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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寻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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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郎,东街新开了个胭脂店,奴家想去买上一盒,搽给阿郎看好不好?”一个长相清丽,笑靥如花的女子含情脉脉地凝视着眼前人。
孙博摩挲她双手的动作停了停,僵硬地笑了笑,轻声哄道:“近日来母亲把银钱看管得牢,等过两日,我兄长归家后再给你买好不好?”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一方丝绢手帕,递了过来,“玲珑,这是我来时从街边店里买的……”
玲珑女没再细听他说些个什么,只是温柔小意地浅笑着。
“我该走了,玲珑你先歇着吧。”
看着他有些慌乱地离开,玲珑女起身送客,倚在门廊微笑凝望,做足了牵挂模样。看不见他身影好久,她垂下眼眸,手轻轻搭在小腹,若有所思。
空着肚子逛到了水州最著名的水巷,柳如非寻到一个虽然房楼不是最阔气但却最精巧,又占着个好位置的红楼,自信坦荡地前去敲门。也早有所料地看着一个睡眼惺忪的门房,见了自己这身“破衣烂衫”,便没个好气儿地赶人。
“我是来找你们老板谈生意的,”他带着一丝轻蔑地挑挑眉,“只把‘柳如非’三个字说给你们老板听就好。”说完便负手而立,再也没看向那门房。
门房虽有仍有疑惑,但看来人带着贵人的骄矜,不由得怀疑自己看走了眼,连忙客气地答道:“公子稍等,容在下去通报。”阖门时溜眼看他瞟都没瞟自己一眼,更是不敢怠慢地转身离开。
柳如非收了浑身那没什么用的气派,环顾下略显清冷的四周,有点后悔把包子馒头都给那乞儿了,把那馒头捡回来或者再掰一半拿回来,想来他应该是不会介意的吧……葛怀周不知道有没有给自己留饭啊……
门房疾走回来,开门见那公子微微皱着眉,一脸严肃,好似在思索什么大事,脊背禁不住佝偻起来,出声道:“公子,我家老板有请,请随我来。”
柳如非微微点头,有些好笑地看着身侧有些小心翼翼的人,跟着他七拐八拐,忽然隔着一片花园,遥遥看见个美人立在那向这边凝睇。柳如非心中叹道:说是水做的女儿真是一点不假。收了收神,便踏入一处厅堂。
落了座,也没嫌这茶不好,也没有再如牛饮,端得稳当。
一侧的侍婢在那公子的眼神示意下,续上了第三杯茶,虽然觉着奇怪,也没敢抬头打量,倒好了茶默默退到一边。
刚喝下一半,听见门口有动静,柳如非“做作”地徐徐放下茶盏,抬首看向来人。
“公子可是从全州而来?多有失礼之处还望公子不要见怪,”他笑了笑,回身吩咐道,“还不去摆席。柳公子远道而来,还请与在下小酌几杯。”
柳如非不置可否,矜持地答道:“客气了。”心里却有些得意,说不准我这一顿要比怀周来这两年来吃得还要好。而那边许老板却客套奉承起来:
“柳公子想必是刚来不久,这眼光也是不一般,”许林松说着自傲地一笑,“我这寻欢楼在水州算是小有名气,这里的美人包公子满意。”虽然这话听着像是招揽客人,却带上了丝丝谄媚。要知道这柳如非是从京都出身,那时候的名声小人物不太可能知道个真切,但他在淮州可谓是炙手可热,一幅画硬生生把一个二等舞姬抬成花魁。不管是冲他的画,还是冲他画里的人,都是比金子还值钱。全州那点密辛事根本算不得什么。
柳如非听他说着也想起刚刚看到那抹倩影,点头说道:“确实不错,详细的我们可以慢慢再谈。”
许林松乐不可支地应道:“那不如您留下来?”见柳公子没拒绝,更是喜上眉梢,“东南处给您开辟个安静院子,您需不需要人伺候?”
柳如非爽朗地笑说:“现在倒是需要好生伺候我的五脏庙。”
许林松也随声附和:“好,好。吩咐厨房紧着快做。”
一时间主宾尽欢,许林松客客气气地把人送到东南院子,虽然恨不得让他马上画出一幅美人画来,却还是忍着按兵不动,这个主儿若是没遇着得他意的美人,别说不肯画,就算画了也没那个味道了。
柳如非看见了许老板眼底的些许焦急,有些好笑却也顺水推舟,仿佛没看见似的,心安理得的留在了东南院。
送走了热情异常,恨不得秉烛夜谈,抵足共眠的许老板。柳如非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细细寻思了起来:怀周这时候应该看到了我留给他的信了,想来要不了多久又能和一起品茶,邀他赴宴了呢……今儿看见的那个美人虽然气韵独特,但还差一点点……早知如此顺利,应该多赊几个肉包子给那乞儿……
胡思乱想着,柳如非渐渐进入了梦乡。
“非儿,不要怪那些人,天行有常,柳家本身退无可退富贵已极,外力相摧也是应当……这封信是给你的,柳家有你不算灭门,为兄不恨只是有憾……”
“……母亲要随你父亲而去,非儿你,保重……”
“如非……”
“柳如非。”
“柳如非!”
柳如非突然惊醒,忽觉天好似大亮,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愣愣地看着这又一个崭新的天花板,莫名地想起来那个牛老大的话。虽然已经习惯周转,但这几日每每睁开眼都是不一样的光景。让人恍然在京都的奢华的雕梁,逆旅角落打扫不仔细的天花板,以天为盖的骡子板车,怀周家一眼就看个完整的顶棚,还有眼前这个……柳如非缓缓坐起来,打量起周遭的布置:
内室不大不小,称当上精巧,各种摆件用品放得还算体贴。还瞟到桌子上放好的笔墨纸砚等物,柳如非颇为不在意地扁了扁嘴,心道:再好的东西也不如我的老物件用着趁手,今天还是抓紧把东西拿过来吧,也好让这个许老板放放心。
梳洗好自己,柳如非出了房门,顺着昨天的记忆打算趁早出门。慢慢走着,四处打量昨天为了镇住小门房没来得及仔细看的风景。
好巧不巧,在昨日一样的位置,本来刻意停留一会儿也没指望能遇上昨天那个美人。可能上天偏爱,还真让他遇着了。
那美人坐在廊边,垂首侧身,手随意搭在腰上,不知在看哪朵开得刚好的花。这种红尘愁绪见过不少,却从来没见过这般深沉却有些温度的哀伤,淡淡笼罩着……
正当柳如非细细在心里描摹她的轮廓时,那美人似梦初觉,浑身的愁思霎时收个干净,嘴角含着笑,偏头看向他,双眸仿佛问来:“公子何事?”
柳如非没有丝毫被发现的尴尬,落落大方地行个礼,对她笑了笑转身便离开了。
玲珑女好似也没在意那个看了自己半天的公子,也没细想他是客是倌,只是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轻声哼起个不知名的童谣,眼神愈加坚定起来。
“哟,你这条野狗还知道回来,浑身这么脏也不知道去哪疯了。”门房斜着眼瞧着好像从乞丐堆里爬出来的江似,继续说着,“要不是老板看你武功尚可,才不会可怜赏你口饭吃。”
江似浑不在意,反正也是来请辞的,听也没听,也懒得理这跳梁小丑,径直往里走去。
见他走得越来越远,门房嘲弄地喊道:“回来!”
江似只是停了停,也没回头看他继续往前走。
门房跺了跺脚,跑了两步追上去,说道:“许老板叫你去厅堂候着,还让我带你好好梳洗见个贵人!”
江似停下脚步,面露疑惑地看着他。
虽然直觉告诉自己,这条疯狗应该是要发达了,门房却还是忍不住习惯性地奚落:“别以为你攀上贵人就能一飞冲天了,就你不乱咬人就不错了。”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颇不情愿地走在他前面,说道:
“跟上,让你有个人模狗样见贵人,顺便教教你礼仪规矩!”
梳洗一新的江似在听了门房一天唠叨后,终于在傍晚见到了老板。许老板带着商人惯有的笑,对他说道:“虽然你脾性不好,但武功是顶顶好的,我这里有位贵客,昨天就已经住进东南院子了,虽说他没要人伺候,这安全还是要好好保护的……”
“许老板我想请辞。”不待他说完,江似不耐烦地开口。
许老板脸上的笑僵了僵,商量着:“这,你可是嫌月钱太少?再给你翻一番如何?”许林松见江似没有丝毫松动,狠狠皱了下眉头,说道:“这样吧,你就暂时帮我一个月,待我寻个好武艺的人,你再离开如何?”说完顿了顿,“也算你把我的恩情还个彻底,一个月后两不相欠。”
许林松知道若是强逼着他留下,搞不好还要闹事,最后难以收场。一饭之恩本打算好好利用,现如今只能事急从权,如此作罢。
江似点了点头,许老板也松了口气,说道:“今晚摆宴,带你见见你的主顾。”
是日晚,辞别了怀周的柳如非回到了他新的“窝点”,迎上了依旧热情的许老板,手上的包袱也由着许老板让他身后的人接了过去。
许林松请柳如非上座,眼神示意江似走上前来,却见他直愣愣地盯着柳公子,许林松尴尬地笑说:“这是我前不久请的护卫,虽说脾气不太好,但武艺高强,我好不容易把他抽调出来,希望他能好好在公子身边效力,也算是我一番心意。”
柳如非点了点头,表示接受,有些诧异地看到那个壮汉子似乎激动地看着自己,友好地笑问:“你是见过我么?你叫什么名字?”
“……江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