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逐日》行苇

56、误入地宫

　　共赞本在集中精力作法，一时躲避不及，右肩处旋即爆了一个血洞，一些鲜血溅了出来。他却好像不知道疼痛似的，对那伤口不管不顾，继续念诀催动阵法加速运转起来。
　　叶云徊正拨着琵琶弦，却感到阵法威力猛然增长了许多，以她的力量眼看就要支撑不住。正在胸腔压力越来越大、几乎就要内脏俱裂之时，她两眼一黑昏了过去，琵琶也滑落在地。
　　与此同时，地面豁然崩裂开一个大口子，萧历瑾抱着叶云徊一起坠了下去，一时间万物寂灭。
　　不知过了多久，叶云徊醒了。一睁开眼，待看清四周，她立时尖叫了起来。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空荡荡的房间中，身下是一张石床。这房间的四面墙上都描绘了许多壁画，都是些精美的男女人物，看服饰发型应当出自前朝。而这房间除了一张石床之外，便只在门边放了一盏灯。
　　这盏灯很不寻常，竟然是一盏鲛人灯。
　　东海的渔民捕到鲛人之后，通常会用各种方法逼他们流眼泪，之后收集鲛珠拿去换大价钱。然而本朝渔业管制很是严厉，凡是捕获到鲛人一律不得私藏，必须上交官府海事署。海事署有专门的地方饲养鲛人，在他们活着的时候会绞尽脑汁的要他们流泪成珠。等鲛人因为生病或者年纪太大即将死去的时候，会送到专门的工匠作坊，趁他们还没断气制作成鲛人灯。
　　鲛人身体里含有丰富的油脂，在其身体里埋下灯芯引线，从口中牵出，并按照所需固定其身型，通常是双膝跪着头颈上仰的姿势，等到鲛人断气再用特殊的香料进行炼制，其后便成为一盏万金难求的鲛人灯，一旦点上便永不熄灭。许多有权有势的皇亲贵族想尽办法弄到鲛人灯，放在自己的墓室里，以求升天之后有明灯的指引去往天庭。因是陪葬之物，鲛人灯被视为不祥，绝对禁忌在活人的世界里出现。而历朝都有规定，只有皇亲和士族贵族才能使用此灯陪葬，其它阶层即使再富可敌国也禁止使用。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说，鲛人灯也是地位的象征，属于即使有钱，也很难买到的东西。
　　此时这盏鲛人灯就立在离石床不远的门边，照得满室透亮，通体乌黑的鲛人口中伸出的灯芯上熠动着诡异的火光，映在那死去不知多少年的鲛人干皱油润的脸上，看着令人心底寒气一阵一阵。
　　无怪乎叶云徊要大惊失色地尖叫了。
　　正在这时，门边突然出现一个黑漆漆地身影。叶云徊看着映在地上的影子，登时一颗心提在了喉咙口，几乎要喘不上气来。两眼紧紧闭上，不敢去看到底是什么。
　　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淡淡道：“不要怕，是我。”
　　叶云徊闻言心下一松，看到那张一贯冰封雪冻的脸，此时却充满了熟悉感。立时从床上跳下去扑到萧历瑾身上，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头靠在他肩上，泪流不止。
　　萧历瑾身形一僵，停了一会儿方才伸出手臂环住她的腰背，道：“又哭什么？”
　　却见叶云徊抬起头来，一张还满是泪痕的脸冲他一笑，随即又哭起来。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看来是被吓过了头。”萧历瑾道。
　　“你还活着。”叶云徊道，心里是劫后余生的高兴，一脸失而复得。
　　萧历瑾点了点头：“我们都还活着。”
　　两人的脸离得如此之近，可以看到对方呼出的气息。这样近的距离使他有点不自然，慢慢放下叶云徊。
　　“这是什么地方？”叶云徊好奇道。
　　“你看到这盏鲛人灯了？”
　　叶云徊点点头：“看到了。我记得史学课上学过，这是只会在墓室里出现的东西。”
　　“不错。”萧历瑾看着她道。
　　叶云徊声音发紧：“你是说，我们现在是在墓室里？”
　　萧历瑾点点头。随后他觉得身上猛然一沉，叶云徊双手搂在他脖子上，两腿腾空，如小猴子一般紧紧抓着他。
　　萧历瑾无奈道：“下来。”
　　叶云徊紧闭双眼把头埋在他肩头，拼命摇头道：“不。”
　　她眼眶润湿，涌出眼泪：“我很害怕……”
　　她脸色带了几分潮红，想是惊吓所致。萧历瑾心头一软，握住她的手：“我在这里，你不用害怕。”
　　叶云徊稍微平静下来，自己下来站好，又道：“我饿了。”她的脸色看起来颇有点难为情，想来也是没挨过饿，又昏睡了这么久，大概是忍不住了才说出来。
　　萧历瑾道：“这里没有吃的。”
　　叶云徊一双眼睛黯淡下去：“那怎么办，我是真的饿了。”
　　“墓室里哪儿来的吃的。”萧历瑾道，“你修行之时总学过辟谷之术。”
　　叶云徊道：“学过。”
　　萧历瑾问：“能撑多久？”
　　叶云徊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学得不精，勉强能撑个四五日。以往从没用过，是以刚才竟不记得这回事了。”
　　萧历瑾看她的眼神立刻有了点探究之意：“我听说你是昆仑掌门叶千愁的关门弟子，以他的修为倾力教你，辟谷怎会只可坚持四五日？”
　　叶云徊脸色有些不自然，不耐烦道：“好啦我知道我资质很差，行了吗？个个都跟我强调，我是师父的关门弟子，好像这样我就该鹤立鸡群似的。可那又如何，我天资无奇，学艺也不精，只会拖后腿，丢我师父的面子，不想你们这些大侠名士，随便学学就能名震天下，这样说你满意没有？”
　　她噼里啪啦说了这一通，又是自嘲又是挖苦的，萧历瑾竟一点没有生气，柔声道：“不要生气了，是我不会说话。”
　　这么一来，她倒是愣住了。
　　想来也是，她在昆仑山何曾吃过这种苦头，自然用不到什么辟谷之术。于此道不精，也是合情合理。
　　“你找到出口了吗？”叶云徊问，刚才萧历瑾应该已去四处查看了一番。
　　萧历瑾摇了摇头：“没有。”
　　叶云徊不禁有些绝望：“那我们就被困在这里了？也不知有没有人来救我们，我……”
　　她越来越慌，越来越害怕，却觉得冰冷的手被握住，一阵阵暖暖的温度传来，不知不觉令她心安许多。抬头一看，萧历瑾正低头看着她，说道：“我一定带你出去。”
　　没来由的，她点了点头。
　　出了方才的房间，外面是一个更大的主体墓室，宽阔的大厅正中有一张汉白玉床，其上正摆了一具棺椁，除此之外主厅中别无他物。那棺椁形制巨大，细节考究，材质上佳，表面还雕刻了交错有致的精美花纹，细看之下竟是一整幅图画，描绘了浩瀚的天空中日月与星辰同辉的壮丽景象，而苍穹之下有一群衣着华丽的贵族模样的人在叩首拜天，好像在祈求上苍的指引。
　　萧历瑾站在棺前，细细观察着棺椁表面的图画，眉目间一片聚精会神。那棺椁庞然阴森，通体一片乌黑，而那图画表面泛着幽幽的光泽，看起来好似一块能将人吞没进去的无尽虚空。叶云徊越看越害怕，不敢离开萧历瑾半步，只得站在他身后紧紧地拉着他的衣袖，再不敢细看那棺椁一眼。
　　好半天过去了，萧历瑾仍然还在津津有味地看着，甚至在汉白玉床周围转来转去，反复细看。叶云徊心里一阵发毛，颤声问道：“你在看什么？”
　　萧历瑾不答话。
　　见他十分入神的模样，叶云徊不由担心起来，难道他被秘术摄魂了？听说有些身份非比寻常的古墓主人通常会在下葬之前让秘术士作法给墓室加上结界，有时候甚至还要加上一些邪术，来保护墓主人在仙去之后不会受到骚扰。根据昆仑派的教习们讲，历代昆仑派先师的陵墓不止藏在寻常人等找不到的地方，且还有很强的结界和秘术保护，很难闯进去。这样做的目的主要是为了使各位先贤的长眠不被打扰，此外也是保护昆仑派所在地的风水不被破坏。
　　萧历瑾回过头来：“这是前朝贵族的墓室。”
　　“你怎么能看出来这是前朝的？若说是贵族的，那我倒也知道。看这地方这么大，还点着万年不灭的鲛油灯，又摆了这么大的棺椁在这里，只有贵族才有这样的排场。”叶云徊说道。
　　萧历瑾又转过头去，目光落在棺椁表面的日月星辰图上，沉声道：“这幅图中所绘的日月星辰同辉的景象，其实是前朝皇室的图腾。伊祁氏一脉一直以此为象征，直到覆灭不曾更改。所以说这不只是个贵族墓室，还应当是个皇亲的墓室。只不过，目前还不清楚究竟是何等地位的皇亲。”
　　这时，本应安静的墓室里忽然传来了一声轻叫，又很快消失了，声音之低似有若无，叫人怀疑是不是出现了错觉。然而两人脸色俱是一变，显然都听到了那点微弱无闻的声音。
　　两人立刻安静下来，叶云徊立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身子微微颤抖。萧历瑾伸出一只手，示意她握住，接着不动声色地走到她身边，把她揽在身前，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某个地方。
　　就在万籁俱静之时，忽然又响起一声轻叫，与方才的声音显然是同一个方向发出来的。这声音好似婴儿的叫唤，在这空旷的大厅中传过来已变得很弱，显得极其诡异。
　　叶云徊不由捏紧了萧历瑾的手，掌心沁出汗来。萧历瑾松开她的手，继而又握住，却是把她的整个手掌包裹住了，温暖之意不断传来。
　　萧历瑾虽见多识广，但却从未到过这般诡异的古墓。且不说这古墓的正厅里除了一具棺椁之外别无他物，实在不合常理。单是眼前这莫名其妙的声音，已经足以使人心生寒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