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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我想流浪(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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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悼念十八岁,生日快乐
我就这样离开了;
眼泪带着微笑和沉默
失落和心撕歇底的罪恶;
曾有的坚持和坚定,如今变得脆弱,
身后拖拉的藤蔓,是无人知道我的离开,
那些无心的挽留,在走后都成了徒劳;
踏上寻找莫名的路,就这样蹒跚的走•••
这日子我没法过了!叫你爸拿钱去,要不你就跟你爸去!我妈说了一些违心的话,我知道她总是用这样的方式来发泄她的不满,而我习惯了保持沉默。
我爸妈在四年前离了婚,当时我在上初三,还是一个整天在探讨女生的小孩。当时我跟了我妈,这也许是一个普通男孩对母爱的依恋,而我爸只是从家里拿走了太爷爷留下的一些古董,就因为这些,他还在电话里对我妈大吼道:这个家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拿走那些家传的东西。我妈当时要是知道那些东西今天能卖个让我们十年内不愁吃穿的价钱,我想她肯定是不会答应的。为此她还时常在后悔当年的失误。不知道她也是否后悔和我爸的婚姻,或是后悔不该有我这个累赘。爸说了,他这个家他什么都可以不要,我想这里面也包括我,我就象一只被他们弄出来玩一玩的玩具,现在他们不想玩了,厌倦的玩具就随便塞给一个人就行了,它不重要,我也是。
对于那两位在感情或生活上的纠纷我是被动卷入其中的,在他们吵闹中活了十多年了,他们不烦,我都厌了。于是有一天我就对在大闹中的爸妈说:你们就离婚好吗?当时我特老成,特冷静。我妈后来形容我那时的样子就像他俩的事跟我没关一样,没心没肺的,我对我妈说,我跟你们的关系只是□□上的,至于精神上的,你们早就把它撕得粉碎了。我妈惊愕。
这世界就是这么奇妙,人也是,他们的心会变,我为何不能呢?
他们第一次乖乖地听了我的话,就带着我来到了一个像太平间的地方。也许这在某种意义上来讲就是太平间,那里躺着的是实实在在的爱情,曾经!
门推开了,进来一个中年妇女,手中拿着几份文件。他将其中一分文件递到我面前,我看着上面很可恶的字:抚养权交由谁•••我叹了口气,就在上面工整地写上了我妈的名字。
协议书上说,我爸不从家里拿走任何东西,当然不包括那些名贵的古董,但他仍需每月给我三百元的生活费,直到我十八岁为止•••
在他们也签完字后,我被我妈狠狠地拽了出去,我不知道她这样是不是因为我写下了她的名字而感到气愤。我没有看我爸的表情,是后悔,无奈,或是庆幸。
就这样我在支离破碎的家中过完了很冷的冬季。这样残缺的家里再也听不到打呼声,闻不到烟草的味道,吃不到那男人最拿手的酸菜鱼•••我把每一天过得都像最后一天。
我在过年的时候去了一次爷爷家,在没有妈只有爸的情况下。那是他们离婚后我第一次见到他,他老了,一个快16岁男孩的父亲老了。他仍然骑着那辆心爱的摩托车,递给我头盔。我艰难地跨上摩托车,抱住他的腰,紧紧地贴在他的背上,一股熟悉的味道,顺着我的手在那一瞬间温暖了我的心。爸的白发从头盔下窜了出来,这是一个无法掩饰的沧桑。他的摩托比以前骑得更快了,我有点害怕,怕这样会在某个车祸中丧生,但更多的是兴奋,因为如果就那样死了,我想我会在临死的一瞬间笑得很安详!就像那扑火的飞蛾般!
冷冷的风吹着,钻进了头盔,几乎想要掀翻这个能带给我一点安全感的护具。我的两只手抓着爸的衣服,已经被寒气给冻红了。他用一只手抓住我的手,搓了几下,然后放进他的衣包中,他什么也没有说,或许说了,只是被风吹散了。我知道他不善言辞,不会用语言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受,同我一样,可我会写,而他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
在爷爷家,爸只是停留了很短的时间,我则在老屋的阁楼里过了一夜。我又看到了爷爷拿起那根小竹棒,裹着旱烟,烟草的淡淡香味弥漫了整个房间,而奶奶看到我后她又哭了,抹着眼睛,拉着我的手,打量着我日趋消瘦的脸,她摇了摇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流泪,静静地,慢慢地流,这对慈祥善良的老人啊。我没有哭,也不想哭,虽然我爱哭,虽然我生有两颗泪痣,可是,在他们面前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哭出来的。从小我就是被我奶奶带大的,很小的时候我以为奶奶就是我妈妈,当我妈后来要接我回去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人犯子呢,打死也不肯跟我妈走,直到我妈用特大的糖衣炮弹来轰炸我,才把我“拐”回了家,还从此养成了我爱吃糖的习惯。
在阁楼里住的这天夜里下雪了,在南方是很难得看到雪的,所以我从温暖的被窝中钻了出来,搭上一件外套往屋外走去。当我走过堂屋的时候,发现爷爷屋里的灯还亮着,于是我探过头去,奶奶正用手绢擦着眼睛,而爷爷坐在一边,抽着旱烟,神情凝重。我转过身去,小心地打开大门,走到屋外——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这么美的雪,美得就像是要净化这个世界,让一切都变得纯洁,它应该这么做,只可惜•••
第二天一大早,奶奶就将一碗热乎乎的汤圆端到我面前,我撑起有些筋疲力尽的身子,靠在床背上,我搓了下手,小心翼翼地端在手里,尝了一口这冬天里唯一的温暖,是甜的,但还是有一点涩涩的味道。奶奶很怜惜的看着我,我笑了笑,虽然笑得有点僵硬,有点无力——这是我今年唯一的笑!
起床后不久,爸就来接我了,告别了爷爷的烟味,奶奶的眼泪,我在摩托车的后坐上,耳朵贴着爸的背,回想着昨晚那个永远都只能成为梦的梦:一个男孩,在乱乱的被窝中,肆无忌惮地拨弄着一个中年男人的头发,突然这个男人起身抓住男孩的手,将他抱起,然后用下巴上硬硬的胡子,扎到男骇的脸上,周围传来一个女人幸福的笑声•••
我是个很容易就满足的人,可是我那简单的满足,于别人却是莫大的痛苦。
爸只将我送到楼下,他还是什么也没说,我也一样。他目送我走进楼道,我躲在墙背后,从细缝中,偷偷地看着这个正在迅速衰老的男人。他点上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看着这个度过了十七年繁华岁月的盒子,无可奈何。烟还没烧完半截,就将它丢在地上,还没等雪将那火星扑灭,他已消失在层叠的雾气当中。
曾经岁月荣锦,今朝一塌糊涂。一个人的所有不过那几年的青春,又何必狠心浪费呢?
不久后就开学了,我踏进的还是那间教室,又见到了那个喜欢在我书中和手心写下“I love u”的女孩——我,也喜欢她。经过一个寒假冰雪的打扮,她更加可爱,更加美丽了,而我呢,还在继续着没完没了的消沉。所有人都发现我变了,变得更加冷漠,更加忧郁,所以几乎没人和我说话了,除了我喜欢的女孩,陈悦。就因为如此,我才会残忍地将她伤害,一次又一次。
和风,放学一起回家好吗?悦的脸上依然绽放着灿烂,我喜欢,也讨厌。
不了,我还有事,你先走吧。我并不想让自己挥之不去的忧愁影响到她。
出什么事了吗?我看你最近心情不好,能告诉我吗?她还是用那天真的眼神盯着我。
别烦我了,行不行!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她吼起来。
悦的表情僵住了。我们都惊讶于我的话。
我只想一个人静静。我站起身往外走。
装什么酷啊!自己家里搞分裂,还要到班上来闹独立啊!一个男生在后面说。
我转过身去,狠狠地看着他说:你是不是妒忌啊,你想耍酷也没人看你耍,长得一副人模狗样,站一边吃屎去吧。
你,你说什么!他气得眼睛都快喷出来了。
我什么,怎么还成结巴了。你是不是想说“有,有,有种单挑”。好啊我奉陪。悦拉了下我说:和风,算了,我们走吧。这时我还真想找个人来发泄!他妈的来啊!
我跟你拼了。他扑到我身上来。
我扒开悦的手一拳打到他的鼻梁上,把我的手打疼了,可想而知他的鼻子是什么模样。
当我们正扭打在一起的时候,悦哭着跑了出去。我把那男的甩到一边,捡起书包也走了出去。我并没有去追悦,而是独自游荡在冷冷的街上。
我知道我经常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而更可恶的是我没有勇气去面对,我是个胆怯的人,懦弱的人!
悦向我打了两个电话,我都没接,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或是我在怕她会说什么。我不会说对不起,不是不愿意,是不会!兴许这是那个男人遗传给我的吧。
第二天,悦向往常一样活泼可爱,只是她在小心地叫着我的名字。我没有再对她发脾气,因为我担心有一天,我不得不说出“对不起”。而这时,我更想说我爱你!我多渴望有个人来带走我孤独的身影!
我们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走到了中考,不过在这期间,我们有过一次表白,相互的。
那是在一次军训的归途中,由于军训的地点在大山里,所以没有车,我们只能徒步走回,山路很长,很难走,我没有埋怨,就如同对待我的生活。
悦走到我旁边,拉住我的手,小声地说,“和风,我们一起走最后好吗?”
这是我第一次牵女生的手,我没有说话,只是将帽沿拉低。我就这样牵着她柔暖的手,放慢了脚步。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我们在静静地享受着这无声的爱恋。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我们该在一起了!
前方出现了一位老人,他牵着一匹小白马,在马的额头上有个大大的“心”字。.我们都意识到了这意味着什么,相互地看了看。我让悦在原地等等,于是我走过去,与那位老人交涉了一下,并掏光了身上所有的钱,他才让我们骑着马下山,我跨上了马背,将马骑到悦的面前,她很兴奋,在老人的帮助下,她也骑了上来,这是个浪漫的时刻,托着一对相爱,却不知该如何去爱的人。爱,仍旧无声,但那“心”字却震耳欲聋,两颗心粘在了一起,通过一双手,我终于到达了失落的出口,光如此强烈,却又是无声的世界……
我和悦的爱在那时竟会没有下文,是我们都太年轻,还太纯真,只有爱,而无声•••
我努力地拥有了回忆,代价则未来不能在一起!
中考后,我没有考上理想的高中,但我想去那里读书,于是我向爸提出了我的想法,他同意交钱让我去,不过有个条件,就是去参加他的婚礼和每周都去他那吃饭,他说“你毕竟是我亲生的。”听到这些不知我该难过还是庆幸。在思考了一阵子后,我同意了,而我妈也没说什么。
爸的婚礼我如期而至,这是个豪华的宾馆,四处是喜庆的气氛,门口站着一对新人在迎接到场的宾客,也许不包括我。走进大厅,我在饭桌前坐下,周围都是熟悉的亲人,只是现在我该如何称呼他们?那对新人来到我的桌前敬酒,我举杯,爸先开口了:怎么今年过生,你不对我说!我不是•••我知道他在关心我,我也知道他有他的表达方式。
可我还是没等他说完,我就说:爸,阿姨,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我将酒一饮而尽!
爸愣住了,我也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我,也许他们从来也没听到过这么凄凉的祝福。
我的情绪,在不经意间崩溃了,我紧紧地抱住爸,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蹿遍了全身,那一瞬间,也仅那一瞬间,我感觉的到了安心,而后又是无尽的悲凉!
我取下围巾,在众人奇怪的目光下走了出去,周围是喧嚣的,而我的世界已经安静!
再美的云也会下成雨,而我们再深的拥抱,也永远地隔着距离!
本以为我不会哭,可眼泪还是如此不忠。
我知道在心里,我是爱着我爸的,我并没有怪他,只是我胆怯的心,无法坦白心里的话!
我按照约定到爸那里去,这时我才知道,那个女人有个孩子,比我小7岁,他也是不幸的,他的父亲在他四岁那年就去世了。所以对于他,我有怜爱,只是怜爱得有些矛盾。但他现在应该会很幸福,他开始叫那个男人——“爸爸”。
悦没能与我上同一所高中,并且我们之间隔着一个城市,于是我们约定,用写信的方式继续我们之间的那段还藏在树阴下,朦胧质朴的情感。就这样我在尴尬的父子关系与模糊的男女关系间过了近三年,三年里的每个节日,悦都能收到一份来自外地的精美礼物,我也同样。是什么将我们拉得如此之近,是否是邮戳上时间和空间遥远的距离。
这些繁杂的关系有一天会结束的,是的,就是今天,12月20日,我18岁的生日。
从早上睁开眼开始,我就知道,这么多年沉淀下来的痛苦,今天都会全部了结。
爸在电话里说:“我以后不会再给你钱了……。”电话里有个女人“叫嚣”的声音。挂掉电话后,妈就拉上我,去找爸。
在爸的门外,我妈大吵大闹,整个城市都安静了下来用心地听着。爸与那个口齿伶俐的女人,从屋里走出来,在我的面前,他们用了大人最惯用也是最丑陋的方式。我妈很狼狈,她的外衣被拉破了,头发散乱。她愤怒了,从包里掏出一把水果刀刺向那个女人,而爸及时握住了刀,红色的液体从指尖流过,模糊了我的视线。爸将刀子夺走,将它扔在地上,这时警察来了,像往常一样把握好事情将近尾声的时候,准时赶到。他们带走了三位当事人,和唯一的目击者。
我的整个身心已经完全支离破碎了,再也容不下再多一点的悲伤。
我在如实地回答完那些简单的问题后,就靠着警察厅里的沙发坐下。然后开始策划这个故事的开头。天已经黑了,我拿出手机,上面有个未接的电话,我拨通了它,电话里,一个女孩说要陪我过生日。
我走出了警察大厅,外面下起了雪,三年后的又一场大雪,真美呵!
悦裹着围巾站在雪地里,她越来越美了,可爱中又增添了几分女人味,就像一个天使——我深爱的天使啊。
我们坐在公园的长凳上,她给我买了个蛋糕,上面的18支彩蜡,在雪中,静静地燃着。我许了个愿,然后吹熄蜡烛,这样雪就降落到了蛋糕上,它们一起为我悼念这个18岁,生日快乐。
悦吻了一下我的脸,相比左脸,它要温暖得多。悦悄悄地对我说她还爱着我,并要继续,爱我一辈子。而我也没有再掩饰,我表白了,对一个爱我和我爱的女孩。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她高兴的眼泪滴湿了我的衣领。多年的犹豫,在此刻终于凝聚。
我多想我们就这样抱着,被这层层雪花完全地覆盖住,等到千年以后,事人变迁,再抛开这些恼人的事,好好地爱,我一定会给你这尘世中最美的幸福。
在短暂的相拥后我轻轻地推开她的肩膀,我深情地看着她那双温柔美丽,充满着对于幸福期盼的眼睛,是那样的刺痛着我啊。我就像个卑鄙的家伙,无耻的奢求着这纯洁的爱。不,我早已被悲伤溺死的心怎么能再拖着天使也一起陪葬呢。不,不能。
我说,悦,我想你知道我的处境,可你不能感受我心里的绝望,我要离开这里了,所以,你离开我吧。
风,你在说什么没?与悦流着泪说,我不会让你离开的。我那么的喜欢你,你怎么能舍得!
我闭上眼睛。喉结滚动了一下。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没有什么不同,区别的只是流泪的方向而已。
天堂中一盏灯火燃烧正旺的,却突然坠落,熄灭在了人间。
悦跑开了,雪地里留下了她的眼泪和足印,还有这木然而止的爱情,我捧起一块雪,尝了一口——是咸的。我转身离开,背后长凳上冰冷的蛋糕里我留下了一句对不起。
我要让刚才诚心许下的愿望实现,于是我回到家中,整理了行装,花了一个通宵,我留下了一张字条,给爸妈,还有一封信,我寄到了悦的学校。
我将手机压在字条上,屏幕上来回闪烁着来自悦跟妈的信息。
爸,妈:
我走了,只有我一个人和我孤单的灵魂。
我本想在十二层高的楼上,用不到五秒钟的时间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我还是胆怯了,我怕了,怕后悔,怕你们会背负起间接谋杀的罪名,怕你们会不得安宁,我也怕我会埋怨你们。所以,我选择了生离,而非死别。
我走了,因为在这里,我已经无法承受现在,更无法奢求未来。这里的天对我来说,将一直灰下去。
我最后求你们别来找我,给我一个机会,一个重新生活的机会,我会坚强地活着的。如果有一天,我觉得可以放下所有的时候,我会回来的。
——儿,和风
第一缕阳光爬进了我的房间,我揉了揉疲惫的双眼,从椅子上慢慢地站了起来,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我背上吉他,拖着行装,轻轻地打开门,我回头看了看这个即将空掉的家,然后慢慢将门拉上。
所有的过去,曾经,夹带着希望,未来,都在这个冷漠的城市灰飞湮灭了,什么都没有了,剩下的只有逃避的勇气!
城市清晨的大街上,没有几个人,我走得很坚定。没有退路,没有侥幸,绝境由我选择,沉默,老天,你也不必保佑我!
在公交车上,我拨起了吉他,心里的忧伤已将它同化。我没有流泪,只是雾气模糊了双眼,一个生有两颗泪痣的孩子,将要学会擦干眼睛了。
车窗外,回忆倒退,熟悉的气味,也将散尽,不知哪一个避风的港湾,能收容我这艘流浪的小船。
剧情已上演,主角仍是自己,结局依然令人心痛。亲人与情人都从我身边擦过,留下了痛的痕迹,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