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怪物》吃花的人

3、第 3 章

　　“关押”莫德的小黑屋里，光线逐渐变暗，似乎在提醒房间里的人，该遵循科学的规划入睡了。
　　因为劳伦现在不知所踪，而自己又被莫名其妙地困在一艘满载科学怪人与亡命赌徒的飞船上，飘荡在虚无的宇宙间，莫德颓废的情绪飙升至了极点。
　　这种黑色的丧气溢到头顶，把整个人包裹住，让人无故地向下低沉。
　　莫德很熟悉这种感觉，在一年前——遇到劳伦之前，她失眠，酗酒，不和人交往，每天都在搞砸事情。
　　莫德说不清楚为什么，她似乎一直沉溺在无尽的痛苦中，有时被浸泡得太久，四肢和大脑都会发麻。但她又没有一点去死的念头，她舍不得。
　　她的记忆，在那繁琐的中学生涯之前，似乎是一片空白，像是那近十几年的生命被什么人压缩之后锁进了保险箱，她不知道密码，也不知道这个保险箱在哪。
　　只有些反复的片段出现在梦里，里面有两个不同的人，一个叫她“19号”，一个叫她“莫德”。
　　这些如同迷雾般的事情只让莫德感到虚无，她无法理解自己的存在，有些时候甚至无法相信自己存在。她在深夜里听着邻居鸡零狗碎的动静，会荒唐地想自己只是上天一个疯狂而无聊的念头罢了。
　　莫德身后什么也没有，她留不住朋友，也记不起父母，她对于成年前的日子唯一的印象就是那些死气沉沉的教室与呆板的面孔们。
　　而野草般疯长的空洞与怀疑在遇到劳伦那一刻都静止了。
　　莫德看着劳伦幽绿的瞳孔时，像被人掷上了天空，吸了一口天蓝色的气，又在劳伦同她讲话时，被大地稳稳地接住。
　　莫德一度以为，她能够忽略那些怪异的事情——无论是自己的过去还是劳伦的身份，她只要把心捧给劳伦，就能和那个女人浪漫地虚度一生。
　　但现在莫德的美梦碎了。
　　合理推测，自己连睡十天以及因为什么外星元素被掳到这艘飞船上与她那个有些古怪的小女友脱不了干系。当然，有极大可能是那个卢瑟隐瞒了什么东西，比起一个跳脱的科学怪她更愿意先相信自己的劳伦。又或者……这些古怪与梦里那两个人有关，与她空白的那段过去有关。
　　但不论脑补出多少种阴谋论，她还是要被迫前往那个神秘莫测的m191星上，而回去的机会也确实十分渺茫。
　　莫德轻轻叹了一口气，指尖在干得起皮的嘴唇上摩挲着，目光涣散着不知在想什么人。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劳伦像漩涡般过于深邃的绿眼睛，莫德认命地进入梦乡去寻她的恋人。
　　只是在迷迷糊糊间，莫德突然想，为什么她脑海中刚刚闪过的双眼要比她记忆中的多一丝深不可测的意味？
　　但无端的困意袭来，莫德招架不住，还是草草地合了眼。

　　在飞船的另一端。
　　卢瑟正面色古怪地盯着一个大屏幕。
　　“她的脑电波有问题？”约翰站在卢瑟身后冷冰冰地问。西尔维亚瞥了他一眼，似乎很不满他的语气。
　　卢瑟的目光锁定在屏幕上诡异的波动上，眉头隆得小山，脸上写满了疑惑。
　　“监控里莫德明明睡着了啊……怎么会这样？”
　　“她的脑电波集中在β波段，并且不时出现θ波，这不是人体进入睡眠时的状态，你确定她睡着了吗？”西尔维亚凑近了屏幕，低声分析道。她的声音轻缓柔和，却夹着股不易察觉的强硬。
　　听了西尔维亚的话，卢瑟的脸上反增添更多的犹疑，似乎有话憋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不，不对……她的波动频率忽高忽低，前后变化毫无规律，也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怎么了，是不是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西尔维亚注意到卢瑟的吞吞吐吐，便沉声询问。如果莫德现在在场，一定不会再用腼腆的眼镜妹来形容她。那层厚厚的镜片，把她眼底精明的光遮掩得严严实实，只余下了几分真假参半的友善。
　　“我讲不清楚，我从没见过这样诡异的脑电波，只是直觉上有些不对劲。就好像——好像把两个实验对象的脑电波合在了一起。
　　“诶不对不对。我也没见过那样的脑电波图。总之就是有些隐隐的感觉，有可能是离开地球太久了，心里不安吧。
　　“心理作用——一定是心理作用。我去睡觉了，不想这些了。”
　　卢瑟嘟囔了一大堆，自己从椅子上跳下来，摇着头往房间走去，走的时候贴心地把屏幕上的数据关掉，只留下一个缓冲视觉的壁纸空空地挂在那儿。
　　西尔维亚盯着那面仍散发着幽幽光线的屏幕沉思了片刻，突然移开目光，把视线集中在了约翰身上。
　　两个人的目光突然相撞，像两柄刀子在空中碰上，两只野兽，就算沉默地对峙，气氛中也写满吞噬对方的欲望。
　　西尔维亚率先退让，她撤回目光，低下头像是不好意思地抿了一下唇。
　　“约翰不去休息吗，在抵达目的地之前还是不要把自己搞的太累哦。”
　　她讲完贴心话就退出了研究室，去了飞船中心部位的餐厅，不知是吃饭还是去见什么人。
　　约翰没有理会她话语中的刺探，而是拿着刚打印出来的资料去了卢瑟的房间。

　　在飞船下层设置了牢房似的小房间。其中靠出口的一间挤着六个人，在大声地吵嚷着。
　　主要是一个浑身腱子肉，像座小山似的男人在叫嚷些废话，他留着一头深棕色的波浪卷，周围人叫他珀利，也叫他闭嘴。
　　在上锁的门口蹲着一个板栗头，她用手摩挲着钥匙孔，一边眉毛单挑起来，神色漫不经心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各位就行行好吧。”板栗头突然站起来，冲着一群叫嚷的人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但却是意外地压住了野蛮生长的分贝。率先闭上嘴巴的几个人忌惮地看了她一眼，就低头猛盯鞋尖。
　　靠在角落里杵着个一直没吭声的人，不打眼，身材削瘦，浑身上下好像写着“生人勿近，我不好惹”几个大字。
　　只有珀利，我们的大波浪熟男珀利，还在喋喋不休地吵吵着。
　　“我们被分到这么后面，要在那个什么鬼基地里等多久啊！”
　　“那也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就冲到森林里送死来得强。怎么，你想先进去死一死，给别人留点儿经验？挺大公无私的嘛。”板栗头不耐烦地讽刺道。
　　“科莱曼——”珀利似乎被惹恼了，举起拳头就扑向了板栗头，但被其他人拦了下来。
　　科莱曼没理会他这些多余的脾气，只是转了个身，面对着六个人，“既然咱们被分到一个组，又幸运地不需要先去送死。就烦请各位都闭上嘴巴，保存实力，想想有什么办法能从那个传言里吃人的x区域活着回来，吼来吼去可不会救你的小命。”
　　“飞船快降落了。”角落里的人突然露出一种古怪又期待的神情，他的声音像是粗糙的沙砾，磨得人耳朵生疼。其他人听了这话也都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等待着抵达m191星的那一刻。

　　一个冰冷的机械女声把莫德从无边的美梦里拖拽了出来，当时她正和劳伦，梦里的劳伦，亲嘴亲得五迷三道。因为突然被打扰，脸上还挂着满满的不悦。
　　“请注意，飞船即将抵达m191星。”
　　“请各位乘客做好准备，不要随意走动。”
　　“谢谢配合。”
　　没有什么落地时的巨大轰鸣，或者强烈的颠簸。莫德感觉这只飞船只是不易察觉地晃动了几下，就挨到了地面。像是个寒战，但金属堆起的飞船哪里会战栗，兴许是自己在颤抖。但莫德不清楚，她的意识有一刻的朦胧，像人死前的走马灯，她的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的画面，但她揪住了最主要的，她与劳伦的初遇。她心底忽然升上一股诡异的感觉，好像——好像她与劳伦在那次尴尬的初遇前就认识，而且她们曾经亲昵无比，在她那段空白的记忆里。
　　房门突然开启，一个面罩人站在门口，要带她出去。
　　莫德猛地被拉回现实，快步跟上了面罩人。“劳伦……你究竟是……”她自顾自地低喃着，刚才的感觉萦绕在心尖上，绕得她发痛。
　　可惜莫德没有看到，身前的面罩人在听到她的低语后，脚步骤然顿了一下，像是离体的魂归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