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仗剑而来[重生]》暗夜流火

4、第 4 章

　　北风吹打着纸窗呼呼作响，刺骨的风裹着冰雪溜进屋内，似乎也要欺负这对孤苦的母子，一阵冷风后，冒着黑烟的炭火灭了。

　　少年躺在稻草堆上，身上盖着满是补丁的薄被，苍白的嘴唇轻颤，额头布满汗珠，紧蹙的眉头下仿佛有数不尽的梦魇。

　　妇人跪坐在一旁，双手合十，低头不住地祈祷着。

　　她两鬓有几丝华发，手上生满冻疮。

　　片刻后，妇人从炉子上取下沸腾的姜茶，倒了一碗，将少年扶起，吹了吹碗口，喂他服下。

　　温热的姜茶顺着食道进了少年的胃，将他沉睡已久的冰冷灵魂丝丝唤醒。

　　少年睫毛轻颤，终究睁开了眼。

　　那熟悉的脸庞倒影在少年的瞳孔中，他不觉泪流满面，唤了句：“阿娘。”

　　妇人的双手搓了搓裤腿，低头道：“醒了就好，下次多忍忍，不要再和萧家子起冲突了。”

　　“娘，我们逃走吧。”季宁坐起身，抓住阿娘有些粗糙的右手，心底又惊又喜。

　　他没想过，自己还能回到十四年前，还能再见一见阿娘。

　　上辈子，他是有些恨阿娘的。

　　恨她软弱无能，恨她痴心错付，恨她是非不明！

　　所以，在得知她死的那一刻，季宁没有流下一滴泪，只是血洗萧氏、秦氏，然后再去她的坟前告诉她大仇已报，安心去吧。

　　可后来，自己对聂泽情根深种，夜不能寐，总想起阿娘。

　　想不通她为何明明是一个修仙家族的嫡女，竟然愿放弃一切，追随萧景行来萧家，连妾的名分也没有，待萧景行对她彻底失去兴趣后，竟然自甘堕落，宁愿做奴做仆，也要留在萧家。

　　季宁渐渐想通了，因为他本质上是阿娘一样的人 ，为了爱飞蛾扑火，不顾一切。

　　子欲养而亲不待，当他醒悟时，心底对阿娘的仇恨顷刻间烟消云散，阿娘却已仙逝多年，再也回不来了。

　　季宁红着眼睛，抚摸着阿娘温热的脸庞，依靠在她的怀里，轻叹：“若是不愿离开，也就罢了。”

　　季兰正踟躇着如何拒绝儿子的请求，见他松了口，大感意外。

　　季宁咳了几声，披衣起身，抬起角落里满是衣裳的木桶，走向门外。

　　“你还病着，衣服我来洗。”季兰追了上去。

　　“阿娘，你的手冻得太厉害了。”季宁快步走出柴房，向后山的湖边走去。

　　漫天的雪花飞舞着，不一会儿，季宁的头上就覆盖了层厚厚的雪。

　　他仿佛不知寒冷，直直地走着。

　　到了湖边，他用石块将冰冻的湖面砸出了一个洞，便蹲下身洗起衣裳来。

　　“那不是萧家的私生子吗？怎么干起粗婢的活了？”

　　“什么私生子？连姓萧的资格都没有，恐怕是旁人的野种吧。”

　　萧石和萧冀两兄弟走了过来，踢翻季宁刚洗好的衣服，坏笑着看着他。

　　季宁将衣服捡进盆里，又蹲坐在湖边洗了起来。

　　萧石和萧冀又踢翻几次后，见季宁也不发火，只是重新捡起洗干起，便也觉得索然无味，又咒骂了几遍，才大摇大摆地离开。

　　他们转身时，两条符箓从季宁袖口飞出，粘在萧家两兄弟的鞋底。

　　季宁洗完衣服，回到柴房，发现阿娘眼中隐隐含着泪光，连忙放下衣服，问她怎么了。

　　季兰一个劲地摇头，只是说了句：“我想通了，今晚咱们便离去。”

　　原来刚才季兰放心不下大病初愈的季宁，悄悄一路跟着，见到萧氏两兄弟折辱自己的孩子时，她悲愤无比。可当她看到季宁一次次忍着屈辱，把衣服捡回，不敢做点点反抗时，才觉得自己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她本以为只要忍耐，萧家终究不会过于为难他们的血脉，终究会把季宁送进宗门。

　　那句“连姓萧的资格都没有”，让躲在梧桐树旁的季兰打了个激灵。

　　看来，这些年，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

　　季宁抓起季兰的手：“阿娘说的可当真？”

　　季兰点了点头：“季家虽是修仙小族，但依附于无相寺，只要我们逃回去，萧家也是不敢乱来的。”

　　看着阿娘坚毅从容的眼神，季宁有些恍惚，上辈子是自己逼着阿娘离开萧家，那时候她哭了一整夜不愿离开，最后还是放心不下自己，跟着自己逃出萧家。

　　季兰从稻草堆的角落里取出一个紫檀木盒，将其中的一枚青色符箓递给季宁：“万一我有什么不测，你点燃此符，它会带你去季家。”

　　季宁认出这是一枚高阶传送符，表面波动的强悍灵力让他心尖微颤。

　　他紧紧捏着符箓，前世出逃的一幕涌上心头：自己和阿娘逃出没多久，主母秦氏追了出来，毁了符箓，划破了阿娘的脸，将自己打成重伤！

　　“你可是身子有些不适？”季兰见季宁有些出神，连忙将他拉到身旁，摸了摸他的额头，问道。

　　季宁回过神来，道：“刚刚只是想该怎么逃出萧府。老祖正在闭关，萧景行日日醉生梦死，唯一难缠的便是主母秦氏。”

　　“我自有办法。”

　　季兰的眼睛恢复了神采，整个人仿佛又重新活了过来。

　　夜已深，一身着紫衣的妇人端坐在屋内，她眉头紧蹙，右手捏成拳头，传声石碎了一地。

　　一个丫鬟匆匆跑了进来，禀报道：“夫人，不好了。萧石和萧冀仿佛得了失心疯，半夜用飞剑将对方刺得遍体鳞伤，杀红了眼，长老好不容易将他们治服，可他们如野兽般嘶吼不已。”

　　秦学海瞪了丫鬟一眼，丫鬟立刻哆嗦着低下了头。

　　“这两个废物，要死便死了。只是我儿，我儿……”

　　秦学海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刚刚接到万剑宗的传音石，嫡子萧恒在东海除妖时，为了保护同门，被鲛人卷入无边深海，不见踪迹。

　　秦学海咬牙站了起来，脸上露出可怖的笑容，低喃道：“季兰，你现在一定很得意吧？我儿子若是死了，你那不入流的野种便成了萧家唯一的血脉。可你有这命吗？”

　　说罢，秦学海推开房门，向西边的柴房走去。

　　柴房门窗紧闭，丫鬟怎么唤，也无人开门。

　　秦学海面色微冷，抬手一掌，三个火球从掌心飞出，将房门轰开，里面竟空无一人。

　　“夫人，他们一定又是去后山打野位去了，这次可不得好好惩治一番！”丫鬟献媚道。

　　秦学海静静打量着这狭窄的破屋，瞥见角落里季兰和季宁的旧衣，眼皮微颤，纵身一跃，化作一道流火，向北边追去。

　　“今天的粪车怎么这么重？”

　　“管他的，快倒完，好回去睡觉。”

　　两个大汉倒完粪，打着哈欠，快步离去。

　　季兰驮着季宁从化粪池爬出，施了净身术，瞬间一尘不染。

　　月色下，季兰拼了命地飞奔，此刻突然后悔小时候不努力修行，连御空飞行也不会。

　　季宁大病初愈，身子弱得很，没跑几步便气喘吁吁。

　　季兰拉着季宁，安慰道：“再坚持会，只要我们上了船，清江有无数支流，他们便追不上来了。”

　　季宁点了点头，追着阿娘，用力向前奔去。

　　不远处，岸边的小船浮现眼前，季兰大喊：“船家，登船！”

　　季宁身子一颤，感到身后不远处一股强大的威压逼近。

　　一声惊雷响起，小船瞬间炸开，四分五裂。

　　无数火球从天空落下，一圈火海将季兰母子困在原地，进退不得。

　　身着紫衫的女子手势烈焰神鞭，站在十丈高的梧桐巨树上，俯瞰火海中的两人，轻蔑笑道：“离开萧家，我这个当家主母的同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