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落之他遇见了人类》枯野芭蕉

3、第 3 章

　　有尽阁在退羽白崖的深处，此时已天光大亮，晨雾散尽，朝阳像一炉沸腾的岩浆喷薄而出，东方漫天红云金波，将整个山头照得金光闪闪。
　　罗罗被无情赶出来，半躺在屋檐下与一只翠羽赤脚的小雀崽玩耍，她百无聊赖地把小鸟放在手心逗弄，一会儿张开大嘴“啊呜”一口将它吞下，一会儿又“咕噜”一口将它吐出，直到那小雀实在受不了趁她不备扑楞楞逃得无影无踪。她觉得没趣，又不敢造次，像一条虫子似的假装不经意地蠕动到门边，竖起尖尖的耳朵想要听听里面的人在说些什么。
　　里间的书房里，刘振宇已经被松了绑，盘腿坐在房间中央的蒲团上，老实交代自己这两年不停被游戏中的NPC追杀的悲催经历，以及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晏南柯与哲别面面相觑，思忖这些话的可信度。他们虽然知道世界上还有“那边”的存在，但是对于“那边”却一无所知，所以对刘振宇的描述感到匪夷所思，也纳闷他是如何穿越的结界。晏南柯背着双手，起身走到窗边，冰凌似的的目光望向天空深处。
　　“难道是昨晚的双子星落，无意中打破了结界？”他暗忖道，心情不觉凝重起来，“如果是这样，情况就严重了……”
　　“你说你叫刘振宇？”哲别问他，“是从游戏里误闯进来的？”
　　“没错！”刘振宇朝他猛点头。这个人看着有点憨，倒蛮会抓重点。
　　“游戏……是什么玩意儿？”哲别表示很好奇，能把大活人送到另一个时空，想必是非常厉害的仙术。
　　刘振宇认真地向他科普了一堆AR游戏和技术知识，但是看他一脸深重的茫然就放弃了：“等我回家，我教你玩游戏。”说了那么一大堆话，他口干舌燥，拿起面前的一壶茶水咕咚咕咚喝完，细细凉凉的液体划过喉咙，竟是如此甘甜沁香，好喝得冒泡。
　　“回家？”晏南柯终于开口说了一句，一副看见了傻子的表情。
　　刘振宇有种不祥的预感，不想跟他搭腔。这个叫晏南柯的大鸟怪，冷得像一座冰山，还有暴力倾向，放在他们那个世界，应该活不过两集。不过看架势他的地位不低，大概是仗着自己的那张绝世美颜才如此作威作福、有恃无恐吧！他腆着一张春风化雨的笑脸，转向哲别：“这位帅哥，请问这里到底是哪里呀？”
　　“这里是无岸浮天。长留山。”哲别说，“是一个与你们人类世界共存的时空。”

　　天地鸿蒙之初，神、仙、人、鬼、妖、魔六界处于混沌状态，始祖盘古氏生于混沌之间，后开天辟地，死后化生万物。神族居于九重梵天之上，仙族则以昆仑墟清气灵力最盛，其下无岸浮天是羽族的聚居地，方圆千里共有大大小小的仙山七十余座，各色洞府无数，以长留山为中心，星罗棋布在广袤的秀泽和青川之间，期间烟云蔼蔼，仙乐袅袅，四季如春。羽族与其他各族以沉星江为轴，以迷雾长城为界，其中最能与无岸浮天相提并论的要数水族的云生结海境，其余无数大小仙门散落仙界各洞天福地。人类与兽族居于乾坤大地，兽族多聚居于多摩荒原，魔族自上届魔君与神族一役战败受诛后，退囿于荼蘼深渊，而鬼界作为人、兽等生灵的轮回中转之所，无形无相，游离在荼蘼深渊的边缘，一个叫寂灭回廊的地方。千万年来，以神族为核心的仙族同盟共同扼制着魔族的邪恶力量，维护着四海八荒的平衡和六界苍生的安宁。
　　刘振宇本是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他沉迷于科技的奥妙和伟大力量，所以，当他听着这些只有在神话故事中才有的描述，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被迫在长留山安顿下来，终于换下那身穿了一年多的“奇装异服”，穿上哲别带来的一袭黑衣长衫，虽然粗朴，却还算合身，称着他本就不凡的仪表，翩翩然不染尘埃，耿耿然全无俗态。他一会儿整理衣衫，一会儿挥舞长袖，很快便喜欢上这副古装造型。哲别命他跟在侍卫们后面，一起练习调息运气，以免受鲛灵珠的灵力的反噬。他在练功的档口，见缝插针地在一箩筐的疑问中，挑了两个最要紧的，第N次问面前两个拽得二五八万的人，哦不，是大鸟怪。
　　“你们知道有平行世界的存在？还有，既然我能进来，那就一定能把我送回去咯？”
　　“专心！别废话！”哲别懒得理他，瞪着一双浓眉大眼，一副忍无可忍的表情。
　　一旁的罗罗竖起一对削尖的耳朵，天上地下林里水里的动静都搜罗了个遍，根本没有心思练功，听到哲别训斥这个百无一用的人类，心里一阵暗爽，正愁没有偷懒的由头，忙不迭地跑过去义愤填膺地说道：“哲别，你去休息一下，我来替你管教管教！”
　　没等哲别横她一眼，后颈的衣领已被一只大手提溜起来，像只八爪鱼一样在那里龇牙咧嘴地挣扎。头顶一把慢悠悠的声音响起，如清水中冰镇过的小刀摩擦着头皮，罗罗乖乖收了声。
　　“再啰嗦，我就把你们扔下白崖喂鱼。”晏南柯不知何时出现在白崖，无奈地摇摇头，手一松，罗罗跳到离他远远的地方，点头如捣蒜，乖乖往一旁练功去了 。刘振宇看看晏南柯，又回头看一眼白瀑，看久了有种要被拖入其中摄魂夺魄的错觉，不禁背脊发凉，下意识地往回挪了几步。他不明白晏南柯为什么要训练自己练功运气，因为他一心只想离开这里回到自己的世界中去，但是照眼前的光景，活下去才是当务之急。
　　“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吗？”晏南柯敛起眼中精芒，淡淡地问道。奇怪，这颗鲛灵珠也算是百年难遇的神物，集天地日月精华，再加上人鱼的千年修为，连一般的仙家都要费一番功夫消化它的灵力，何况是区区一个凡人。
　　正在他思忖之际，忽见一侍卫匆匆赶来，弯腰弓手道：“公子，北星上仙来了。”
　　话音未落，已见一对人马气势汹汹地来，眼看就要穿过沙棠林，极乐眉山微蹙，蓦地转头看向刘振宇，几乎同时一手抓紧他的腰带，一手伸出修长的食指，隔空抹过他的唇，刘振宇本能地想要挣脱，发现腰际的那只白皙瘦长的大手如有千斤重，使尽全力犹如泥牛入海，想他在南韩也算是风云人物，年轻有为的企业家、投资人，再加上这两年在游戏世界里搏命厮杀，舞剑弄枪，不断打怪升级，已锤炼出一身抗造的肌肉和矫健的身手，本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没想到在这里自己竟沦落为食物链的底端，成了一只任人宰割的弱鸡。没有等他反应过来，晏南柯就像扔垃圾一样将他扔下了白崖。
　　白瀑轰鸣而下如落九天，无数朵小水花在潭水中盛开转瞬又被吞没沉底，没有人听见其中一朵水花的闷声尖叫。
　　“北星师兄，你来长留做什么？”晏南柯负手而立，一副要赶人的样子。哲别和罗罗同时闪身护在他身前，虎视眈眈地瞪着这群不速之客，哲别背后的箭鞘嘶嘶作响，罗罗的“六根清净竹”亦蠢蠢欲动，随时准备出手。
　　顾北星比晏南柯年长很多，平日里素以半张黑鹰面具示人，据说是早年间除妖时不慎伤到脸，如今伤口虽已痊愈，面具却再也没有摘下来过。又加上他一张巧舌如簧难辨真假的嘴和一副绵里藏针的城府心机，整个无岸浮天都流传着宁愿死在极乐公子手里做个痛快鬼，也不要栽在笑面星君顾北星手里的箴言。
　　“小师弟，多日不见，还是这么俊俏！”顾北星丝毫不把哲别他们放在眼里，人未近，声已至，他一敛肃杀之气，笑意盈盈地伸出握着长剑的手，一个四两拨千斤，施施然来到晏南柯面前，面具下的那双乌黑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像红外线扫描仪似的四下打量，并未去看眼前的师弟，口蜜腹剑却又分明是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
　　“小师弟，我刚随师父从北海回来，听说你昨日误闯云生结海境，有没有吃亏？”顾北星问道。
　　“我没事，不劳师兄费心。”晏南柯说，“师兄不请自来，不知有什么急事？”
　　“我这不是担心师弟你吗？”顾北星不窘反笑，“师父唤你去昆仑墟，随我去吧！”
　　“师哥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去。”明显是下逐客令了。
　　“也好！”顾北星长袖一挥，领了一干弟子下了白崖，直到行至密林，他才停下脚步，沉声命令道，“加派人手，盯紧长留山。”
　　“是！”
　　目送着顾北星一行一路走远，晏南柯对哲别嘱咐道：“我去昆仑墟一趟，你俩小心留守。”顿了顿，目光飘向崖边，只见飞瀑叠落间灰飞烟灭，全数收入那双碧绿的眸子里。是生是死，看他造化吧！
　　哲别明白他的意思，抱拳道：“公子放心。”
　　“嗯。”晏南柯临空一跃，化作一道金光直冲云霄，御剑前往昆仑墟去了。

　　话说刘振宇猝不及防间被晏南柯扔下白崖，与飞瀑一同直坠潭底，水花拍打得他几乎皮开肉绽七窍生烟。他想要大声呼救，却发现嘴被什么东西黏住了，只能一边在心里大骂晏南柯心狠手辣冷血无情不是东西，一边照着之前的练习运功解除封印，他一使劲，居然真的破除了封印。
　　水潭冰凉深不见底，他在水中下沉片刻之后旋即奋力往水面游去。潭底四面皆是黑黝黝的石壁，犹如一个古老的黑洞，要将他这只小虾米和水吞了。以他这两天有限却极具冲击力的经历，他下意识地强迫自己不要去看周遭的一切，也充耳不闻身边出现的嘈杂声，只专注于头顶上的那一团光晕，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就会冷不丁出来个可怕的东西先把他吓死了。潭水中时不时的有奇形怪状的鱼类从他身边掠过，他们长着鱼的身体，却有着鸟的翅膀，张开的时候比鱼身还要大。就在他离水面越来越近时，那一团光亮突然如日全食般被吞没，原本悠哉的鱼群瞬间陷入恐慌，四散逃命去了。他的心里重重地“咯噔”一下。
　　果不其然，头顶那一团巨大的黑影下一秒就在一串宏大的水流声中来到他的面前。那是一条足有十几米长的大蛇，蛇身有人的腰那么粗，浑身长满乌黑锃亮的鳞甲，四只粗壮的脚爪削铁如泥，生生将崖壁抓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裂痕。它的一双黄色竖瞳有人的拳头那么大，它们在离他一米左右的地方停住，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原本张开的血盆大口已合上，只在喉咙深处传来振聋发聩的咆哮。
　　刘振宇已然震慑到忘记了呼吸和上浮，也没有注意到自己在水里坚持了这么久一点事儿都没有，他与那蛇怪四目相对，恐惧的感觉竟反而消失了。
　　“你是谁？”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是蛇怪在说话。
　　刘振宇环顾一下四周，整个水潭里干净得只剩下他们俩，看来它是在跟自己说话。这个世界里不管是地上走的、天上飞的还是水里游的，都这么没见过世面吗？动不动就问这么没有新意的问题，肉眼所见，他是个人，一个倒霉透顶随时在生死线上挣扎的平凡人类！他伸手拍拍因紧咬牙关而僵硬的脸颊，强装镇定：“我是谁这个说来话长。我也是被上面那个叫晏南柯的大鸟怪扔下来的，蛇兄，无意打扰，我这就滚！”话音未落，他重新开动四肢向上游去，不料却被那蛇怪缠住了身体，潭底传来一阵不绝的金属声，原来那蛇怪的后肢被两条碗口粗的精铁锁链捆住了！
　　“蛇兄，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刘振宇的五脏六腑瞬间移了位，几乎要吐出来。
　　“你不是人鱼族，说，身上的鲛灵珠哪里来的？”蛇怪问道。
　　“这个……纯属飞来横祸。”刘振宇回答，“我只是路过，碰到一只鸟和一条鱼在打架，然后……然后不小心吞下了一颗亮闪闪的东西……我……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鲛灵珠！”
　　那蛇怪还想说什么，突然有一支箭撕开水面直直地削下来，蛇怪身体一松，险险地避开了，前半截身体直竖起来，全身的鳞片齐刷刷打开，发出刺耳的金属声，一副准备攻击的架势。
　　“蚩杀，回你的潭底去！”哲别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紧接着第二支箭破水而至，点燃了蛇怪脚上的锁链，痛得它咆哮着直在水里打滚。
　　“还不走？想再尝尝雷火之刑吗？”
　　蛇怪的竖瞳已涨得通红，他朝哲别怒吼一声，望了一眼刘振宇，扭着巨大的身躯掉头往最深处游去，低沉的咆哮声和尖锐的锁链声回荡在整个寒潭之中，不禁让人心生凉意。这潭水究竟有多深？为何要将这蛇怪困在潭底？
　　正当刘振宇斗胆想要往下再看个究竟之际，突然有条绳索准确无误地捆紧了自己，“哗啦”一下将他拉出水面，“吧唧”一声，他像只粽子似的落在岸边的石崖上，痛得差点背过气去。
　　“喂！你还活着吗？”罗罗拿根树枝戳了戳他，蹲下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