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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向阳花木易为春(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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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庆三十五年九月中旬,天慢慢转凉了些,朱府内外摆上了各色新菊,犹以朱老爷的书房那张酸枝包金的书案上供着的绿菊最为独秀。
这绿菊乃是宫里的花房匠人培育了两个月而成,因着琳妃朱成璧是舒贵妃下最得圣宠的一位,又素爱赏菊,花房的人在花培育得最是盛艳时忙遣人送到了畅安宫,使得整个九月这畅安宫内外沁着菊的清香,细闻还伴着些清苦之味,很是醒神。花房紧着一批批的送来,琳妃便将余下的差人送到了宫外朱府。
虽说是菊开时节,但宫外可没有如此张扬盛开的各色菊花,送到时惊动京城,自此常有官僚同党来朱府拜访朱老爷谈笑风生,饮酒赏菊,朱府一时风光无限。
宫外,朱府。接近正午的时分,西房外的屋檐下,有阳光斜斜的打在一排明黄色的菊花瓣上,煞是耀眼。而久经这微热的光束的照射,花瓣有些微微的蔫下去,宜修拿了浇花用的壶正细细的为花浇水。
待壶里的水尽,她放置一旁,执起从药房郎中那里学习药性时记的手札,蹲下身子看着檐下的菊花,凑上前用鼻子细细闻了闻,手指轻轻捻了捻花瓣,正感受着那韧性中的绵软时,却听见对面帘子被匆匆掀起的声响。寻声望去,却见五岁的弟弟朱弘润叫嚷着跑了出来,手里攥着一大把各色菊花的花瓣,扔得院子里各处缤纷,身后一众仆人跟随着出来保护这位大少爷,甚是吵闹。
朱弘润是朱老爷最为宠爱的二房甘兰儿的儿子,虽是庶出,但因为是朱府唯一的长子,平日里便被朱老爷宠得愈来愈骄纵任性,谁也不放在眼里,更不必说宜修这个三房庶出的二女儿,连着宜修母亲也平白受了许多气,却不敢发作。
宜修平日里最讨厌这个弟弟,便回头专心自己的事不予理会。而弘润偏偏是个爱惹人的,跑上前来将宜修眼前的几盆菊花花瓣悉数抓烂,炫耀似的说道:“现在还能看你还能看什么好菊。”
宜修气恼的起身,不好发作,轻轻推开了弘润准备回房,不成想弘润一个未留神没站稳,加之脚后一块斑驳的石头绊了脚,歪身直直向一旁摔倒。
待宜修听到声响回头时,已然看到了仆人向着房里通报二姨娘,耳边只落了弘润的哭泣声与仆人们紧张的问候声,瞬时木然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东房外,柔则身着一身粉红的曳地长裙正苦练前不久在古书上看到的惊鸿舞。自小练舞的她对每种舞的动作拿捏自不在话下,可这惊鸿舞失传已久,翻遍了古书也只能残得一些舞法动作,得其惊鸿天下的精髓实属不易,她练了大半个月也只研究会了开头的鸿雁南飞的翩翩,让柔则苦恼了许久。
而此时朱老爷与大夫人陶氏闲来无事,正在屋檐下同赏柔则的舞姿。这日天格外的晴好澄蓝,远处黄白绿的菊花开得正好,映衬着院中央一圈圈转起、翩翩而舞的红粉倩影。阳光洒在柔则的身上,尽管并不热人,但她已然不停的练了一个时辰,额头上难免沁出了些汗,化开少许薄施的胭脂,愈发显其明艳动人。
陶氏怜爱女儿的身体,开口道:“宛宛,已经一个时辰了,不必再练了,过来坐下歇息吧。”
柔则并未停神,一边舞着水袖,一边说道:“母亲宛宛不累,宛宛一定要将这惊鸿舞练成,艳绝天下,才不辜负母亲这么多年的教导。”
朱老爷听了十分感慨大女儿的勤奋刻苦,不由得开口:“宛宛你已经练得很好了。这惊鸿舞本就失传已久,最是难练,怎可一蹴而就?宛宛不必太过心急。”
“父亲不必担心女儿,这一个时辰的功夫不算什么,父亲放心女儿吧。”
陶氏对自己女儿一番话很是欣慰,自生了柔则之后,这么多年自己膝下无出,偏偏二房那个通房丫头出身的狐媚子最得老爷宠幸,还生了老爷唯一的长子……想着,陶氏不由得攥紧了绢子。索性,陶氏自己在弘润出生时便授意他身边的仆人、奶娘和师傅只一味的宠着惯着这位公子,教他自小无心诗书,只喜欢打架玩闹等事,让老爷看到他是个不成器的,压了那甘氏一头。想着,陶氏转脸从桌上放的一盘菊花酥里拈起一块递给老爷道:“老爷您瞧,这几日厨房里新制了这点心菊花酥,说还是咱们宛宛的主意,将府里多余的菊花收起来用来做这道点心,既省得浪费,又因为这菊花能清热消暑,最能解火气,特意现做来给您败一败火。您可得尝尝咱们女儿的孝心。”
朱老爷转头,接过菊花酥,轻咬了一块,虽然入口有些微苦,但咽下后唇齿间散发着菊花特有的清香,回味又清甜,十分别致美味,便笑道:“宛宛最是温柔体贴,这份孝心更是难得,当真不负你这么多年的悉心教导。”说着,望见女儿宜人的舞姿与出落的沉鱼落雁的面容,不禁想起了前几日收到的宫里来的密函,心生一事。但想着柔则不过十岁,还须长大些才能再筹谋,便按下未提。
忽地,从偏门闯进来一个小厮,风风火火地上前禀告:“老爷不好了,大少爷被推得摔倒在地受了伤,正在二奶奶处躺着呢。”
弘润平日里尽管玩闹淘气些,但朱老爷宠着甘氏,自是爱屋及乌,总是宝贝这个唯一的长子,登时便站起来,心头大怒,喊道:“你们这些下人还看不住大少爷吗?怎得教他受了伤。”
“不是我们下人们看不住,是……是二小姐……她……她推了大少爷,少爷才摔倒的……”那小厮唯唯诺诺地答道。
“宜修推了弘润?她平日里沉稳安静,怎会如此……”朱老爷喃喃思索道。
一旁的陶氏听着,想着这些日子甘氏正叫嚣尘上,正愁没个机会打压,瞧着眼下这情景,不禁心生一计,忙道:“老爷还是先去看看大少爷吧……这二妹妹也不知怎么教得孩子,成日里摔伤磕伤不断……要不妾身也与老爷同去看看吧。”
朱老爷听了陶氏的话,自己也是知道甘氏平日里太宠孩子,一时也心生烦闷,不知自己的长子还能否有点出息。便颔首,与陶氏同去西房。
而院子里练舞的柔则听到了那小厮的一番话,停下动作,想着自己的弟弟是个顽劣的,定是又去招惹了宜妹妹……至于被推摔倒,定是宜妹妹无心之失……可是因为父亲对于弟弟和二姨娘的宠爱,定是要责罚宜妹妹。见父母已然去了西房,越想越担忧宜修处境,忙提起裙摆跑向偏门,心里默默想着:希望父亲能明断,万不能让宜妹妹以后再受弘润的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