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浮萍》杨世成

44、第 44 章

　　饭后，秋月和兄妹俩一块儿上得楼来。

　　到了秋月的书房，刘勇见妹妹还跟着，喝道：“去，回你自己的屋去！成天儿地缠人，闹得

　　人不得清宁！”

　　刘芳知道哥哥只不过是想单独跟姐姐在一起而找藉口轰她走，只得扁扁嘴，极不情愿地回到

　　自己的书房里，把门关得山响，独个儿生闷气去了。

　　秋月看看这兄妹俩如此滑稽，也不多言，只是笑笑。

　　刘勇坐在沙发上。

　　“怎么，把你妹妹轰走说她烦着我了，那你又坐这儿干嘛？”

　　“我陪你啊。”

　　“谁让你陪来着？”说罢移到了电脑前。

　　刘勇站起身，来到她身边，取下墙上的笛子，似在自言自语：“我怎么没注意到你的笛子呢？

　　我知道你会拉二胡，没想到你还会吹笛子。把先前吹的那首曲子再吹一遍我听听好吗？”

　　“你想让刘芳骂你呀？轰她走，你又让我吹笛，她不踢你门才怪呢！”

　　刘勇只得将笛子挂回去，忽地又道：“教我怎么样？”

　　“开玩笑吧？”她发现自己的语气中带有讥讽，忙平和地笑道：“我连皮毛都还不会呢，岂

　　敢教你？你们家现成的音乐老师不求，倒难为起我来了！”

　　“你瞧你，好厉害的嘴！我妹妹才没那份儿闲心教我呢，知道我没音乐细胞；我也没空和她缠。”

　　“得了，还装蒜要我教你，这不明摆着看我笑话吗？”

　　“你呀，就爱多心！”

　　刘勇突然说道：“我们结婚吧！”

　　“结婚？”秋月不以为然地哈哈大笑，“头昏吧你！无缘无故地怎么想这茬事儿！”

　　“我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今天你没看到爸爸妈妈，他们就是去北城办这事儿去了！”

　　秋月听了大吃一惊，急道：“你们怎么能这样？你们还没有征求我的意见呢！”

　　刘勇看着她那又急又气，又不情愿的眼神，说：“我们各方面的条件都很成熟了，这婚期也

　　没必要再拖延下去了！”

　　“可是我......可我没有这个思想准备，我还......不想结婚！先前你也没有提及这事；而况，

　　我才参加工作不久，什么成绩都没做出来......”

　　“其实，这事儿爸爸妈妈已提过多次了，我知道你没这思想准备，所以就瞒着他们说你答

　　应了。我想，结婚后，你可以照常上班；随你意，也可以不去，想怎么着都成！”

　　“我......别逼我，给我点儿时间考虑考虑吧！”

　　“好吧。我希望你能尽快答复我。下午他们回来了，肯定会问及此事的。到时，希望你的

　　回答能令他们满意。说真的，和你在一起，我很快乐，我想结了婚就能永远留住这快乐！每

　　当你一走，我这心里就落空空的难受，眼巴巴地等你再来，可只住这一两天你又要走，我实

　　在受不了这样的等待和分别！你算算，我们在一块儿的时间一年到头加起来能有几天？你这

　　样无影无踪的，我简直要疯了！”

　　秋月看了他一眼，心里充满了莫名的忧伤。她很想答应他的要求，因为他是那么爱她。

　　可是，她又不能答应他，甚至后悔今天到这儿来了！她从没想到过要结婚，一半是不想，一

　　半是害怕，怕婚后的生活另她无法接受，或许每天陪伴她的是工作和家庭往来之间的疲惫，

　　可能还会有孩子，孩子将绊住她没有自由无法前进。她怕所有的约束与牵绊，她不想把青春

　　浪费掉，不想这样亡命奔波乃至身心为此而憔悴。工作是她一生的夙愿，是她独立自主自由

　　自在的根本，在这个岗位上她做得得心应手十分出色，并希冀不久的将来，自己设计的服装

　　能畅销全世界......可一旦结婚，这一切都将化为泡影！这些话能对他说吗？他能理解并支持

　　吗？
　　两人就这样默默无声地对视着。尴尬中，秋月随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是《金圣叹选

　　批才子古文》。她的书，他从来没兴趣看。他钻研的是《致富经》、他的果园、苗圃和鱼塘，

　　其他的便是烹调及如何讨得她的欢欣。他很喜欢她看书时专一的雅态，更喜欢她作画时的聚

　　精会神。他欣赏她达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就像她欣赏一朵鲜花。

　　秋月不理他，只管看自己的书。她明白他的心里所想，所以并不责怪他。但她不能报以

　　相同的眼神，否则，将把他的思维引入歧途，她则无法做事了。她认为，这样的沉默或许是

　　补偿他受伤的最好办法，因为说话往往更会让他痛苦不堪。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他的心里有万语千言，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是压抑着涌动

　　的心在等待着她温柔的一顾。他感到心像刀割般痛，站起身，缓缓地离开，期望能得到她轻

　　声的挽留。可他失望了！她也很痛苦，拿着书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她不知所措，只能眼睁睁

　　地看着他如此难过。她不愿违背自己的心愿答应他合理的要求，可又不忍心他受到伤害，

　　只希望他能快乐能幸福。她不能说过多的安慰他的话，做过多的抚慰的动作，否则，那会伤

　　他更深。

　　每一个周末乃至每一个长假，她都是这样度过的。她非常喜欢这儿清雅的环境，一草一

　　木都让她欣喜，每一朵花绽放她都感到快乐。

　　在这儿，她可以忘却家里的烦忧，也可以忘却身外的名利。但同时，这里又给她带来了别

　　样的忧伤别样的痛，而且这种忧伤这样的痛是无法诉说的，连和小青她都难以启齿，只能自

　　己独自承受。这使她进退维谷举步维艰。她很想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或许处在刘芳的

　　位置，不让他们痛苦，那该多好！可哪里能够！

　　窗外，太阳已经收敛了它的光芒，躲在了厚厚的乌云背后。

　　秋月拿起适才的书，开了门，轻轻地走出去。楼下，她遇到正在收拾客厅的杜婶儿。杜婶儿

　　很奇怪怎么就她一人下楼。秋月笑道：“他们被我烦透了，在休息呢，千万别惊扰他们！”杜婶儿将信将疑地点点头，眼见着她走出大门，穿过紫藤，径直去了。

　　秋月穿过一道长长的棚架珊瑚藤廊道，绕过一大片盛开的石竹和翠菊大丽花，下了十几

　　步石梯，穿过一片艳红赫蕉与洋桔梗，来到棚架凌霄花下，坐在了架下的秋千上，本欲看书，

　　却一个字儿也看不下去。于是，她弃了秋千，走过一片蓬软的草地，看了看满地飘落的李花，

　　踏上了黑麦草间的石板小径，来到了玉柳湖边。整个玉柳湖都种上了依依垂柳，黑麦草也围

　　了整整一圈，垂柳与草之间便是小径。她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手抚垂地的纤柳，顺着小径，

　　一直来到一座草亭方止了步。草亭的飞檐是用特制的草做成的，亭柱亭栏及亭内的几凳皆是

　　用楠竹做成的，显得格外的古朴典雅。走进草亭，她依栏而望，垂柳临水依依，绿芽破壳儿

　　欲出，半湖残荷，不见当日色彩。各色锦鲤来往穿梭，争吃浮萍青草，眼前竟满是萧条的景象。
　　秋月懒懒地倚着栏杆，无思无绪。蓦地，一阵寒风吹来，让她打了个寒噤。真是天有不

　　测风云啊，上午还阳光明媚，如同三月的天气，而此刻就如寒冷的冬天欲飘雪的景象。她坐

　　着没动，只紧了紧身上的风衣，自言自语道：

　　“柳眉深锁嵌茅亭，细雨无端惹绿萍。满眼残荷去我声。问春风，归雁何时翔宇轻？”

　　吟罢又摇头一笑：“何须问，剪剪春风携细雨，娟娟彩蝶戏浮云。来来去去红尘事，暮暮朝朝槛外人！”

　　“起风了，怎么还呆这儿？”说话的是刘勇。

　　秋月放下书，怔怔地看着他走来。他站到她身边，轻轻说：“回去吧，这儿很冷，别淋雨了。”

　　说罢为她拿着书，秋月起身望着对面的红枣林，淡淡地说：“下雨有什么好怕的。我还想呆

　　会儿；怕冷，你先回去吧。”

　　没办法，他只好陪着她，挨着她，似在为她挡风御寒。风，吹动了所有的柳枝，也吹皱了

　　一池清清的湖水。天空，灰暗无光，阴雨霏霏。

　　“回去吧，爸爸妈妈也该回来了。见不到你，他们又该怪我了。”

　　石径上柳恋人衣，露湿青草。秋月感觉自己的手冻得冰凉，忍不住暗自搓了一下。如果可

　　以，她宁愿呆在这儿，因为她不想去面对他的父母。在他们面前，她什么话都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