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第11章 横祸 ...
-
次日,我百无聊赖,正欲出门信步,忽然听到妈说:
“晚晴,我看你整日无所事事,是不是也应该找个工作啊?不为挣钱——你爸留下的钱已足够我们过日子,只是,可以让你有些自我价值感啊!”
“妈,你出此言,其意在于要我回去做那个莫名其妙的心理咨询师吗?我坚决不要!”
“唉,晚晴啊,其实,人活在世上,不可一味强硬,应是以柔克刚,能屈能伸,方能成大事,”妈语重心长道,“比如说,一根木棒易折断,但一根绳子却不易,你说是不是?”
“可是,能屈能伸,以柔克刚,皆应建立在自尊尽留之上。”我固执道。
妈一叹:“罢了,你若不愿,我也不可强求,我替你多留意一下是否有适合你的工作吧。”
“妈,你别为我操心了,找工作之事,我会自行努力的,霜月将为人妻,你还是将精力用于此事之上吧。”
“霜月,唉,这女儿就要出嫁喽!真是既喜又忧,五味俱全。”妈慨然道。
我默然无语。妈妈啊,如果你既喜又忧,五味俱全,那么我的感觉,我的情思,岂不是百倍于你吗?
“晚晴,你也不小了,亦应尽快寻得人生归宿才是啊!”妈说。
我笑道:“我知道啦!昨晚霜月亦对我云此言,今日你又复云,真不愧为母女连心!”
“对了,霜月今早跟我说,今晚逍遥要与她共进烛光晚餐,她对你说了吗?”
我摇头,心暗暗跳动,眉目微蹙。
“其实啊,逍遥这孩子真不错,高大潇洒,又温柔体贴,还颇有傲气,极具性格,你若是将来能寻得似此人之辈,那妈这一辈子就再无遗憾了!”妈嘴角蕴笑,心神微醉。
我心中一涩,不知当出何言,只得搪塞道:
“妈,我要出去一下,我约了一个朋友一起逛公园的。”
妈点头,依旧眉目含笑。
我徒自出门,徐徐信步。
忽而间,那日“蒙面之人”又兀然至于我处,沉声低吟道:
“我有话对你说!”
我微怔,见其眉目微蹙,神思端凝,看来心事无从,胸中眩惑,便随其而去。
我与其至于丛木之后,见其惴惴不安,面色燥红,乃问:
“怎么了?”
“晚晴,我……我有一言不得不说。”
“何言?”
“我……我……唉,罢了!”他猛一拂袖,“我还是先自我介绍吧。我名曰吕秋江,于此世,乃为富家之子,因而颇为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我……”他怔愣半晌,无从言语。
我笑道:“难怪你整日如此悠闲,尚具闲暇之时,以调查我。”
“我今日令你至此,乃有重言相告。”吕秋江微喘,“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消魂,酒筵歌席莫辞频。满目山河空怀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其神色惴惴,大有“剪不断,理还乱”之势,目光之中,惶惶之余,渴盼之情毋须启齿。我心蓦地一震,不可抑制,砰然而跳。
“你的意思是……”
“你不明白?”他急道。
“我明白,只是……这……未免甚是唐突吧!”我惶然道,“再者言道,贝勒爷于我心中,已历久弥香,如今要我‘怜取眼前人’,实是甚为困难!”
“晚晴!贝勒爷并非今生之人,他与你乃是缘已尽,情未了,你兀自伤怀,相思甚苦,仍是无济于事。而我,我与你共处同世,缘分甚深,我亦真心怜你,你为何一意孤行,定要舍我,却对前世之人难以忘怀呢?”
“可是,我不明白,我与你仅是萍水相逢,你为何骤出此言呢?你亦曾言道,你我交情尚浅,不肯将你的姓名及身世告之于我,又何来男女之情?”
“我言你我交情尚浅,乃是欲令你心中且留对我的期待,要知道,有期待方有可能产生感情,因而故出此言,事实上,你我同历经二世,世间如此者又有何人?在我心中,你早已为故人了。”
“什么意思?”
“其实,自从你奋不顾身,誓死保护贝勒爷那一次,我心中对你就已存好感,而你我又命中注定,共同至于此世,我一直费尽心思,查你的信息,又费尽精力,查你的行迹。”
我怔愣:“如此言道,你并非神人?”
“自然非是!”吕秋江道,“你可曾记得上次,我力阻你爱上逍遥。并非我知天命地命,而是我不欲再为自己增一情敌。”
我道:“既然如此,你今日为何又将一切和盘托出?”
“因为我晓得,你妹妹即将为陆逍遥之妻,当此际,你定是心绪低落,魂不守舍,因而,我若向你示爱,你或许不会断然拒绝。”
“你如何晓得我妹妹即将为逍遥之妻?”
“与你有关之事,我皆会费尽心思,彻切明察的。”
“不,”我急道,“我很感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但我心中所爱之人为贝勒爷,若勉强应你之求,既有负于贝勒爷,又不公于你,你难道甘愿做贝勒爷的替身吗?”
“自然不甘,但是,如果只有做替身才能与你在一起,那么我宁愿做替身!”吕秋江虔诚道。
“我有何好?我丝毫无美丽之处,且左脸之上容颜已失,我亦毫不温柔,不会小鸟依人,不会楚楚可怜……我几乎一无是处,你为何要自降姿态?”
“你的一无是处,就是你最大的优点!”
“荒诞之言!”我曰。
“纠正一点,我之言,虽‘诞’不‘荒’。”
“对不起,我不可应你之言。”
“没关系,我可以等。”
“即便你等至下一世,我依旧不会应你此言,前世,今生,来世,我眼中心中,皆仅存贝勒爷一人。”
“那我可以等到来世的来世。”
我一叹,再欲言语,却见吕秋江坚定之神,桀骜不驯,无可撼动,不禁心中一跳,不忍伤其心魂,只得欲说还休,软声道:
“罢了罢了!我今日有事欲做,且先告退。”
“且慢!”吕秋江道,“今晚我去你家,与你从长计议,如何?”
我摇头:“今晚逍遥与我妹妹要于我家中共进烛光晚餐,你我莫应相扰。”
“那好!不过,我会一直等你!”
我心中一动,眉尖轻蹙,疾步而去,莫再回首。
我意乱情迷,于大街之上,徒然信步,空度下午时分。直至七点,妈忽来电道:
“晚晴,你快回来!我……我刚刚出去买菜,回家之后,发现……发现整座房子都烧着了,霜月和逍遥还在里面啊!你……你快回来……快……”她的声音颤抖着,仿佛不堪重荷的房梁一般,即将倒塌。
我大惊:“什么?怎么会烧着呢?”
“想必是霜月跟逍遥的烛光晚餐所至。你……动身了没有啊?快……这里已经招架不住了……快……”妈紊乱已极,几乎语不成声。
我大为震动,一时之际,不知所措,慌乱万分。但我深知,此时此刻,最忌讳的就是方寸大乱,所以,我不得不强迫自己重新振作。
“我这就回去,妈,你莫慌,快打119和120,然后通知陆伯伯和陆伯母!还有,万万不可试图进入房中救霜月与逍遥!”我道,随即搭乘计程车,飞驰而去。
至于家处,妈早已面色惨白,容颜惨淡,方寸大乱,紊乱不堪,陆伯伯与陆伯母颓然立于一旁,亦是额汗涔涔,面如死灰,119和120已赶到,此刻正全力相救。
“妈,我来了,你不要害怕,吉人天相,霜月和逍遥不会有事的!”我轻挽住妈,柔声宽慰道。
妈紧紧的攥住我,仿佛我是她的救命稻草一般,她手心冰凉,颤抖不已。
“晚晴,他们……他们……”她语不成声。
我搂住妈,不再言语。
良久之后,消防队员将霜月与逍遥救出,他们两人,都是脸色惨白,人事不省,逍遥略微有些痉挛,霜月则是双目紧阖,毫无动静。
“霜月!”妈飞奔而去,泪如雨下,“你怎样了啊?你可别吓妈!我的霜月啊!”
我魂飞魄散,却仍强装镇定,上前问医生:
“医生,他们怎样?”
医生道:“这位先生刚才不甚后脑着地,脑部受到重创,急需救治;而这位小姐,她已窒息,需立即抢救。”
“那他们……有性命之忧吗?”我颤声问。
“这个很难说。”医生道。
我登时心如刀绞,如临深渊,含情投目,凝视逍遥,见其苍白如死,不禁如割如剜。逍遥,我情愿你与霜月双宿双飞,也不愿你弃世而去,从此与我天人永隔!逍遥,逍遥!我心中狂喊。
当此际,妈、陆伯伯、陆伯母皆魂飞魄散,呼声震天,护士小姐连声道:
“麻烦让一让,我们需立刻送病人去医院!麻烦让一让!”
但三位老人闻若未闻,面色惨淡,老泪纵横。我心中焦急,忽而勇气纵生,直冲而上,急吼道:
“你们暂且让一让好不好!你们如此,非但帮助不了逍遥和霜月,反而还会令他们大增性命之忧,事到如今,时间就是性命啊!你们理智一些,好不好!”
言罢,陆伯伯暂一阖眸,稍稍振作,沉声道:
“晚晴所言极是!红蕖,玉真,你们都给我让开!快!”
妈和陆伯母恋恋不舍,却不得不离,不禁泪如雨下。我急奔而去,扶住妈,她已摇摇欲坠。
“妈,你没事吧?”我问。
妈已无心言语,只是频频摇首,面如死灰。
陆伯母亦如天崩地裂,紧扯住陆伯伯,撕心裂肺地问:
“邵阳,逍遥会不会有事?会不会?会不会?他如果有事,我就生死相随!”
听陆伯母此言,我蓦然心跳,想着昔日贝勒爷奕奕的脸庞,炯炯的眸子,再思量着如今,逍遥苍白的、毫无生气的脸孔,从心中默默地说:
“我又何尝不是呢?”
此言既罢,我便猛一惊悚,狠狠地打了自己一下,震颤地说:
“艾晚晴,你在想什么啊?生死关头,你竟不关心自己的妹妹,而是对于前世之情难以忘怀,你算什么姐姐?”
尔后,我忆起昨夜,我和霜月在月色之中,偶偶私语,说尽闺中的心思,不过时隔一天,那个神采奕奕、温柔楚楚的少女竟然就变成了毫无生气,惨白地躺在担架上的女子,我猛然心痛,无以复加。
“霜月,霜月……”我喃喃自语,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转。
“晚晴,振作一点,随救护车一起去吧!快!”陆伯伯道。
我神思方回,急忙说:“是!”
我们几人,随救护车同去,至于医院。
走廊之上,空空荡荡,冷冷清清,仅有寥寥几人,却是愁云惨雾,氤氲不散,凄凄惨惨戚戚。
霜月与逍遥都在抢救之中,我焦心已极,在走廊之中,频频回绕。
时刻飞转,两个小时已颓然而过,一护士猝然前往,满面歉然:
“实在对不起!那位小姐窒息已久,心跳已停,我们已竭尽全力,但还是无力回天,实在抱歉了!各位,节哀顺变吧!”
此言既出,有若晴天霹雳,席卷而来,我登时痛彻心扉,心中掀起了万丈狂澜,正咆哮着,翻腾着,翻得惊天动地,翻得云物突变,翻得我心中绞痛不已。我未及言语,便听得妈撕心裂肺地大喊:
“不!护士小姐,我不相信!我女儿她马上就要嫁人了啊,她一定会幸福平安的!你一定弄错了!弄错了!弄错了!”声声句句,不胜凄断,惨烈至极,有若杜鹃啼血。我顿时痛楚已极。
“妈!”我强忍痛楚,温言宽慰她,“你不要这样,人生自古谁无死?生死之事听天由命,我们都无力逆天啊!霜月去了,你还有我,我会永远爱你,永远对你好的!你也让霜月走得安心一点,好不好?”言语至此,我已不胜哽咽,再难自已,掩面而泣。
陆伯伯与陆伯母急问:
“那逍遥呢?他怎样?”
我一怔,暂停幽咽,目光凝然,直视护士小姐。
“那位先生吗?他还在抢救之中,他虽然烧伤并不严重,但头部受重创,脑中充血,”护士小姐道,但见二老老泪纵横,双眉一蹙,转而道,“但目前,我们依然在极力抢救,而且,他仍有微弱的呼吸和心跳,就说明尚有转机之余。但是,你们必须要有心理准备。”
我双腿一软,几欲倒下,双重打击,形似致命。但很快,我又对自己说,逍遥他还活着,还有希望,不是吗?我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强迫自己停止飞速旋转的思绪,把目光转向妈。妈仍不胜凄然,撕心裂肺,声势惨烈,难以停住,护士小姐给她注射了一管镇定剂,她颓然一颤,双目渐阖。
我泪盈于眶,昏昏沉沉,神思飘渺,心中有千万种疼痛,千万种担忧,千万种祈求,此刻全部浑浑然然地交织为一,在我脑中若即若离地闪动着——逍遥,霜月已经走了,你一定要活下去,一定!我双目失神,心如刀剜,整个人有如行尸走肉,于走廊之中,无边闲荡。
忽而闻一人道:
“艾老师!”
我回首,但见东野素娥面色苍白,黯然无光,神色萎顿,至于此处。
我已无心于她,便敷衍道:
“嗯。”
“你帮我联系了没有?”她低声相问。
“联系?联系什么?”我心不在焉。
“哎呀!当然是打掉孩子的地方啊!你记性怎么这么差?还是根本没把我的事往心里去?”东野素娥怫然道。
“行了,你别闹了,我没心情。”我亦怫然少许。
“你不守信用,我还没说什么,你就甩脸给我看?太不像话了吧!”东野素娥低声道,但所言之时,底气甚差。
我无心再言,目光凝然,心痛如绞。
“我在跟你说话唉!”东野素娥语气渐软,“艾老师,我错了,我刚才不该那么对你说话,可是,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从小养成的习惯,改不过来了,但我对你是一点敌意也没有的,因为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你知道吗?我刚才去检查,医生说……”
“素娥!我求求你别再说了!”我颓然崩溃,跌坐而下,清泪难收。
“你……你怎么了?”东野素娥诧异道。
我不再言语,襟袖之上,空惹啼痕,伤情之处,掩面而泣,无语凝咽。
“你哭了?出什么事了吧?难不成,比我的事还大?”东野素娥道。
我混混沌沌,已不知所以然,忽而难以自已,竟投于东野素娥怀中,泪落难当:
“霜月就这么走了,锦瑟年华,竟与死神相度!霜月……霜月……昨晚,我们还在回廊之下,风露中宵,她温柔婉转,一心一意,尽为我着想,谁知她此言,竟为我们姐妹最后的诀别!仅过一日之景,我们就天人永隔,再难相逢了!霜月……上苍为何待她如此不公?”
“艾老师,你怎么了?”我凝然抬眸,但见我萦于一少女之怀,此女风情万种,而我昏昏沉沉,思绪紊乱,一时之际,不知此为何人,只是泛泛空诉道:
“霜月……她如此年轻,如此温柔,如此细腻,且将为人妻……上苍怎狠心至此,夺她性命?还有逍遥,霜月的逍遥,亦是我的贝勒爷,他正命悬一线,我不要他走……我不要……我不要……”
“艾老师,你怎么了?哎,医生,医生,镇定剂……”一个声音清清婉婉,似萦于耳畔,却又渐行渐远,我已无力思索。
尔后,我但觉一针刺入肤中,便目前一黑,不知身至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