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停留的手心》若闻西木

2、夜会

　　许多年后当我们老了，需要一些东西来证明年轻确实存在过的时候，我们会谈起爱情么？
　　不会。

　　两个人的巧合，总有个人坚持。
　　靠时间堆积起来的感情，很容易被空间截断。我担心毕业那一天，就是我的死刑日。你轻轻松松的离开，留下挂在我身上的千万联系，悬浮着找不到支点。那样可怕的事，我不会让它发生。

　　于是问他为什么没有女朋友，长得好看学习又好，应该被女孩子围得水泄不通才对。他看着我，忽然说，你不是也一样……然后话语里似乎藏了愧疚，说不下去。看他一脸凄惶，心里又开始不忍，淡淡地问是不是以前有过什么不好的回忆。他轻轻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
　　于是这个话题无法继续，我们在午后的球场上呆坐着，我奇怪得没有想着他，而是一片空白。
　　该走了，他突然站起来，朝我伸出一只手。修长的手指在我脸上留下一片阴影，忽然觉得有些凉。是自己的脸发烫了么？我迅速拉着他的手站起来，大咧咧地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显得自己很无谓。他的嘴角却扬了起来，显得我更加狼狈。
　　他的手一直拉着我，直到我回头，停下来看着球场边的树。
　　怎么了？他松开手，手心已经满是汗水。
　　夏天，就要过去了啊。

　　那是他唯一一次牵我的手，紧的像要捏断，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他那时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那么坚强的面孔，也会有凄惶的表情。但他不会说的，他还不至于，对我全无防备。
　　只是玩伴不是么？又不是什么推心置腹的朋友。
　　可我想爱你的坚强，也爱你的脆弱。

　　他算是走读生，虽然学校要求统一住校，但他几乎不回寝室。那天夜里在寝室门口见到他，意外的像中了大奖。
　　还没睡吧，要不要来喝一杯？他晃晃手里的易拉罐。我睡不着。
　　于是披了件外衣跟他拐到他寝室。屋里空荡荡的而桌上一片狼藉。
　　今天怎么回学校了？我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食物垃圾和衣服的混合体。看不出来你这么邋遢。我小声抱怨。
　　家里没法儿回了，他开玩笑一样地说着，把几罐啤酒摆在我刚收拾出来的一块桌面上。
　　和爸妈吵架？我把剩下的东西一推，坐在他身边打开啤酒喝了一口。
　　他们要是和我吵，我感激不尽。他幽幽地说。
　　那就是……
　　他摆摆手，无所谓了，习惯成自然，以前高中时碰上他俩吵架我还得跑同学亲戚家躲着，现在好了，有寝室真不错。他灌了一口酒，抹抹嘴补充道，就是熄灯太早，我还想看会儿书都不行。
　　他毫无表情的叙述让我无言以对。他连安慰都不需要，我来干什么呢？
　　光喝酒不难受么？我下楼买点吃的吧？我找了个话题。他没有回答，我当作默许，起身要走的时候他在我背后说，别去了，我不想吃。我站在那里，寝室门半开着，走廊灯光微弱，但他一定能看见我脸上的泪水。我不敢回头，也不敢去擦。
　　好了，随便喝点，喝多了就睡了，给你。他从背后把我喝了一口的酒递过来，指间相触的时候，我感到一阵凉意。
　　喝闷酒时很容易醉的，本来要陪他到喝完所有的酒，自己却先醉倒了。他看着我趴在桌上的狼狈样，用手拨开我额前的头发，含糊不清的说，我将来要是有个女儿，她一定要有和你一样的眼睛。
　　是吗？我费劲儿地笑笑，我现在的眼睛一定睁都睁不开了，那么丑，你女儿会恨你的。
　　一点儿也不丑啊，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眼睛。他严肃的样子滑稽可笑，我却很想哭。笨蛋，你和我都是笨蛋和傻瓜……
　　醒来时后躺在自己的床上，同屋的人告诉我他把我送回来，还被他们骂了一顿，说把我拐去灌醉了才送回来，忒没良心……
　　望着雪白的天花板，猛地想起了什么，跳起来奔到卫生间里，斑驳的镜子上映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我不自觉地傻笑，好看么？这样一双大而无神的眼睛，大概只在看着你的时候才好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