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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梦歌(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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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月亮安静悬挂着,没有一丝风,走针的声音在空旷中格外清晰。
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
金色年轮上十二个太阳,
十二个祭祀师献上祭品,
陶石玉铜金器和那权杖,
歌颂伟大神邸艾摩帝垭,
金色年轮上十二个太阳,
无数信徒跪伏在他脚下,
保佑盛世安乐平安富足
歌颂伟大神邸艾摩帝垭
……
一种叽叽呱呱的语言充斥在他的大脑里,他明明根本不认识那些语言,但是他就是能听懂,他就像漂浮在一座岛上的一个幽灵,看着陌生的人伏跪在地。
睡梦中的陆离紧皱双眉,汗水从额间淌下,浸湿了胸前的被褥。
一片白蒙蒙里,他突然一惊,发现自己在一个下着暴雨的城市,正坐在一间咖啡馆里。
对面的三个人正在交谈着,一个穿着西装的人不悦地问,“这雨两天后能停?航班都停了三天了。”
对面的人说,“能停,气象台说的。”
而另一个陌生的人,自顾自地猛吃着。
突然场景又换了。
他走过去给正在打电话的男人递上咖啡,那个男人摆摆手,“喂,你好王部长吗,我有个事情需要你帮忙……对,就是刘弘瀚那个申请。”
这个男人又熟悉又陌生,好像叫陆……离……陆……地……陆……路……
路上有花也有草,他躺在一片草地上,看着头顶上的太阳。
远处有人喊他,“郑全,赶紧起来干活。”
“欸——”他猛地爬起来,发现自己手脚都变短了,他身后是一个巨大的仓库。
他的工作是仓库搬运工,每天,他都早上九点打卡上班,晚上十点打卡下班,每天搬运着一箱一箱的货物,货物连着货物,像山连着山,好像看不到尽头一样。
他中午吃饭的时候,看着手机上的拳击视频,有工友笑话他,“难道你想打拳击?”
他憨憨地笑了。
冷颤的感觉从脊椎部慢慢爬上来,“Punch——”一声,他的牙齿被狠狠打裂到了根部。
趴在拳台上被对手压的起不来的时候,像濒临死亡的鱼大口大口呼吸着,他的目光涣散,看到远处贵宾席上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正冷冷地看着他。
他反手一拳。
脑中又开始吟唱:
金色年轮上十二个太阳,
十二个祭祀师献上祭品,
大地山川河流亘古千年,
就让神的文明永世永存。
太阳神啊——
好大的太阳。
他在街边快要被融化了。
手骨折了,脊椎痛的锥心,钱被骗光了,他在俱乐部门口旁边的垃圾桶那里,像一尾被丢弃的鱼。
车停在门口。
孩子站在那里。
用一根手指指着他。
——郑全。
他欣喜地回答。
我是郑全。
我是郑全。
我是郑全。
……
“老板!老板!陆离!”一声嚎叫突然刺痛他的头,他从梦中醒过来,发现自己正站在庭院中。
颜泽明古怪而扭曲的表情就在眼前,陆离张了张口,发现自己忘了名字。
“陆离!”颜泽明使劲拍着他的脸,“你醒醒,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我……”陆离一脸茫然,看着周围的陌生人,似乎还未清醒。
颜泽明“啧”了一声,咬开了手指,将血点在陆离的额头。
陆离舔了舔干燥的唇,睁大眼睛,努力地看着周围。
陆离……陆离?
我不是郑全,我是陆离啊。
陆离抚额。
颜泽明让保镖把陆离搀扶进大厅。陆离摆摆手,踉跄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杯烈性酒,一口闷下。
过了好久他才真正地缓过来。
他看了看大堂的挂钟,清晨六点。
“什么时候发现我不对劲的?”陆离低着头,喘着气,喝着酒。
“五点保镖发现你出了房间。”
“那个女人呢。”
“我去看过了,已经死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沙哑。
颜泽明走到他身边,扳过他的手。
“干什么?!”
他的手心里有一个红点,慢慢蜿蜒到手腕,红的刺眼。
“你是不是让人刺过你的皮肤?”颜泽明异常严峻地问他。
“没有,”陆离烦躁地说,忽而又想到什么,“……医生?”
颜泽明立马朝二楼医生的房间跑去,只见没一会儿,他神色铁青地从二楼下来。
“怎么样?”
“没气了。”
陆离紧捏着杯子,“砰”的一声,生生把杯子捏碎了。
“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到底想干什么?”他吼道。
颜泽明指指他,“他想要你这个人。”
“什么意思?”
“为了生存下去,他要选择一个强有力的宿主。”
“他选中了你,陆离,”颜泽明叹了一口气,“即使是现在,我都能听到他在你身体里欢呼雀跃的声音。”
“我会怎么样?”
“首先,他会通过梦用别人的记忆来消解你的记忆,从而制造隔离感,让你不再是‘陆离’,淡化你自身的意识,然后占据你的身份、你的人生,将你完全的杀死,来完成他自己想做的事。”
“郑全、李医生,都是这样吗?”
“意志薄弱的人可能一个小时就会完全被占据。”
陆离听完,突然自嘲一声,“你既然说他选中了我,那我一定很强吧。”他颤抖地从怀中取出香烟,“我不信没有办法”。
“至少你挨过了第一晚。”
陆离瞳孔骤缩,看向颜泽明。
“我不知道你能撑到第几天,但是你再强,也没有它的力量强大,它占据过无数人的身体,我都束手无措。”
两人沉默,相对无言。
“除非,”颜泽明转了转眼珠,对陆离说,“除非知道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你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我又怎么能知道?”
颜泽明一字一顿地说,“他拒绝与我交流,你现在是离它最近的人,好好地去听它的声音,一定有线索!”
“线索——”陆离仔细回想着梦里的一切,那个梦清晰而确定,反倒是现在他和颜泽明的此刻,他反而觉得更像是一个梦。
他用手蒙住眼睛,深呼了一口气。
颜泽明伸出手,手心里幻化出一个铃铛,将它放在陆离的手心里。
“陆离,你记住了,你现在可能随时会进入到梦里,在那里你以为是现实,但是那是‘它’为你制造出的梦,梦里没有这个铃铛,每次你听到铃铛声响的时候,就记起我对你说的话,‘你是在做梦’,并且告诉自己‘醒过来’,明白了吗?”
陆离伸手去接。
他粗喘一声,从床上醒来。
窗外阳光明媚,管家正在敲门。
原来是梦啊。他手横在额上自嘲地笑了一声,然后说“进来”。
管家给他带来了早餐,把牛奶面包放在一边的桌上就退下了,他穿着宽大的睡衣,漱了口洗了脸。
打开收音机,广播里正放着最新的新闻,他在桌边看完报纸吃完早餐,收拾完之后就出了门。
十二月的寒风伴着圣诞树,叮叮当当的铃声被风扬起,吹起悠扬的旋律。
“方教授,去上课啊。”楼下敦胖的艾思丽女士和他打招呼。
他脱了脱帽子,笑意盈盈地说,“是啊,早上有课。”
到了大学的研究室,亚伦·维普突然把他拉到一旁,神秘兮兮地对他说,“三星堆遗址有了新的发现!”
他讶然,忙朝亚伦手上报纸看去,那是一份中国竖版新闻报纸,上面记载着中国三星堆两个商代大型祭祀坑里的稀世之宝正在被慢慢地发掘,照片上有六棵造型奇特的青铜树,最大的高达4米,最小的也有一米左右,下端山形底座,树干挺拔直立,还有树枝、果实和鸟。
——难道找到了?
他兴奋地眩晕了一下。
“Pro. Fang,你怎么了?”
“没事,”他摆摆手,“可能昨晚没睡好”,顿了一下他又说,“中国的这个发现在世界考古学界也非常的有意义,有机会我们一定要去看看”。
“好,我试着和学校申请试试,看能不能进行国际教学交流活动,趁这个机会去看看这些宝贝!”
看着亚伦高高兴兴地走远,方教授笑着摇了摇头。
——终于,终于有眉目了。
忙了一天后,趁着夜色回家,路上的圣诞灯都亮了起来: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他愉快地笑了,无意识地哼唱起来:
金色年轮上十二个太阳,
十二个祭祀师献上祭品,
陶石玉铜金器和那权杖,
歌颂伟大神邸艾摩帝垭,
金色年轮上十二个太阳,
十二个祭祀师献上祭品,
大地山川河流亘古千年,
就让神的文明永世永存。
回到家,他将买回来的烤鸡装盘,给自己涂了一片吐司面包先填填肚子。
风轻轻吹着,伴随着一只猫的叫声。
他回头看过去,那是一只有着金色双瞳的黑猫,正着身子甩着尾巴看着他。
他看看自己嘴里的面包,伸过去。
那猫敏捷地从窗台上跳下,又快速地跳上桌子,他优雅地走过来,然后一口咬下。
“啊——”猫没有咬面包,而是狠狠地咬了他的手,他吃痛叫了一声,赫然发现自己的手心一道红色的掌纹,正延伸至手臂。
叮叮当当——
“你是在做梦”“醒过来”!
眼一闭,一睁。
颜泽明正焦急地拍打着他的脸,他有点头晕目眩,挣扎着起身的时候,他发现大堂灯光敞亮,而窗外已经一片漆黑。
“我睡了多久?”
“将近十二个小时。”颜泽明叹了一口气,“这十二个小时我一直在摇铃铛,但是你一直没有醒,我怕……”。
“它很聪明。”陆离看着自己手心里的红线,那里已经蜿蜒到了手臂处。
“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你现在仔细想想你做的梦,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陆离沉思了一会,抬头说,“梦里我是国外的一个考古教授,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去上课,然后总有一首歌在梦里响,好像非常的熟悉,什么金色的年轮,十二个太阳,神的文明什么的。”他突然想起什么,“还有,梦里提到了中国的三星堆”。
颜泽明瞳孔收缩。
“金色的年轮会不会是三星堆出土的青铜太阳轮?”他思考,“四川省三星堆遗址,如果你现在还撑得住,我们现在马上飞过去。”
陆离冷哼一声,“当然可以”。
二个小时后,他们已经在私人飞机上。
途中,陆离问空乘要了两大壶咖啡不断地喝,就怕自己睡着了。
颜泽明看着他那紧张的样子,少有的没有取笑他,而是时不时用目光盯着他看,他被看的都有点不耐烦了。
“老板,你去哪。”颜泽明问。
“上厕所。”陆离恶狠狠地回头。
一打开厕所门,正当他走进去的时候,脚下炎热的火焰似乎要把她烤焦了。
她被拷在木头架上,底下是黑压压的人群,群起激愤地握着拳。
“太阳才是我们的中心!”她大声喊着,黑纱被火焰烤的飘扬起来,“我们都围绕着太阳在转!”
“异端邪说,烧死这个巫女!”
“烧死她!”
火苗从底下窜了上来,她心里却在冷笑,她虔诚地开始祷告:
金色年轮上十二个太阳,
十二个祭祀师献上祭品,
陶石玉铜金器和那权杖,
歌颂伟大神邸艾摩帝垭,
金色年轮上十二个太阳,
十二个祭祀师献上祭品,
大地山川河流亘古千年,
就让神的文明永世永存。
……
一股冷水扑到他脸上,他一个激灵。
颜泽明正喘着气,拿着一个水桶,水一滴不剩地在他头发上滴淌着。
陆离闭眼,哑着问,“还有多久到?”
“马上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