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起画梁》我慕有毒

23、富贵人家

　　此时已是傍晚，残阳的余韵已然褪去，远处的天空呈现出淡淡的青粉色，桥下鬼隶们饮酒作乐，时不时的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如果没有这阵笑声，桥上的人也不显得寂寞，嵇康从袖中摸出来一块石头，举在手上，看得入了迷，他记忆中出现了一位女子冷峻的熟悉面孔，那时他还只是个凡人，窝在山中避世清修，一位女子从山间走过，所过之处，全都浩浩荡荡的换了颜色。
　　暮景，此时你是陪着我的吧。
　　嵇康沉浸在自己的思念当中，一只手突然搭上了他的肩膀，“想什么呢你，拿着一块石头就入了定，”一个声音从背后突然传来，宁珂站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他，“莫不是想哪家姑娘了？”
　　看着宁珂的样子，嵇康不知为何，突然想跟宁珂讲讲谪仙族的故事。
　　世间所有人死后魂归鬼域，但有一族例外，此族为黄帝直系血脉，名为谪仙族，得天命，掌管人间自然规律，寿命比一般人长久得多，死后化为风或物，魂也依附山川生长，守护着人间九洲。
　　“我认识一位女子正是谪仙族人，她掌管百草与天色，我与她久处不厌，甚是喜欢，她曾说若她死后，必定要幻化成星辰坠落，为天空再上一道色彩，后来谪仙族生变，她匆匆的回了故土，便再也没有回来，后来我入了朝堂，渐渐地也忘了此事，可有一日，我忽然觉得有些难受，眼泪不自觉就流了下来，再一抬头就看到了星星坠落，那颗星星就落在我的脚下，你看，星星很美，”嵇康伸出了手，一颗斑驳的石头稳稳的躺在他的手心。
　　宁珂轻轻的触碰了那颗石头，看着嵇康，“我在这鬼域待了这么久，早就明白了，死亡才是永生，她的□□消失了，但也有了永恒的生命，只要你还记得她，她就永远陪着你。”
　　“谢谢你，宁珂，这些往事我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说给你听以后，我轻松多了。”
　　“你怎么不同他们讲这些过往，或许他们会帮你找到谪仙族，也许这并不是她。”
　　“整个天界都不知谪仙族的去向，我想他们本身也十分不愿再被别人注意到。”
　　“你为什么会告诉我？都不怕我说漏嘴吗？”
　　“你不会的，既便我告诉了你，我的秘密也依旧是秘密，”嵇康心情好了一些，音调也渐渐高了起来，“虽然有点悲伤，但是，宁珂呀，你毕竟是这鬼域里少见的凡人，你很快就死了，不会记得的。”
　　“你……”
　　“今日你找我何事？”眼见宁珂要对他动手，嵇康赶忙岔开了话题。
　　“我得问问你，周乞以前成过亲吗？可曾爱过别人？他爱的女子是什么样子的？我们都要成婚了，我却还不知道他的过去。”宁珂不好意思问周乞，便揪着嵇康不放，问个不停，周乞生的好看，又位高权重，在人间这种公子身边满围着莺莺燕燕，要说没有人提亲，她是不信的，况且寿星曾说周乞跟着一缕魂魄险些投了胎，他一定爱过其他人。
　　“你想多了。”嵇康看着宁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几百年自己不知帮周乞推过多少爱慕者的好意，周乞初次求他出面推脱其他仙子时，自己就半开玩笑的问周乞，是否有心仪之人？
　　而他羞红了耳尖，嘴角上扬温柔如水，点了点头，又一脸落寞，“她，大抵是不喜欢我的。”
　　嵇康第一次看到周乞露出这种表情，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两种表情在一个人脸上如此快的交替。
　　“她没有眼光，大可另寻一个。”
　　“不会了，没有了。”
　　如今让周乞神伤的那位姑娘就站在自己面前，还如此看中他，也算是圆了周乞的愿，只是上两世，她似乎从来没爱过他，这一世似乎有所改变，周乞的一腔心意全都付诸流水，一去不返，没想到这家伙竟坚持到现在 ，也许长久的“等待”就是在永夜里行路，看到一丝光亮，就会追随着走下去，绝不回头。
　　“周乞从未成婚，之前也不过有些感情纠葛罢了，他从未爱过其他人，你可以信任他。”
　　“你瞧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有感情纠葛却从未爱过其他人，谁信啊，难不成他还是个骗人感情的登徒子吗。”
　　“我为何要骗你。”
　　“你发个毒誓，骗我的话，你以后喝的酒必是假的。”
　　这浑丫头，就爱戳人痛处，嵇康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叮嘱宁珂：“下月初上生星君来鬼域，官员必须到场，你呀，少说点话。”
　　宁珂点了点头，准备回山居休息，嵇康坐在桥上，伴着桥下的嬉闹声看向远方，天暗了下来，鬼域没有星星。
　　宁珂刚回山居就发现周乞竟提着一把锄头在树下锄地，宁珂立在旁边看了许久，没想到周乞竟从树下挖出一坛女儿红来，他提起酒放在院中的桌上，拿出两个酒杯，“你要嫁了，这酒也该喝了。”
　　宁珂还没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出嫁酒，竟抱怨着人不多不热闹。
　　“就我们二人刚刚好。”周乞倒好了酒，将自己的那杯一饮而尽，脸上迅速飞起来两坨诡异的红。
　　宁珂还没来得及喝就发现了周乞的异常，“你醉了？”
　　“没有，我不常喝酒。”周乞谈吐一如往常。
　　周乞不是不愿喝酒，而是不能喝酒，一喝酒便会浑身发红，像个小火人似的。
　　宁珂看着他的变化，也顾不得自己的淑女形象，忍不住笑出了声。
　　周乞今日来除了喝酒，也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天界从未派人守护她。
　　宁珂，我别无选择只能顺其自然，若我做错了，你会原谅我吗？
　　周乞犹豫了片刻，也还是忍住没有告诉她，上次的表白还历历在目，前车之鉴，他不能向宁珂袒露自己的心声，不能让宁珂知道，自己是爱着她的，他怕宁珂会利用这份爱意去做不能做的事情，上一世她从天界劫走玉树，这一世虽然未启灵力，但她性格单纯，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再做错事，谁都不能保证天君会把她怎样，若她成功了，天界覆灭，魔界当道，若她失败，则万劫不复，周乞不敢去冒这个险。他隐约觉得隐瞒会引起更大的误会，但拖得一时是一时。
　　那场坦白是周乞一生中最大的耻辱，他却乐得承受，周乞忘不了玉树说的话，“你又何必自欺欺人”，是啊，我又何必自欺欺人。
　　那时东篱从魔界回来，他激动的要命，没能控制住自己，向东篱表明了爱意，东篱看上去也很开心，扑在他怀里，迟迟不愿松手，那个如愿以偿的夜晚，她主动吻了他，他卸载了所有伪装，只想同她在一起，周乞以为终于等到了她回心转意，可一切都只是他以为。
　　一次亲吻，一抹药剂，让他沉醉其中，做了三天的大梦，再醒来，物是人非，天界败北，宁启惨死，东篱从天界带走了玉树，玉树娶了她。至此，他再也没有理由去等待她，若她不爱玉树，又怎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舍命相救。
　　周乞不敢再想，若是放任这段思绪深入下去，怕是要泪洒当场了，他看着宁珂，又笑了笑，想说的话通通憋在了心里，还好宁珂此刻就在身边。
　　宁珂，这一世，你愿意留下来吗？
　　周乞把喝的醉醺醺的宁珂安置妥当，就离开了山居，路上碰上了风风火火的江野。
　　“周乞哥哥，救命啊！”

　　次日，宁珂睁开眼已经正午了，她收拾妥当就去了鉴实司，刚一进门就看到了周乞，与以往不同的是，江野也站在后面，周乞走到宁珂身边，皱着眉头，表情极为严肃，他寄给宁珂一只小巧的金盏杯，宁珂接过，后手就打开了它，一缕残魂从杯中飞出，立于堂前。
　　“你这是？”看周乞忧心忡忡的样子，宁珂突然有些不安，生怕那位残魂是与自己同名的那位女子，她定是与周乞有感情纠葛，若真是她，那周乞怕是会悔婚，想到这里，宁珂的心跳的飞快。
　　周乞怔了半刻，叹了口气“不周山结界失效，蛟龙消失，前几日江野去查看，在蛟龙窟中找到了一缕魂，那魂没了形状也未消散，还能传出讯息，自称来不周山找姐姐，与蛟龙博斗身亡。”听完周乞的话，宁珂激烈跳动的心渐渐平稳下来。
　　“这魂我没法子带回天界，只能放在这里了。”江野低着头，像是惹了什么麻烦一样，有些不好意思。
　　“这可不是鬼域原有的魂，况且能入仙山，一定不是凡人，这我可以插手吗？”据她所知，神仙的魂魄不归鬼域管理。
　　江野看着宁珂，撒起了娇：“我发现他时已经很虚弱了，如今只能留在鬼域，他们二人不合适，除了你之外，确实没有别的人选了，况且其他人我也放心不下，好阿珂，你就帮我一回，你不会看着他消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