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怪物》吃花的人

4、第 4 章

　　人群聚集在舱门前，莫德独一个被面罩人挤在最边上，她远远地看见了另一端的爆炸头卢瑟正兴奋得上蹿下跳。目光往回收时，意外地撞上了一道尖锐的探究意味十足的目光，莫德循着方向看过去。
　　一个瘦得像刀刃的男人，幽深的瞳孔倒映着眼前混乱的场景，但他的注意力全在莫德身上，他注视着这个游离出一片混乱，仿佛置身事外的上位者一般的女人。
　　莫德自然不知道他在脑海中给自己设立的形象，她礼貌地探究回去却没得到任何回应，只好默默地移开视线，去观察这几波队伍。至于她那副游离天外的姿态，大部分是因为她满脑子都是自己那个神神秘秘的女友。
　　莫德猜想刚才看她的男人应该是被用来“献祭”到x区域的罪犯们——卢瑟总用“献祭”这个词来渲染x区域吃人不吐骨头的恐怖。这一波队伍离她最近，在往远是一队热爱发胶的西装人士，各个都紧绷着脸上的肌肉，优雅地立在摇晃的船舱里，应该是那群不招人喜欢的行政人员了。最远处是科学怪人们，他们不知道在聊什么，反正卢瑟那颗小脑袋是一刻都不消停。
　　飞船发动机运作的巨大嗡鸣突然停止，像是降在了一片云上，莫德感觉那股不真实的虚幻感仍缠绕着她。
　　舱门艰难地挣扎着，一寸一寸地打开了，一股气流涌了进来，带着又甘又冽的气息，充盈了舱内的一众人的肺叶。这里的气体以某种特定地形式适应了人体的需求，或者说人体本身就有接受其的能力。总之，人们把人体所吸收的那一部分特定气体称为“类氧气体”。
　　骤然呼吸到陌生而新鲜的“空气”，众人反应各异，有好奇者在深呼吸，有胆小者屏了气。
　　莫德却是晃了神，觉得这陌生的气流里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就好像是谁颈肩间的味道。
　　没等莫德琢磨出来，人群已经开始向外挪动。莫德被安排在队伍的中后段，身后是那群罪犯。
　　这是架临时的长梯，厚重的幕布遮住了外面的风景，可以听见前面已经出去的人发出的惊叹。
　　一片空旷的黑色土地，幽深的黑色不掺一丝杂质，比地球上的土更细，颗粒更均匀。抬头是碧绿的天，像是在头顶上的碧波万顷，不必细看，便能体会到明镜般的翠绿色表面之下的暗流涌动。这样的天上是看不清云的，只有些地方绿色会不恰当地变深，有些会扭曲成漩涡的样子。
　　像天边看去，莫德没能找到更多的风景，在这片空旷土地的不远处围起来高高的围墙和高压铁丝网。这些屏障向远处延伸，然后蜿蜒着围成了基地的边界，基地的主建筑在这一个牢笼似的大圈中心，乏味的钢筋水泥。但值得注意的是，所有的建筑都十分低矮，最高点严格地保持在围墙之下。
　　莫德出神地望着，想看看围墙之外有什么。
　　但是一切似乎被一面破碎的巨大镜子阻隔了，围墙之外有些高大得惊人的植物，深红色的扭曲的枝干，攀附着某个结界似的镜面。
　　所有在基地这个大圈内的东西，以某种支离破碎的姿态被映照在上面，某栋大楼被分割成无数块，散乱地倒映在镜面上，飞船也是，甚至人群也是。莫德一眼就看到了身首分离的卢瑟。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倒映出的景象与现实别无二致，就好像那些破碎而凌乱的事物是真实存在于镜面之后的。
　　“别盯着结界看，会迷失的。”
　　突然一个声音把莫德的魂儿拽了回来，是那个眼睛女西尔维亚。她凑到莫德身边，声音闷闷地提醒道。
　　莫德不解地看向她，“迷失？怎么会迷失呢？”
　　“因为太真了，就像是平行世界一样，看得久了，你还能分清现实和镜面吗。”
　　“太真了？可是明明……”莫德心中更加不解，这被割裂的景象明明是如此的荒诞，怎么会让人混淆呢。
　　“不，不——它是活的，或者说是根据你的内心映射出来的，你只匆匆瞥了几眼基地，看到的自然是分裂的。”
　　“可当你在这里呆一段时间，再去看它，那里面就会变成你幻想出的完美的基地。毕竟——我们看到的其实不过都是我们想看到的，不是吗。”
　　莫德抬眼看着这位看似温文尔雅的女人，她心里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人畜无害。
　　再看向镜面时，里面的景象已经发生了变化，莫德却说不上来具体变化的细节，好像有什么鲜活的东西在其中流动，探知着每一个观察它的人的思想。
　　“晚上的它才有意思，你能在里面看见那些已经死了的人，或者逝去的东西。听说还有人在里面找见了自己丢失的记忆。”
　　西尔维亚从莫德身侧走过去，往她手里塞了一个手机模样的东西。
　　“你拿着通讯器，遇到麻烦可以私下联系我们。”
　　“那群所谓的行政人员，别轻易相信他们。”
　　说完这番话，西尔维亚就回到了她的科学家队伍，变回了那个寡言的眼镜女。
　　莫德把通讯器装进兜里，回味着西尔维亚的话。“联系我们”？不知道这个“我们”是指科学家一行人里的哪几个，又或者是西尔维亚和什么别的人物。

　　人群慢慢地转移到了最近的一栋接待楼里。大门前有一排人，最前面站着一个矮小的中年男人，灰白的头发，国字脸，上面布满了冷硬又严肃的皱纹，整个人像块僵硬的石头。他自我介绍叫做革伍夫，是基地的总管。之后又讲了长篇的客套话——其中的警示意味明显，大致是表达这里是控制局的地盘，乖乖听话，好好做事，别惹麻烦。
　　之后就是些行政人员的交接工作。
　　一个暗金色头发的中年女人整个人贴在了革伍夫身上，不知道两人在浓情蜜意些什么。同行的一个啤酒肚男正在和一群人联络感情，眼神还不时地瞟向革伍夫，含着一股虎视眈眈的意味，听那边嘈杂的人群喊他——乔里福特。

　　新来的这一批人员被安排在一栋旧宿舍楼里，行政人员在一楼，除了一位叫玛丽昂的女士——是那个贴在革伍夫身上的人。罪犯们——现在应叫他们探险者，被分别安置在看管森严的三楼和地下室。
　　莫德和科学小分队在二楼，入住前玛丽昂特意来到这栋破败的楼里安慰莫德：
　　“你放心好了，我们现在已经不做人体实验了。把你和他们放在一起是为了你的身体情况着想，我们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侵犯你权益的事情发生。有任何——任何事情就来找我，我的办公室就在总部的二楼。”
　　说着一番体己的话，还握了握莫德的手，留下一副温柔而关切的面孔。

　　在莫德的房门口，站着一个面罩人，倚着墙，一动不动，像是中世纪的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