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兰陵大笑生

9、高丽商人

　　你醒啦！”陈雪传一高兴便脱口而出安南语。
　　那高丽人显得有些茫然地看着二人走近。
　　沈容把食盘放在几案上，用汉语试着问道，“你听得懂汉话吗？”
　　“听得懂，我是高丽人，”许多高丽人都识汉字说汉话，这人显然也是，只不过说的尤其好，在陈雪传听来跟汉人没什么区别。
　　只听他问道，“请问我正在何处？是两位救了我吧？”
　　陈雪传也赶紧用汉话答道，“这里是安南国会铺镇，我们家的人昨日在河岸发现了你。”
　　“哦，原来这里就是会铺了。”李光远在高丽也曾听人提起过。
　　三人互相谦让着坐了下来，陈雪传把餐饭递到了他面前，“饿了吧，先吃，我们慢慢说。”
　　那人也不客气，接过筷子吃了两口，喝了口茶，接着道，“我名李光远，从高丽出海去柔佛做绸布生意，刚到安南海面上的时候，就起风了。”
　　“是啊，十月这个时候，是从来都不打风的”，陈雪传给他又添满了茶，复又问道“可我见你的船很小，你是怎么航行了那么远的？”
　　高丽人不习惯陈雪传的口音，一时没听清，沈容便重复了一遍。
　　“哦……哦，我原本是乘了大船，结果船沉了，那艘小船是大船上的备船。”
　　陈雪传与沈容了然地点了点头。
　　沈容缓缓道，“这里是会贤楼，是家客栈。我名叫沈容是这里的掌柜，”然后看向陈雪传道，“这是我们东家，陈雪传。我们是远房兄弟，祖上是中原人。”
　　李光放下筷子看了眼前的东家和掌柜，分明只是半大的小伙子，而且东家比掌柜看上去还小，不由得有些意外。
　　意外归意外，他还是连连感谢道，“多谢陈老板和沈掌柜相救。”
　　“李兄不必如此客气，直接称呼名字就好。”
　　“沈兄有礼。”高丽人守礼仪尊卑，果不虚传。
　　陈雪传看着二人这番礼尚往来称兄道弟，不由得有些惊诧。会铺镇平时也有高丽人出没往来，陈雪传接触的不多。
　　李光远转向他，沈容少年老成也就罢了，可看着陈雪传稚嫩的脸，李光远实在叫不出“陈兄”，只好叫了声“小陈兄弟”。
　　“李兄，”陈雪传展颜一笑。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
　　“别别……”陈雪传一听，赶紧拦下，“举手之劳罢了。会贤楼别的不多，空房间最多，想住多久都行。”
　　李光远露出些尴尬，“可是我的船沉了，身无分文，不好白吃白住。”
　　沈容道，“李兄实在不必客气。先安心住着，等你恢复得好些，我们再想办法送你回国。”
　　“会铺有许多和你一样的高丽商人，过两日我们便去找艘回高丽的船，叫他们带上你便是，”陈雪传说道。他昨夜和沈容在他房间露台上吹风喝茶吃点心，聊起李光远时便地合计过这件事，中原禁海后，会铺的高丽商人生意也不算太坏，都是高丽人，想来找人带他回去应该不是难事。
　　李光远似是十分动容，他常年往来与高丽和柔佛行商，柔佛也有许多汉人，他时常接触，只觉得他们十分客气至于也工于算计，一分一厘都要计较干净，从来不肯吃亏的。他在生意场上同这些人小心周旋着，一路也算顺风顺水，却不料他落魄凶险之时，正被这般慷慨的汉人救了性命。正想着怎么开口再道谢一番，只见陈雪传收起了他用完的碗筷，准备和沈容下楼去了。
　　“不打扰李兄休息，李兄若想出去走走，可以下楼找我们。”
　　“好，好，你们先忙。”

　　李光远洗漱了一番，走下楼来。
　　许多年中无人问津的陈家，几个月里竟然接连住进来了两个人。见到李光远精神饱满地从楼上走下来，家里一下子喜庆了起来。
　　陈母拉着他和陈家人一起在庭院里用了午饭后，他便和陈雪传、沈容一起出去了。
　　陈雪传和沈容领着他在会铺四处转了转。午后的会铺，微风送爽，许多店铺都关着门，人们都懒洋洋地坐在房檐下喝茶闲聊，没有活干的男人盖着斗笠躺在凉亭里睡觉，偶有妇人在楼上的露台上晒着被褥。
　　一番逛下来，李光远自然也知道了，会铺早已不是他曾经听说过的那个商贾重镇，如今只剩萧条与沉寂。
　　“想不到，中原海禁，竟然对会铺有这样的重挫。”李光远叹息道。
　　沈容却笑了，“只怪我三人生不逢时，都没见过繁荣时的会铺。”
　　“不过世事难料，没准再过些年海禁就松了。”
　　“李兄竟是同雪传一样豁达，”沈容说道，还瞥了瞥身边的陈雪传，“只是中原如今世道动荡，不知海清河晏尚待几时。”
　　“唉，以后的事，谁能料到呢。”

　　二人由陈雪传领着，转到了高丽人的街坊。高丽人中会讲汉语的要比讲安南语的多得多，陈雪传便让沈容去与货栈老板们说明来意，看看他们有没有船，愿不愿意下次启程的时候带上李光远。
　　连着问了几家货栈，终于找到一家有船的，下次开船就在两天后，在秋花河入海口处的占婆洲港出发，目的地是高丽仁川府，离李光远的家已经不远了。
　　高丽人在坊间一向团结，听闻陈家救了李光远，也十分愿意帮忙，爽快地答应出发时带上李光远。一桩大事解决，沈容和陈雪传总算替李光远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