一场规模盛大的烟火秀，双子座流星雨在夜空炸开。
　　还没能定睛欣赏一下这几十年一遇的奇景，突然，脚下地动山摇起来。头顶上先是泥沙俱下，转瞬间便岩石碎裂噼里啪啦地砸下，眼见城门即将倒塌，地面在脚下龟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刘振宇身手矫捷地躲过落石，想要朝山下跑，却感觉身后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力，有一只巨手紧紧将他包围，把他往回拖拽。他回过头，看见倒塌的城墙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两三米高的银色漩涡，逆转的流水里面有星星点点的飞尘，再往里就是深不可测的黑暗。
　　“这是什么鬼？黑洞吗？”刘振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无法挣脱那股力量的钳制，任凭它将他一步步朝漩涡拖去。难道这是回去的路？他的心里闪过一丝希望，下一秒，已在漩涡中消失。
　　古城中的人们还在为这绮丽的流星雨而彻夜狂欢，丝毫没有注意到远处的山丘上发生的一切，只剩下宫殿里的桃金娘，落了一地紫红的花。

　　刘振宇不知道在黑暗中被裹挟着飞了多久，只感觉在一条漫长的隧道中，空气从原本闷热的夏季一路渐渐降温，沁凉的风直灌胸口，他努力想要睁大眼睛看清周遭的情况，却只依稀瞄见从身体两侧飞速掠过的星尘。慢慢的，眼前开始有了光，那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眼，突然周围的一切声响都消失了，几秒钟后等他再次睁开眼睛，首先是传入耳朵的连绵不绝的海浪声、不明生物的鸣叫声，眼前是一道古老壮观的海蚀拱桥，伫立在海天一色之中，脚下是林立堆叠的巨大多边形石柱铺成的阶梯，一路向前延伸没入海中。他一时被眼前这诡谲的景象震惊了，想不出这是误入了哪个国家，最近的领事馆和机场在哪里。
　　刚才的黑洞早已不见踪影，他面对渺渺大海，茫然四顾，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呜——呀——”突然空中传来一阵远古的鸟鸣声，只见半空中有一团赤金色的光和一团巨大的灰云在追逐厮杀，似乎在争夺着什么。等到它们逼近，才看清居然是一只通体金色的大鸟和一条挥着巨型翅膀的蓝鲸正缠斗作一团，不远处有一枚闪着银光的珠子悬在半空，似乎在悠哉地观赏着。尽管那蓝鲸是金鸟的几倍大，但显然不是那鸟的对手，鱼身早已伤痕累累，眼看就要败下阵来。
　　那金鸟有着极为复杂华丽的饰羽，羽毛以深浅不一的金色为主，修长的颈部和尾羽处缀有碧蓝、绯红和翠绿的翎毛，呈扇形张开的金色羽冠显示出它骁勇凶悍的斗志和气势，不时发出类似风啸的声音，刺破长空，如一种威慑，更像是在警告。而最不可思议的是它那双碧绿冰晶的双瞳，如果你见过万年冰川上的极光，那么当你对上这摄魂夺魄的双眸时，便不至于太过讶异。
　　“难道是我一不小心掉进兔子洞误入了《指环王》的拍摄现场？还是穿越进了《魔兽世界》？”刘振宇的大脑开始当机，他看到那只鸟已经追着那颗珠子掉转了枪头，张大它那巨大的翅膀，杀气腾腾地朝自己俯冲过来。他试图打开即时迷宫逃走，却怎么都没有反应，本能地往后退，却感觉身体有千斤重，一动也动不了。
　　“啊——”他跌坐在岩石上，伸出双臂想要抵挡这要命的一击，心里默默感叹自己一路通关苦苦挣扎这么久还是摆脱不了这让人无语的命运。然而，预料中的袭击没有发生，他只感到好像有一个凉凉滑滑的东西钻进了自己的嘴里，一股强大的气流在他体内爆炸开来，四肢又痛又麻，全身的血液似乎被点燃般滚烫起来。
　　那只大鸟意外地在半途收起凌厉的攻势，翩翩落在刘振宇的面前，瞬间幻化成一位皎如玉树的金发美少年。他看上去大约弱冠之龄，一袭镶金滚边的月白纹羽长袍，称得他那双极光绿的丹凤眼分外明亮凌冽，眼底仿佛还有尚未融化的冰渣，一张白皙的脸庞上那稚气未脱的奶膘，又毫无违和地冲淡了他嚣张的杀气，有种又凶又奶的不自知的软萌劲儿。他脚下那一小缕海风仿佛是有灵性，稳稳地托住他盈盈欲飞的纤长身躯，弥漫出极幽深极平淡，不显山露水却又浑然天成的仙气。蓦地，他的宽袍长袖鼓满了风，一双长臂如穿林之箭扼住刘振宇的咽喉，而那条受伤的蓝鲸在半空盘旋了半晌，既不敢靠近，又不甘离开。
　　“今日你又输了，还不走？”少年抬起头，瞪着那条蓝鲸，冷冷地说。
　　那鲸鱼又盘旋了两圈，方才一头扎入海中，甩甩尾巴，消失了踪影。
　　少年居高临下，打量着这个奇装异服濒临窒息的陌生男子。肉眼凡胎，显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是，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鲛灵珠会选择他？
　　刘振宇却已经无法思考这么多。他感觉到咽喉处的那只手冰凉有力，如一枚磁石吸走了他全身的力气。他想要召唤出暗杀者之剑或者是□□，但是无论是什么武器都失败了。最后，他用仅存的力气，拔出天国钥匙内的匕首欲刺向少年进行反击。
　　只见那少年轻蔑地勾起嘴角，冷哼一声，另一只手已轻松夺过匕首：“就凭你？不自量力。”他原本只用了一成的力，刚想扭断这个陌生人类的脖子，但觉手指间传来一股柔韧强悍的力量在与他对抗，试图用他的力反噬自己，这让他有些讶异，不禁微蹙秀眉松了手。这时，远处暗云翻涌，天色骤变，想必是水族的人追过来了。少年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刘振宇，犹豫了一下，拎起他的后衣领，御剑腾云而去。

　　无岸浮天，有尽阁。云雾弥漫，晨光熹微。
　　刘振宇从昏迷中醒来，胸口顿觉一阵气血翻涌，仿佛有一条火蛇在他的四肢百骸里游走，要将他生生撕裂，大颗的汗珠从额头滑落，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宽大的紫檀满雕花鸟罗汉床上，天国钥匙安放在他的枕边，一大片晨光洒在他的身上，氤氲浓稠的水汽浸得他浑身发凉，耳边是轰轰隆隆的水流声。他把钥匙揣进怀里，挣扎着试图让自己坐起来，突然听见门“嘎吱”一声开了，出现两道长长的影子，他连忙倒头装死。
　　“他还没醒。看来鲛灵珠还没有跟他完全融合。”一个陌生沉稳的声音说道，年纪听上去稍长一些。
　　“据说鲛灵珠一旦认主，旁人想要再取出来就无用了？”另一把熟悉的声音响起，清清冷冷的，却比泉水还要好听。但是在刘振宇脑海里浮现的该声音的主人，那个蛇蝎心肠的美少年，却是可怕得很。
　　“是……”另一人说道，“一旦剖出，宿主也会没命。”
　　“擅闯此界的人类，本来就该死。千百年来不就是这样么？”美少年道。
　　“可惜了这绝世的鲛灵珠，再找下一颗恐怕要费些时日了。”年长者说道，“这人……”
　　“丢下白崖喂”它”。”
　　刘振宇已经满头大汗，心如擂鼓，飞速地脑补着他们口中的“它”，是怎样的洪水猛兽，不停盘算着逃离虎口的办法，只听见那两人的脚步声一步步近了，他把心一横，忍住剧痛，一个鲤鱼打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身跃过窗棂，慌不择路地朝着水流声狂奔而去，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原本并不灵便的瘸腿已然能行动自如。
　　“公子，瞧你把他吓得。”年长者名叫哲别，他双臂环胸，望着那位悠然自得喝茶听流水的始作俑者，极乐公子晏南柯，嗔怪道，一副看戏的表情。
　　“我只杀人，不吓人。”晏南柯面若寒霜，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提着喝到半壶的朝花蜜露，看着刘振宇的背影消失在沙棠树林的深处。蓦地，他长袖一挥，纵身一跃，兔起鹘落，只一眨眼功夫便已飞过密林直奔退羽白崖而去。
　　哲别抱紧险些摔得稀巴烂的白玉牡丹壶，无奈地摇了摇头。
　　遮天蔽日的沙棠林尽头，水流声震耳欲聋，刘振宇一路没命似的狂奔没有要减速的样子，大概又跑出百米远，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巨大的瀑布银练似的挂在巍峨山巅，与悬崖遥遥相对，整个山谷云蒸霞蔚，仙鸟蹁跹，仿若世外仙境。
　　“这又是哪里啊？”刘振宇硬生生停住脚步，呆若木鸡般望着眼前的一切，忍不住抬起手臂狠狠咬了一口。“好痛！”
　　几米之外就是百丈悬崖，他硬着头皮探头一看，只见碧绿深幽的潭底，依稀可见三三两两的巨型鱼类在来回游弋。恐惧混合着好奇，促使他俯身靠近崖边想要看个究竟，突然空中响起一声彻天长啸，只见潭底激起巨浪，轰鸣中一只巨禽冲出湖面，腾空而起，它长着鸟的头，长长尖尖的红喙，有一对老鹰的翅膀和利爪，大而圆的赤红眼珠，浑身天青色的羽毛，只留脖颈和尾翼处各有一簇雪白的羽饰。此刻，这鸟怪正停在崖边，张开鸟喙准备拿他来打牙祭。
　　“啊——”刘振宇趔趄着倒退，双腿忍不住发软。他这两年里咬紧牙关，孤军奋战，在不断的杀伐决断、出生入死中挣扎求生，靠的不过是一腔孤勇和一点点的希望。他一路上试过无数次，召唤不出任何一把冷兵器和现代武器，说明他确实已经逃出了那个要命的游戏，所有的Bug都删除了，但是为什么城墙倒塌之后，他还是没能回到属于自己的现实世界，而是出现在这个到处是妖魔鬼怪的鬼地方？他闭上双眼，准备赴死。
　　“罗罗！”晏南柯扑至崖边，对那只鸟怪呵道，“退下！”
　　那鸟乖顺地敛起翅膀，徐徐落在晏南柯身后，变成一个娇俏的红衣小姑娘。她打量一眼刘振宇，向晏南柯恭敬一揖，狡辩道：“公子，我就吓吓他，不吃他。”
　　说话间，哲别也赶了过来，与那个叫罗罗的女子并排立在晏南柯的身后。刘振宇这才看清此人的面貌，他看上去大约三十多岁，一身黑衣，高大壮实，背一把通体乌亮的铁弩，一看就知道不好惹。刘振宇已经自行脑补这个人变成大鸟怪的样子，心中绝望。
　　“公子，手下留情。”他拦住准备动手的晏南柯。
　　“擅闯浮天者格杀勿论。”晏南柯给他个眼神杀，“何况还是从”那边”来的。”
　　哲别回给他一个“你凶什么凶”的眼神，煞有介事地解释道：“要找到最后一颗鲛灵珠恐怕要费些时日，也许他体内的那颗可以帮助我们……”
　　晏南柯沉思了一下，脸上看不出情绪变化。刘振宇见他们似乎商量着什么，没有注意他的动静，于是想趁机悄悄溜走。谁知他刚挪出两步，就看见那个叫罗罗的女子一脸坏笑地看向自己，心里咯噔一下。下一秒，已经被凭空长出来的藤蔓捆了个结结实实，脚下生根似的寸步难移。
　　“你要去哪里呀？”罗罗眨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瞳孔却是赤红色的，她走向刘振宇，脸上露出恶毒的微笑。
　　“罗罗，带上他，我们回有尽阁。”晏南柯吩咐道。
　　“是，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