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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秋风起,杀机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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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山
大雨滂沱,山路难行,夜路更甚。一辆马车疾驰在山腰小径,车里灯火忽明忽暗,马夫穿着单薄的蓑衣带着笠,雨水模糊了所有视线,也看不清马夫的表情,只见他鞭子甩得飞快,三下里头两下在空中混着雨水打出声音,催促着马儿前行,因这车后众人人追得实在是紧,要甩开他们恐怕是得再快些。
前方的路更为狭窄,马夫控制着减缓了速度。此时却突然听见山体松动的声响,一块巨石在马车不远处落下,封住了去路,马受了惊不愿再走了。
雨未停,却有减小之势。马夫没有动,坐在雨中仿佛已死一般,追手却已到位。
“陆掌事,为何着急下山呢。”带头人骑于马上,对着马车上的人悠悠地说。话语之间似于这位陆掌事相熟,却与手下人数人一身夜行打扮。
车外,马夫仍未动也不出声,低着头。他早在来人前丢了马鞭,左手从车厢里抽出一柄柴刀藏进袖里,右手直直垂下像是受了伤。带头人悉数看在眼里,却不打算理会。副手朝身边跟随使了个眼色,这人中了一箭仍可以驾车数里,不容小觑。而此刻,马车里的油灯因不再摇晃渐渐旺了起来,透出一个模糊的剪影,正坐在车厢中央的青年出声,竟带着笑意。
“简堂主?”带头人闻声,眼里闪过一道暗色,拉下了蒙面巾。“我不过下山买壶酒,怎得如此兴师动众。”车中人似乎并不打算下车与这一大帮人打个照面。“难不成简堂主想跟我抢……”青年提高了声音,顿了顿。简一江摸向佩在腰上的赤霄剑,蓄起了杀意。“……山下芙蓉镇芙蓉居里明日限量的芙蓉醉吧。我可是在镇里埋了眼线才知道了这一手消息,今晚准备抢先的。简堂主想品一品开口便是,拦我去路,白让老板娘苦等我。待会,老板娘生气了,不允我了,简堂主可得赔我。”
简一江闻言,眼里杀意更浓。“陆长风,今日你这废话想必我日后是不用再听了。”
话音未落,剑已出鞘,闻一江点着马背弹起,直直向车中的陆长风刺去。而今晚的最后一滴雨落到了他的剑刃,被分成两道。在简一江眼里陆长风不过是出生优渥,高傲无知的世家公子,岂是师承临渊剑圣、驰骋江湖多年,他的对手。此次,简一江势在必得。
车厢被快剑撕开,车里的人仿佛是措手不及般轰然倒下,黑衣手下们也一拥而上挥剑对准马夫。
那两道雨水落到地面,雨,彻底停了。
此时此刻,一束火球拔地而起,点亮了整个夜,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吸引着抬头望去。那马夫竟弃主,凭一把柴刀杀出重围,挡住所有攻击,毫不恋战,离去轻盈,仿佛从未受伤。
“不好!中计。”简一江此时已落到车厢里,中箭又中剑的“陆长风”早已没了气息,翻开衣襟,才发现他腰上系着一段长绳扣在车架上。而那位“马夫”已隐入黑夜,火球也必定会引来救兵,简一江气结,更不知该如何复命,胸中一股气息波动,忍不住挥剑,震得近旁的落石粉碎。
简一江深知不可耽误,理了思绪,打算先回临山崖之时,听到了策马声,命众人立刻调动气息准备埋伏,近了才见来人是自己人。
“简堂主,此人不是陆长风。您出去半柱香的功夫,陆长风的马车就回临山崖了。我们一路追赶,看到信号赶来,瞧清楚了才知道是您在这里。”
“走!”简一江听闻立即跃上马,目视前方,快鞭返程,心中一团疑惑。
陆长风不愿与自己正面交锋是为何?按照陆长风的计划,那马夫,加上陆长风几个手下,此次绝对没那么容易回去。等了数日,如果不是陆长风身边的人都被调开了,确定他是孤身下山,简一江今晚也不敢贸然动手,可如今却全身而退,不伤一兵一卒,这是为何?可此情此景下,与陆长风对质,定是毫无结果。
“妈的!玩我呢!”想到此处,马上的简一江不由地啐了一口,暗暗骂道。
临山崖
大院门口候着简一江的人,见到一行人到达,忙上前汇报:“简堂主,据陆掌事门房的人说,陆掌事本要亲自下山,说是……要去喝酒,路上却突然感到不适,才折回歇息。可当下没回他自己房间,而是去了后山竹神医处,现下刚回到自己房里。”简一江点了点头,又停下脚步问:“萧门主可知?”答:“方才知晓,已去探望过陆掌事。”
简一江听罢,挥手示意,一众人便散去,他也速速换去了一身黑衣,不停片刻地往陆长风的院子走去,是为一探虚实。
到了云雪院门口,大门虚合,像是在等什么人。简一江这下反倒犹豫起来,踌躇之间,陆长风侍从隆雪亲自开门迎人。隆雪浅笑说,“听禄子来报,简堂主急匆匆地向云雪院来,隆雪故在此等候。”转身带路,不再言语,简一江也闷声不吭。两人拐进正厅,陆长风背对人扶手站在厅中。
陆长风闻声转身,简一江忍不住盯着他仔细地上下打量。陆长风今日不似往常,束起发,带着青玉冠,深夜时分,却衣着整齐,因为身量颇高,微微俯视着二人。在简一江眼里,只感这副居高临下的样子令人厌恶!
当在陆长风脸上找到他眼角特别的疤痕,又见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干净得没有丝毫情绪,简一江别过头躲过陆长风的眼神,胃中不由地翻江倒海,心情复杂得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简堂主。”隆雪唤了一声,简一江猛地回过神,幸好并没过于失态,望去看到陆长风眼里此刻也有了情绪,仍是那令人厌恶的清高模样,惹得简一江微微皱眉。
“简堂主,深夜造访,不知所谓何事?晚辈旧疾发作稍有不适,...咳咳...但听说您来了,必定得亲自迎候。”陆长风说得诚诚恳恳,姿态仿佛向下移了一分,只差拱手欢迎了。“难不成简堂主是听闻今儿我身体不适,又是孤家寡人的,您特来瞧我?”陆长风笑笑,继续说,“前几日,晚辈不才,侥幸间得了简堂主也想要的那物件,您却这般大度,长风要向您学习的地方还很多。晚辈已无大碍,多谢探望。”
“陆掌事”,简一江一改往日作风,轻轻拱了拱手。“虽然对外你只是管理门中弟子入册事宜,但我门中,人人皆知你是临山崖的二当家。那日的天山雪莲,各凭本事,我也不曾放在心上。既然陆掌事已无大碍,简某我不再打搅,你歇息吧。”简一江转身向隆雪点头示意,便离开了。
陆长风看着简一江离去后,坐下拿起茶喝了一口,望着院子里的金桂。此颗金桂已有五十高龄,枝繁叶茂,平日里浓郁却不艳俗的香气能让人的心都能柔软三分。然今夜的暴雨摧残,满地桂花,淌满一地,院里仅留淡淡残香,甚是可惜。没一会,夜风又急了起来,陆长风放下茶盏,问道,“隆雪,什么时辰了?”
“少爷,子时了。”隆雪重新添了茶水,静静地站立着。少年十五六的模样,肤白胜雪,安静温柔,时时在陆长风身旁,几乎形影不离。山中已有传闻,不近女色的陆长风,怕是个断袖。
陆长风点头不语,深思入定,丝毫没有方才面对简一江时话语连篇,形容散漫的模样。
“燕子已归巢,您也该早些歇息,明日一早我们还需赶路。”隆雪提醒道。
“好。”陆长风对着隆雪轻轻一笑,“江都城的酒,味道甚好,你也该尝尝。”陆长风看他应声后退了几步,转身一跃上屋顶,悄无声息地扎进在黑夜里。
陆长风回到房中,点起灯,又看了一遍竹神医转交的信。“号角长鸣,鼓声如雷,然金碧梨园,生旦净末丑悉数登场,掌声雷动,琴弦不歇,以蔽之。”
陆长风拢起信笺,闭目放松,抬手轻揉太阳穴,片刻间竟有入睡之意,陆长风一怔,身体重新坐正,回想起方才恍惚之间竟看到了……陆长风深吸一口气,很快恢复了平静,移步到灯前将信燃尽。
雨在这时又下了起来。
看来是有人等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