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莲子佛心

9、第九章

　　明月城的后山，树大，而且野兽遍地，还有各种草药毒药。
　　几年前因为听说山中有吃人的野兽，身为武林盟主的万鹏同城主商议后一致决定--封山，山下派兵巡逻，下令悬赏偷猎之人，几年下来，后山简直成了野生生物的庄园。
　　凌霜杵着一根树枝，小心地在树林里穿梭。树木生得高大，枝叶繁茂，如此遮天蔽日的树荫下，青苔遍地，一不小心就摔一个狗啃泥。
　　与凌霜相隔一步之遥的楚玥面上反倒是轻松自在，不像在被追杀，反而像在庭院中信步观花赏，时刻预防凌霜踩滑或踩空。
　　相比楚玥的轻松，凌霜就没那么幸运了。
　　“这他妈的是个蛇岛吧，怎么这么多蛇？”凌霜用一根新鲜出炉的木杈将一条小蛇挑起、扔掉，如此重复了无数次，她原本不美好的心情更加糟透了，阴沉着脸打在草丛中昂头的蛇头上，唰唰几声，不远处的草丛有什么向四周游散开，长长的一群游动。
　　“……”凌霜闻声脸一白，止住了转头就跑的念头，加快了速度。
　　楚玥紧随其后。
　　“师叔怕蛇？”楚玥有些疑惑，毕竟当初有个怕蛇的弟子惹恼了凌霜，之后他院子里都是各种各样的蛇，虽然无毒，但是多啊，而且还是凌霜一条一条捉来的。
　　“有些东西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假如把你扔进蛇坑里，没有水也没有吃的，每天一睁眼就是一堆各种各样的蛇，而且你睡着了他们就爬到你身上跳个舞唱个小曲。”凌霜哼哼两声，半死不活地哭丧着脸，“最关键的是没吃的，而且它还准备把你当成储备粮，而你唯一能选择的主食只有一样，就算烤蛇十八吃时间长了也会吃腻的。”
　　一想到当初躺着等死的日子，凌霜顿时恹了。
　　“大楚有蛇坑？”楚玥皱眉，眼神略微沉重。
　　“抚州岭南一代多蛇，里面的蛇吃人为生，最大的有这么大吧，”凌霜随手一指楚玥旁边的参天大树，一脸唏嘘的将垂到手臂上的花扯下来，捏碎，“不过岭南毒物横行，就算是路边不起眼的茅草也能见血封喉，方逸轩那个混沌倒是在里面混的很好。”
　　方逸轩武功不咋地，轻功却是极好，人也俊美温雅，一身白衣脱俗出尘。世家之后，精通医药之理，有在世医仙之名，琴棋书画诗歌卜卦等等无一不通，就是嘴巴坏，
　　“方前辈？”楚玥一诧，眼见凌霜被绊了一下，连忙伸手将人揽住，然后在凌霜惊讶的表情下努力维持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颇为“惊讶”的追问：“方前辈不是闭关了吗？”
　　至于身殒，完全是无稽之谈。
　　“……”凌霜拉开距离，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冷笑一声，“花了几年好不容易才骗到手的美人，被子都没捂热呢，他舍得？”凌霜毫不客气地啐了一口，可见她有多不待见这位人口称赞的神医。
　　美人生起气来也别有一番风情，之前凌霜对所有人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像一幅挂在墙上冷冰冰的美人图，面容清丽绝伦，气质仿若白莲清冷出尘，让人望而却步。此时的凌霜却像主动走下来的美人，生动而明艳，楚玥突然勾起嘴角，笑意温柔。
　　“……你笑什么？”凌霜转头，楚玥抿嘴浅笑的模样映入眼帘，厉声问道。
　　“没什么？”楚玥的双眼生而多情，哪怕只是淡淡的一眼，都能勾魂夺魄，笑起来时凌霜仿佛看了桃花，只是语气有些黯然：“云清未曾与师叔一同这般谈天说地，先前还以为师叔厌憎云清，如今受宠若惊罢了。”
　　“你猜的没错……”凌霜闻言倏地停下脚步，嘴角微微扬起，笑意却不达眼底，脸上笑容透着冰冷的诡异：“楚玥，我以前确实很不喜欢你，甚至特别讨厌你。”
　　“我知道，从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活到现在的，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我也不讨厌攻于心计或满腹筹谋的人，因为那也是一种本事。我也承认，你确实比你那个没脑子的师父强多了，但是别过界了。”凌霜朝楚玥走近，站在树根上俯视他，伸手攥住楚玥的衣襟将人拉近，食指和拇指捏住他的下颌抬起，神态认真带着一点痴迷，像在欣赏一件极其精美的瓷器，满意的笑了：“我确实很喜欢你这张脸，所以，别给我剐碎这张脸的理由。”
　　充满杀意的话在耳边萦绕，楚玥抬眼凝视凌霜的双眸，眸中是理智得过分的杀意，他知道凌霜没有开玩笑，或者从未和谁开玩笑。她不介意和谁同行，也不介意你有什么心思，因为她不在乎。
　　凌霜默默放开抓住楚玥衣襟的爪子，嘴角微微一抽，一时忘乎所以就跟人聊了起来，结果话题还不小心谈崩了，真是失策，话虽如此，凌霜依旧毫不愧疚的一窥楚玥无可匹敌的美色。
　　这时，树冠上，躲藏在树叶后的十几个黑衣人纷纷冒出头，一同架起弩箭，几十支淬了毒泛着诡异光泽的箭头纷纷对准两人，然后瞬间齐发。
　　正要转身的凌霜被楚玥拉住衣袖，刚要嘲弄几句时神色一凝，察觉到一丝异响，连忙对着楚玥纵身一扑，然后一滚藏在根结交错的树根下，凌霜被地上的树枝碎石一硌，加上楚玥看似消瘦实则沉重的重量，差点吐血。
　　“嘶～你他娘的赶紧给我起来啊！”凌霜后脊被石头一硌，白着脸哽着脖子粗俗的大骂一声。
　　“师叔！”楚玥脸色一变，立刻起身，担忧的伸手去扶，被凌霜无情拍走。
　　“先把苍蝇处理干净。”凌霜双眼含恨，咬牙切齿的说道。
　　“师叔稍等片刻。”楚玥起身背对凌霜，看着围上来的黑衣人，他周身气息瞬间一变，变得冰冷煞人，抽出腰上的软剑，满脸杀气的迎了上去。
　　高大的树林间，只见白色的身影以一人之力独占十几个黑衣人，不过片刻那些黑衣人便倒地没了声息。
　　楚玥发丝分毫未乱，软剑归鞘后脚下生风，朝着凌霜的方向飞跃而去，直到凌霜的身影映入眼帘，心跳这才活泛起来，压下心中骤然的狂喜，在凌霜身前蹲下：“师叔，你的伤……”
　　“没事。”凌霜睁眼，活动一下僵硬的脖颈，然后是左肩，骨头喀喀作响，过了一会等酥麻的感觉褪去，凌霜木着脸起身，注视楚玥搀扶的动作，一脸嫌弃地拂开了。
　　我还没老呢！
　　凌霜拧着眉气急败坏地往前开路，楚玥习以为常的紧随其后。
　　林中传来一声悠长的哨声，凌霜脚步一顿，和楚玥对视一眼，一同向林中深处飞跃而去。
　　于此同时，万家庭院里。
　　一个娇媚的女子正站在花树下伤花，一个青衣婢女上前行礼。
　　“主人。”婢女冷面唤了一声，继续说道：“已经安排妥当了。”
　　“袁三他们还没醒？”女子手中捻着一朵娇艳的花朵，声音轻柔妩媚，却难掩其火气。
　　“回主人，还未。”婢女答道。
　　“一群废物。”女子厉声拂袖，一旁娇艳可人的花朵簌簌落下，很快就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在满园春色的庭院里格格不入，女子皱眉冷声问道：“查清那些人的身份了吗？”
　　那些人，指带头闹事的凌霜等人。
　　“回主人，属下已查清了，他们是方云观的云清公子及其师叔凌霜，药王谷谷主慕容裴及其师妹沁兰、师弟风子夜，镇北大将军楚晗麾下破军将军谢莹芸及常辉将军江忆北，前护国寺僧人如今的云游野僧的了岸大师，此外还有……”婢女面容冷肃，语速极快，将侥幸出逃之人的名字及出处一一挑明。
　　“那个凌霜是什么人？”女子不知为何，听到凌霜二字时，一股寒气从脚下直窜头顶，明明天光大好，却让她如置冰窖。
　　“据说她父母早亡，曾是沿街乞讨为生的乞丐，是方云观掌门下山偶遇见她可怜替师收徒，但因体内沉疴已久，经脉滞塞注定无法习武，如今是第一次下山。”婢女语气平淡，面上不见一丝波澜。
　　难道是错觉？女子自问一声，但那股莫名袭来的寒意却消了大半，一听到凌霜不会武，不由在心底冷笑一声，神色轻蔑的勾起嘴角。
　　不过又是一个废物，有何可惧！
　　“主人可还有其他吩咐？”婢女冷然问道。
　　“蠢货，不是还有一个人也不见了，你们怎么做事的？”女子娇斥一声，眼里却满满是得意之色。
　　“……”婢女沉默片刻，随后冷声歉然道：“主人教训得是，是我等疏忽了，能武林盟主长子万诚趁属下不备逃走了，还出手打伤了袁三等人。”
　　女子满意一笑，笑声悦耳动听，面若娇花更胜三分。
　　婢女领命退下。

　　相隔了一条街巷的三楼露天楼宇上有个纳凉观风的木亭长廊，周围是层层纱幔，两个一大一小的美人正喝茶吃点心看着院子里的那个女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一听说小霜儿不会武，居然放心了，太天真了！”黑衣大美人点评道：“不明不白死在她手上也是活该。”
　　“她自找的。”白衣小美人扬眉说道。
　　“好无聊啊！”黑衣大美人拍拍手上的点心碎末，漂亮的眼珠子一转，小声的怂恿白衣小美人：“要不我们去找小霜儿，或者我们下去陪他们玩玩？”
　　白衣小美人闻言一脸心动地准备点头应下，这时那位戴着半张面具的老者走过来，双目严肃地盯着她们嘱咐道：“不许去捣乱。”
　　“是。”白衣小美人乖巧地点头。
　　“好～”黑衣大美人恹恹的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拖长了声气应了。
　　气势逼人的老者踱步走了，白衣小美人从自己的盘子里拿出一块荷心酥放到黑衣大美人手里，大美人咬了一口，不由喟叹一声。
　　小霜儿，你还是自求多幅吧

　　且不论他人如何筹谋，如何策划。
　　后山密林之中，凌霜和楚玥循着谢莹芸留下来的标记找到了他们的藏身处--一个小土坡。
　　凌霜将树下的石堆打散，楚玥拨开距离那棵小树最近的一处灌木丛，像是从里面生长出来一样，这样的灌木丛附近很多，大小错落有致，因此这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
　　就在楚玥四处观看时，凌霜直接从后面一把将人推入坑里，自己也随之跳下去。
　　同楚玥衣角飞扬，飘飘如仙落下的姿势相比起来，凌霜倒是很直接粗暴，在周围石壁上借力落下时，地上的尘粉高高飘起。凌霜浑然不在意，只是瞥了眼身旁这位把折断的草叶当成花瓣，并把灰尘当云雾用秀了她一脸的爷，双臂环胸，扬眉轻笑，那表情就像在说，我不需要你扶。
　　楚玥暗中收回伸出的手，默然跟在凌霜身后，目光停留在凌霜血迹斑斑的后背，而本人却毫不在乎地在前引路。
　　楚玥几步上前与凌霜并肩张口欲言，凌霜投来一个冰冷的眼神，像极了当年，顿时楚玥缄默不语，刹那间欲脱口而出的质问就像他心底徒然生起的愠怒，无声而起又悄然而殁，好似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凌霜右手在楚玥看不到的地方，将一粒花生米大的钢珠向黑暗中一弹，他们刚刚走过拐角，之前那个地方已经被左右的墙壁往中间一合，形成了一堵厚重的石门，连条细小如针尖的隙缝都找不到，巧夺天工若浑然天成。
　　又连续弹了几颗，身前黝黑沉寂的密道突然传来谈话声，楚玥一怔，就看凌霜径直往那个方向走去。
　　离得近了才听清楚，沁兰和谢莹芸不知道为了什么吵起来，三四个大男人要么不为外物所动，要么缄默不言，坐在烧的很大堆的篝火旁边置身事外。
　　明智之举。凌霜感叹道。
　　“你们在吵什么？”凌霜走过去，就见两人顿时同时噤声不语，别过头不说话了。
　　凌霜才懒得理她们，径直走到江忆北身边坐下，手臂被小小的戳了几下，江忆北发亮地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凌霜眉眼含笑地摸了下他的头，称赞一声：“你做的很好，不愧是忆北。”
　　江忆北闻言白净帅气的脸一红，羞答答的一笑，结结巴巴地小声说道：“没没没事，这这是我应应该做的。”
　　“小霜霜，你太厚此薄彼了吧？”谢莹芸当即不满，愤愤不平道：“东西是我好不容易抢到的，你倒是会偏向他。”尖锐的眼刀子飞向江忆北，略带鄙视的斜睨一眼“娇羞”的小青年。
　　江忆北不语，手却伸向放在一旁的长枪，被凌霜用一根树枝打在手背上，一点细微的声响在谢莹芸吵吵嚷嚷的掩盖下几不可闻，江忆北的手伸向身后用荷叶包起来的东西，一大包处理好的烤鸡烤鸭，还有几条鱼。
　　谢莹芸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瞪着双眼大吼一声：“你从哪拿来的？”还那么多，原来落后是为了去找吃的，谢莹芸气急。
　　江忆北懒得和她说话，从身上搜出折叠成扇子大小的铁骨拉开，一张四方的铁网架在火堆两边堆砌的石头上，把烤鸡烤鸭放在在火上加热，又将在山里捉到处理好的鱼涂了一层油光也放在火上，他动作熟稔神态认真忙得不亦乐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沉默寡言的江忆北，替他回答的是旁边的凌霜。
　　“当然是从万府拿的。”凌霜闻着跳跃的火光下传来的肉香，当即垂涎三尺，一边警告地看了谢莹芸一眼：“我身后的虫子都是他清理的。”
　　“……”首先一个人跑没影了的谢莹芸知情知趣，从善如流的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