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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送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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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的一天,三人就去街上采买了些路上的食用,然后去河边的茶铺喝茶听曲,看风景打发时间。晚上回家,发叔发婶自然又是准备了满满一桌菜肴。
高丽物产不多,所以饭菜也比较单调,坐在中原人家里吃着各色菜肴,在李光远看来是十分丰盛的,无论那一道都很可口。
李广远见桌上有一碟白花花的菜,便好奇地夹了一筷子,那菜中空而细白,玲珑剔透,入口香甜清脆,真如仙人之馔。
“这是藕菜,我们常吃,高丽是不是没有?”
李光远一边嚼着菜一边点头。
沈容夹了一只盐煮虾,一边剥皮一边笑道,“自然了,人家高丽在东北,没有南方这么多水田,气候比安南可要冷许多。”
陈雪传想想觉得也对,转念又问沈容,“京城不是也在北边吗?你怎么就吃过呢?”
“哈哈,”李光远举着筷子笑道,“晏朝地大物博,京城是贵人住的地方,当然什么都有了。”
“也是啊……”他看着沈容把剥好的虾放进自己碗里,他连拆个虾皮都要费好大功夫拆得干干净净,一丝泥都不留,吃过藕菜有什么奇怪。
除了陈雪传和沈容,陈家人和李光远语言不通,只好不停地给他夹菜,把他的饭碗都堆满了。他看着陈家不分上下主仆,凑在一起吃饭说笑,觉得十分罕见。
“沈兄,为何你是说中原官话而不说安南话的?”李光远忽然想起来便问道。
“他从小在京城长大。”陈雪传替他答道。
李光远发觉陈雪传毕竟是四代土生华族,大多时候也都是说安南话,陈家上下唯有他和沈容相处时会说中原话,不由得感叹道,“你们兄弟两个,感情真好啊。”
陈雪传偷看沈容,见他正含笑看自己,顺间有些难为情,转而问李光远道,“不知李兄家中可也有兄弟?”
“有一个弟弟,正在读书,”李光远说着,脸上泛着喜悦的光,“我们母亲出身不高,少时不宽裕。所以我去做生意了,这样弟弟就能读书了。”
陈雪传看了看沈容又看了看他,好像没听明白。
他知陈雪传困惑,便继续解释道,“我们高丽人是从母籍的,同一个父亲,因为母亲的出身不同,在家中的地位自然也会不同。”
“原来如此。”陈雪传明白过来,他本无兄弟,父亲也无妾室,他一出生就是陈家的继承人,自然也不懂得同为人子,尊卑不同的个中滋味。只是他心中不由得对李光远肃然起敬,他被发现时身上还穿着锦衣,想来生意做的不错,教人难以想象他背后的这些曲曲折折。
“李兄与令弟亦是手足情深。”沈容也不由得赞叹道。
他们相谈甚欢,陈母忽然问起陈雪传,他们都说了些什么。陈雪传与母亲谈论一阵,然后笑着跑去了后厨,捧出了一坛酒和几个酒碗。
“哟,我们家原来还有酒?”沈容讶异地问道,言外之意是,怎么没给他喝点。
“哪有客栈不备酒?”陈雪传对他翻了个白眼,然后笑着对李光远道,“我们家平时没有饮酒的习惯,我母亲知你们高丽人有这习惯,便让我取来给你饮。”
李光远对着陈母点了点头致意,从陈雪传手中接过酒碗。
陈雪传给他倒满,然后顿了顿,转头问沈容,“你会喝酒吗?”
“会。”
于是又倒了一碗,递给沈容,“那你陪李兄饮吧,我不会。”
沈容闻言大笑,似是未饮酒便已染上了醉意般畅怀,“不如哥哥教你饮酒。”
“我娘在,你莫要教坏我,”陈雪传道看了看母亲道。陈母虽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觉得他们十分开心,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
“哈哈,小陈兄弟喝茶就好,”李光远举起酒碗,对着沈容和陈雪传道,“来,我敬二位兄弟与夫人一杯。”
“天有不测风云,遭逢大难,得蒙贵府一家上下相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沈容举杯应道,“天高地阔,与李兄千里相逢,实为有缘,何须言谢?”
陈雪传端着茶杯听着二人这一套一套的,像是戏文一样,觉得十分有趣。三人碰了杯,一饮而尽。
陈母向陈雪传道了一句,陈雪传转述给李光远,“我娘请你以后再来会铺。”
“多谢夫人。”
第二天,太阳高照,沈容在河边招了条小船来,晃晃悠悠地载着他和陈雪传、李光远一起越过秋花河,到了占婆洲的东边。这里是入海口,身后是河,面前已经是汪洋大海,货栈的船果然已经等在那。
李光远提着陈雪传给他准备的大包小裹登上了船,然后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站在甲板上拱手对着小船上的二人道。
“二位兄弟,大恩不言谢,李某告辞。”
“后会有期。”沈容拱手应道,陈雪传歪头看着他们一来一往,觉着这一幕颇有些江湖豪情。
船渐渐开动了,李光远脚下的大船和他们二人脚下的小船越分越远,向北开去。
“后会有期——”海面上的人影越来越小,陈雪传挥着手大声喊道,船上那个小小的人影也向他挥着手,直到再也看不见。
雪白的浪花拍到砂石滩头,与他们的一叶小舟相对比,显得惊心动魄。无数的商船曾经在这里扬帆起航,向南走是柔佛、身毒、旁葛剌,向北走是高丽、东瀛、琉球、中原,唯有正对面的东方,不知尽头和终点,一片浩大空旷。
海风吹过,陈雪传伸手压住自己额前的碎发。
“沈容,”他开口道,“你喜欢临水而居吗?”
沈容问道,“你们广东做生意的,不是都喜欢水吗?”
“我就不喜欢。”
沈容也不问为什么,只听他说完。
“因为我总是要站在岸边接来许许多多的人,再一个一个地把他们送走。”
沈容向他站得近些,为陈雪传挡去了一边吹来的风。在他看来,陈雪传生的十分单薄,中原的大户人家若是得了这样一个儿子,怕是要觉得不祥。陈雪传不是未见过风波,但沈容还是时时怕他被风吹走,纸片一般地落入汪洋,再也找不到。
“都会回来的。”风中,他低低哄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