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逐日》行苇

55、巴彦法师

　　正在忧戚满怀之时，却听马儿长嘶一声，似乎受到惊吓，仓皇间停了脚步，马车也急急刹住。来不及反应，叶云徊身子往前一扑，还好抓紧了身前的茶几，才没飞出去。她打开车门，只见前方列了一队骑士，厚盔重甲，坐骑皆为良驹，竟然是元州的金帐骑兵。他们怎么会在这里？难道商州算学馆势力已达到了如此地步，能驱动金帐骑兵来捉拿她？不过是误伤一下，完完全全的小误会而已，殷浩然竟然动用金帐骑兵来捉她，实在太小题大做了吧？
　　听见身后的动静，萧历瑾头也不回道：“你不要动。”
　　她一愣，开始懊悔自己给他带来这样大的麻烦。
　　骑兵队为首的是个面色不善的蒙古汉子，膀阔腰圆身似铁塔，瞧见叶云徊出来，他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就是她，抓起来！”
　　萧历瑾不动声色道：“慢！”
　　那首领似乎有些畏惧他，打了个手势让骑兵们都停了下来。接着他开口了，十分有礼貌：“元州金帐骑兵千夫长岱钦，见过萧大人。”
　　岱钦垂首，弯下巨人一般的身躯行礼，又道：“萧大人，我们侯爷指明要求把这位姑娘带回去，还请萧大人行个方便。”
　　“永嘉侯赫因洛？”萧历瑾面有讶异之色。
　　岱钦道：“不错，正是永嘉侯爷。”
　　萧历瑾回头看了叶云徊一眼，满脸都是你何时又得罪了永嘉侯，以及你怎么得罪了他的表情。他在想什么，叶云徊了然于胸。只是她自己听了这汉子的话也很是意外，随即开始想什么时候与这位永嘉侯有什么过节，奈何想破脑袋，也只想起来昨日在朝歌城的日上茶行偶遇过这位侯爷的事。事后侯爷要她道谢，她素来不喜人作高姿态，便有些不大诚恳。难道这样就把这位侯爷得罪了，以致他大费周章地派了金帐骑兵来追她？这是否有些太夸张了，话本子里也不兴这么写啊。
　　叶云徊长叹一口气，出声道：“不错，昨天你家侯爷的确帮了我一个忙。”听到此处，不光萧历瑾，连岱钦都惊奇地看了她一眼。
　　她接着道：“日上茶行的伙计想哄骗我的钱，被他点破了，保住了我的钱袋子。侯爷仗义出手相助，我确实应该好好谢谢他。但这帮忙与道谢，都要两厢情愿，才是皆大欢喜，我本来是很感激他的，他却把我拦下来，要我谢谢他。这就不叫两厢情愿了，所以我谢得就不那么有诚意。但是，总不至于因为我没有达到他的要求，就派这么多人来抓我吧？你家侯爷是不是话本子看多了，这又不是什么救命之恩，却为此大动干戈，你们元州人都这么闲吗？”
　　岱钦本来也颇有些迷惑，他只是领命来捉拿这位女子，并不知具体为何，没想到却听她说了这么一段故事。听到她说元州人都很闲，他就有些生气，等他看见萧历瑾眼里强忍住的笑意后，就更生气了，呵斥道：“少废话！我们侯爷说了，必须把你带回去。至于是为了什么，那不是我该管的！”
　　萧历瑾沉声道：“谁想带她走，先过我这关。”
　　岱钦呵呵几声：“萧大人，我虽不知为何你如此护着她，但我只听命于速都也烈大司马和永嘉侯爷。侯爷命我带她回去，我就只能得罪萧大人了，还请大人见谅。”
　　说罢手一挥，身后的金帐骑兵纷纷策马布阵，摆好阵势搭好弓箭，就要听令而动。岱钦脸色凝重，目光森然充满杀意，后背微微弓起，已做好冲锋准备。
　　萧历瑾回身将叶云徊推进马车，对她道：“不要出来。”接着起身一跃，立于马鞍之上，左手中赫然出现一张暗金色弯弓，弓身散发只有上品灵器才会有的淡淡金芒，待他右手搭上弓弦，一只通体漆黑的箭矢闪着幽光就要射出。
　　岱钦大惊道：“逐日弓！追星箭！”
　　他眼中竟然有了一丝惧色，然后一咬牙，将举起的手用力挥下，随即金帐骑兵们手中的箭如鸟羽一般凌空飞来，密密匝匝结成一个平面，全对准了叶云徊所在的马车车厢而来。以箭羽之密集，要想逃过很难。
　　萧历瑾嘴唇紧抿，双目幽深，手中一松，追星箭随着原本绷紧的弓弦飞了出去，往前行了一半即在空中爆裂开来，而后分化出数十只箭羽，将对面射来的箭击落大半，接着如长了眼睛一般纷纷飞向金帐骑兵们，不多时那群骑兵已倒下大半。
　　岱钦额上青筋暴起，自背上拔出一把长刀，策马奔来袭向萧历瑾。他虽勇猛，却也并非少智鲁莽，自知取这位玄山君的命不是闹着玩儿的，心中早做了一番筹谋。待他奔到近前，却忽的一下急速改变方向，刀锋出其不意一偏，径直砍向车门。正要得手，忽然一阵劲风袭来，萧历瑾一脚踢出，正中他的手腕，力道之大迫使他手上一松，长刀应声而落，跌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
　　叶云徊躲在车里，按耐不住好奇之心，将车门打开了条细缝往外瞧。正好瞧见萧历瑾旋身踢中岱钦，眼见岱钦如铁塔一般的体格在萧历瑾手下也占不了上风，心里不由十分佩服，暗道他果然不用剑，否则都这个节骨眼了，也没见他召他的剑出来，可见并非撒谎，自己竟错怪他了。他方才立于马上稳如泰山，一手拉弓一手搭剑，面对这么多金帐骑兵毫无惧色，神态胜似闲庭信步，一出手却招招致命，看上去着实威风之极。若是姑娘们见了，恐怕一个不落，都要拜倒在他的逐云弓下。
　　正想到这里，却见萧历瑾右手一抬，霎时间一阵冰蓝色光芒聚起，一把长剑赫然出现在他手中。叶云徊顿时气闷，心道这果然是个骗子，说的话都是哄她玩儿的！她就知道，蜀山出来的人怎么可能不会用剑！
　　岱钦咬牙切齿继续来攻，萧历瑾闪身利落避过，回身一转到了他背后，一剑随即刺出，岱钦躲闪不及，肩头顿时血流如注。
　　眼见落了下风，岱钦面色越来越沉，带着剩下的金帐骑兵纷纷后退。叶云徊只道他们认输了，这下总算可以继续出发了。却听岱钦一阵冷笑，他身边的金帐骑兵往两旁让出一条路，走出来一个人。
　　这人看来年纪尚轻，身披一件棕色袍子，大大的兜帽罩住脑袋，面容看得不甚清楚。他露出来的皮肤透出淡淡的蓝色，一看便知是出身秦州极西处喜马拉雅山脉的巴彦族人。待他抬起头来，眼中毫无生气，漠然的眼光注视着前方，看起来如同木偶一般。
　　只听岱钦恨恨地对他说道：“共赞，赶快作法困住他们！”
　　那共赞闷头闷脑的，听了也不回答，只是口中开始跟诵经一般念诵起来，声音一直极低，却好像魔音入脑，令人努力的想要去寻找那声音的根源，想要听清他念的是什么。一时间叶云徊跟入了魔一般，一脸迷醉的神色望向共赞站立的方向。萧历瑾急忙打开车门，把她拉出来，却也已受这咒语影响，头脑开始模糊不清。
　　就在此时，原本晴朗无云的天空一下变得灰蒙蒙，低低地往下坠，好似要压到地面，接着一阵狂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夹杂着无数的飞沙走石，迷得人睁不开眼睛。
　　正在他们努力闭目想要避过风沙之时，霎那间四周一片黑暗，天空中出现了无数星辰，星光闪烁着似要照亮大地，照亮这无尽的混沌。风沙越来越大，叶云徊耳朵被捂住，只得勉强从睫毛后时不时瞄上一眼。一瞄之下大惊失色，只见黑如古井的天空中竟然显现出二十八星宿并列的奇景，日月占据东西相望，仿佛是在对峙，却没有肯先落下的。
　　萧历瑾捂住她的耳朵，附在她耳边道：“别怕，这只是是幻象。”
　　叶云徊并不理他，两眼迷蒙，嘴角露出奇怪的微笑，显然已被迷了心智。萧历瑾只得把她牢牢抱住，生怕他一松手，她就消失不见了。
　　此时，他们脚下的土地好像活了一般，往四下旋转移动开去，许久也不停歇。巨大的晃动使人头晕难忍，肝胆欲裂，连眼珠都像要夺眶而出。一时之间什么也看不清了，天旋地转中萧历瑾抱着叶云徊半跪在地，把她的脑袋埋在自己怀里，两人紧靠在一起。
　　由于经受不住这巨大力量的晃动，叶云徊猛然间觉得喉头一甜，接着呕了一口血出来。一片醒目的红溅在了萧历瑾袖上，他一见之下心中忧虑骤盛，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头，双手将她环住，无论地面如何移动也不松开。叶云徊靠在他怀里，闭上双眼试图唤出心力，在这情境之下却难以做到。于是她便集中心神，努力去感受自己的心跳，在这轰天巨响中终于慢慢抓住了那有节奏的搏动。接着，她渐渐平静下来，竟然听到了萧历瑾的心跳。
　　她心中顿时涌起巨大的热流，一股清气似要撞破心头浊气而出。在这紧要关头，她继续努力去找自己的心力，终于在一瞬间感受到了心意相通，手下不自觉地一抓，唤出了她的琵琶。她挣扎着拿起琵琶横在膝头，右手指尖拂过琴弦，一阵金石激越之声响起，直冲九天。
　　共赞听见她的琵琶奏响，眉头一皱，口中念诵声更加密集，并且逐渐集中于叶云徊一处，分明是要破她的乱音摄魂术。她吸引了共赞的主要注意，将多数灵力引导到了她那边，萧历瑾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压力稍稍减轻了些，立即集中精神，捏了一个手诀挥出，一团蓝光暴起，直往共赞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