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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随君直到夜郎西 ...

  •   紫琅到达西方烁金禁地的时候天已入夜,空中繁星闪烁,一条瑰丽的银河斜斜穿越头顶那片天幕,消失在远处不周山后。

      这片距离西方佛祖最近的禁地与其他三处不同,它看起来十分美丽且生机盎然,无数动物与昆虫嬉闹其间,有几只垂着耳朵的兔子跳到紫琅脚边,用头顶去拱紫琅的鞋底,想吃他脚下踩着的那一小片蒲公英。

      紫琅让了一步,却将身后的蝴蝶惊了一跳,闪着蓝色光芒的蝶翅急急挥舞几下,在紫琅身边转了个圈,朝那片在夜色中闪闪发亮的萤火虫飞去。

      紫琅收了剑,抓着脚边白兔的后颈将它拎了起来,抱在臂弯里抚摸,兔子蹬着后退踢了他两脚,发觉逃不掉,便乖乖趴好,任紫琅揉搓了。

      西方禁地没有像其他的禁地那样在入口标明界碑,这里好像就是一个谁都可以进来的乐园,紫琅沿着鲜花绿树往里走,松软的土地边长着一片小蘑菇,被他脚尖一碰便收了伞盖,像极了娇羞的少女。

      在那片蘑菇中躺着一个白衣少年,十四、五岁的模样,睡的正酣,冷不丁被紫琅的脚步声惊醒,揉着眼睛茫然地看他。

      “你是谁?”

      紫琅反问:“你又是谁?”

      少年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落叶,围着紫琅走了一圈,道:“你也是来闯禁地的吗?”

      紫琅伸手将他头顶的落叶拂去,道:“还有其他人来过?”

      “有,但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少年打了个哈欠,眼里浮起一层水雾,道:“天上飞来一只大凤凰,一口火把树都烧完了,差点把我的眉毛也给烧了。”

      紫琅知道是凰灵干的好事,一时无话可说。

      “那只怪鸟莫名其妙烧了一通,又说不要太古心血,自己就飞走了,真是莫名其妙。”

      少年终于从睡梦中清醒过来,问紫琅:“你是不是已经拿到另外三滴血了?”

      紫琅不知这少年是怎么看出来的,便问:“你怎么知道?”

      少年并不答他,只见他随手从树干上捉了只萤火虫放在手背充当灯笼,朝紫琅招招手道:“你跟我来吧。”

      紫琅疑道:“去哪?”

      “去找神兽啊!”少年嘟囔着:“西方烁金禁地里的神兽名唤帝江,性情凶猛,早些年曾私自外出为祸仙界,后来佛祖就给它设了个阵法,叫我守着它。”

      少年抱怨着:“当初说好了就守十万年,眼下都过去多少个十万年了,佛祖也不见人影,害我在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紫琅拍了拍他的头,道:“背后妄议佛祖,小仙君胆子不小。”

      “我胆子大着呢!”少年好像不喜欢有人拍他脑袋,伸手来打紫琅的手,嘴往前面闪着光的阵法里一努,催促道:“你赶紧去把太古心血拿走吧,我好去找佛祖理论去。”

      “好好好。”

      紫琅无奈,祭出寒蝉剑打开了仙阵入口。

      温和的仙光如水般涌了上来。

      “紫琅?紫琅!”

      紫琅陡然一惊,正欲祭起寒蝉剑的时候,迎面却看到了凰灵挑起的眉角。

      凰灵一身金绯色的战甲,长发高高竖起,手里提着一柄通体透明的长剑,剑身中有一道极细的红痕,像一抹鲜血在其中缓缓流动。

      他正俯下身伸出五指在紫琅面前晃,嘲讽道:“你怎么又走神了?”

      紫琅怔怔望着他,不明所以。

      “刚才跟你说的事你听进去了吗?”凰灵金色的眸子眯了眯,咬牙道:“你不会当耳旁风了吧?”

      紫琅“啊”了一声,问道:“什么?”

      “果然!你压根就没听。”凰灵气道:“我刚才跟你说,把篁夜那鸟崽子放你这里待几年,你说你考虑考虑,怎么还考虑着睡着了?”

      “篁夜?”紫琅环顾四周,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西玄山上。

      “你是老糊涂了还是蒙了心智?”凰灵把他的琴拍的“哐哐”作响,往身后一指道:“连我家小鸟崽也认不得了?”

      紫琅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小篁夜睁着圆圆的眼睛正在看自己,他躲在凰灵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来,一看到紫琅看过来,立刻浑身一抖,缩着脖子躲进了凰灵衣摆下,良久听到外面没有声音,又悄悄探出头来,谁知道紫琅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霎时涨红了脸,小手紧紧抓着凰灵衣摆,眼眶中登时浮上一层水雾。

      “我……吓到他了吗?”

      紫琅朝小篁夜招了招手,那孩子还是怕的紧,任凭凰灵怎么连哄带骗就是不肯露面。

      “太认生了。”凰灵脾气不好,哄半天不见成效,提了巴掌就要揍。

      “不是你缠着我来拜师的吗?自己躲着不见人是几个意思?出不出来?不许哭!眼泪憋回去!”

      “别打他!”

      紫琅按住了凰灵的手,亲自绕到凰灵身后,那小篁夜眼里水汪汪的,却被凰灵吓的不敢落下来,一见到紫琅就想跑,却被眼疾手快的紫琅一把抱了起来。

      “不哭。”

      紫琅摸了摸他的脸颊,朝凰灵道:“你平日就如此待他?”

      凰灵不以为然:“我平时待他好着呢,有吃有喝,你看他胖的。”

      紫琅摇头道:“他还小,你不能总是……”

      “好好好!知道!知道!”凰灵连忙打断道:“我可不是来听你念经的,看你这样,是打算收了他?”

      没等紫琅开口,凰灵手一挥,冲小篁夜一眨眼,道:“鸟崽子,还不快叫师尊!”

      小篁夜在紫琅怀中吓得浑身僵硬,眼泪也忘了掉,一直沉默寡言的他却将凰灵这句话听进去了,张口小声道:“师……师尊……”

      紫琅一瞬间有些恍惚,他分不清眼下的一切是幻境,还是有关于自己与篁夜在人间发生的那一切,都只是他不经意走神时的南柯一梦。

      他望着篁夜稚气的脸庞,却忍不住想去触碰他,想亲吻他,想告诉他自己心中情意,他在想这场爱情故事中,先动情的究竟是谁呢?

      凰灵见他不动,自己抖了抖衣袍,先下手为强道:“那就这样说定了,我还忙着追几个大妖,先走一步。”

      金色的凤凰围绕西玄山翱翔了两圈,啼鸣着飞进云层,转眼远去。

      “你想拜我为师?”

      紫琅将篁夜放下来,蹲下身注视着他红色的眼睛,道:“可我从不收徒。”

      小篁夜没做声,嘴巴抿成一条线,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紫琅弹了几首曲子,声音被西玄山巅的雾气带出去很远很远,几只白鸟从远处排着队落在他身边,用同样红红的眼睛歪着头打量篁夜,有两只胆子大的上前几步,用自己尖利的喙去啄篁夜的小手。

      那鸟长得比小篁夜高得多,嘴下不饶人,一啄一个红印,篁夜自己也是禽类,却被白鸟吓白了一张小脸,但此时凰灵不在,他无处可躲,只能站在原地任由白鸟去啄,眼中又慢慢聚了一泡眼泪。

      紫琅也不管他,仙界的一天很长,他在树下弹过琴,打过盹,落花掉在他的发上,睡梦中迷迷糊糊不知被谁小心翼翼地拂去了。

      这种日复一日、无聊又冗长的一天说慢也慢,说快也快,他幽幽睁开眼,天上已经亮起了星辰。

      月光一路护送他回到仙府中,在饮茶的间隙中他用余光看见了门外小小的身影,入了夜,灵山宝地也冷了些,他推开门的时候,小篁夜正坐在他门边的台阶上,伸着一双通红的小手正在用嘴哈气取暖。

      他刚化人形没多久,还不会法术,灵力几乎也为零,紫琅看了他很久,不知在想什么,夜幕中他好像叹了一口气,什么话也没说,又转身回到屋里去了。

      仙府中光芒暗了下去。

      小篁夜在西玄山待了好几个月,渴了就自己去找山泉,饿了就去摘野果,若是困了,就靠在慈悲海仙府门前睡一会,紫琅一直没再跟他讲话,他也没跟上来打扰,甚至没有踏进仙府的门,连睡觉都小心翼翼抱着腿,不让自己不小心歪进房里去。

      凰灵没按他说的时间回来,紫琅知道他的性子,一定是拿着剑喷着火,杀得不知哪个倒霉蛋哭天喊地,至于篁夜,按凰灵的说法就是——我既然可以一个人长这么大,他怎么就不行?

      在凰灵替篁夜受天谴之前,紫琅一直认为,他是这个世间最不称职的兄长,他甚至觉得,这世间任何一个强大的妖魔鬼怪对凰灵的吸引力都比篁夜强,不由心中感慨,果然不是亲生的。

      可后来,就像他觉得自己永远不会动凡心一样,这世间所有事,从来就没有“绝对”二字。

      西玄山上的花在他脚边盛开,他往山巅走去,却蓦然觉得那个一直跟在身后的小尾巴不见了。

      他回过头,在轻薄的云雾中寻找那个小小的身影。

      山中只有风声和鸟叫,正当他犹豫是不是要原路返回去找人的时候,小山坡后突然飞来一块泥土,正正好好砸在了他纤尘不染的衣摆上。

      小篁夜从山坡后探出头,一张本该白净的脸上全是土。

      他远远向紫琅看来,只是这平淡无奇的一眼,却叫紫琅莫名热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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