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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照月相见 ...

  •   天上几度云卷云舒,宫廷几度花开花谢。
      六月将尽,照月台前鸾光亲手所植的芍药终是没有开出花来,
      七月流火,夏去秋来,鸾光和绘音相约在浮碧亭里描一池残荷,
      八月即逝,顾从彦率军夜袭北戎大获全胜,一战成名天下知,
      九月授衣,鸾光重获盛宠,碧梧宫一时风光无两,锋芒难掩。
      十月初入冬,鸾光坐在庭前煮水烹茶,静候一人至。庭下是一片芍药园子,园子里不过稀稀落落的种了数十株,虽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却枝枝枯瘦,叶叶奄萎,半分风姿也无。
      鸾光将泡好的茶注入两只釉白色的茶杯里,抬眼一望,便见一青衫文士徐徐而来,身侧风景悉数沦为陪衬,似乎天地间只剩下这一人,虽不得见其面容,但观其风姿便已胜却人间无数了,正是衣带当风,姿仪绝世。
      待到那身着青衣之人走到近前时,鸾光道:“今日这照月台只有师徒而无君臣,阿鸾许久不曾为先生烹茶了,不知手艺可有增益?”
      曲阑秋伸手执起一杯,放到鼻前闭眼轻嗅,道:“茶是明前的龙井,水是冬至日的梅间雪,取第二泡入盏,茶汤清亮,然洒茶略高,香味失散,火候稍过,苦多于甘呐。”语罢,呷茶入口,大方落座。
      鸾光无奈一笑道:“我于茶道一事,总是不得要领,辜负了先生一番教导。”
      曲阑秋却未不答她所言,只是拿起茶具专心煮起茶来,他言道:“候汤最难,未熟则沫浮,过熟则茶沉,前世谓之蟹眼者,过熟汤也。沉瓶中煮之不可辨,水一入铫,便需急煮,候有松声,即去盖,以消息其老嫩。蟹眼之后,水有微涛,是为当时;大涛鼎沸,旋至无声,是为过时;过则汤老而香散,决不堪用。茶性必发于水,八分之茶遇十分之水,茶亦十分矣;八分之水,试十分之茶,茶只八分耳。”
      他的声音如风过竹林,又如雨打芭蕉,听着便使人在喧嚣尘世中不自觉沉淀下一颗浮躁的心。鸾光忽的便想起她在顾府的那些年里,他也是这般温声为她讲琴棋书画或是诗词歌赋,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把她从一块顽石打磨成了一颗美玉,陪伴她走过了整个少年时光。
      曲阑秋见她走神,便习惯性的伸指扣了一下她的额头,扣完后才忆起她如今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早已不再是顾府那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了,只得苦笑道:“微臣一时失礼,还望娘娘见谅。”
      鸾光伸手抚了下额头,道:“往日里,阿鸾顽劣,想必叫先生费了不少心思,阿鸾学艺不精如今处境艰难,不知先生可还愿意再指点阿鸾一番?”
      “你我师生一场,阿鸾有事,我岂有不帮之理?”曲阑秋正襟答道。
      “那不知先生可否将如今的朝堂局势对阿鸾据实以告?”
      曲阑秋从案几上端起一杯茶,沉吟良久,方道:“阿鸾,我曾对你说过,人生一世难得糊涂,有些事不知道,不去问,不去想,或许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
      “可是,先生,我不想也不愿白白沦为一颗棋子,无知地等待被抛弃的命运,哪怕不得善终,我也要活得明白!”鸾光紧盯着曲阑秋道。
      “阿鸾,你不会成为弃子的……”曲阑秋低声道。
      “先生,世事无常,阿鸾不愿坐等他人的垂怜以苟活。”鸾光淡淡道。
      曲阑秋垂眸低叹,道:“你既执意如此,那我便说与你听罢,只盼我日后不会后悔今日所言。如今朝堂上顾相可谓是权势滔天,沈鋆一派一直在被顾氏打压,前些日子沈鋆的一个门人在上早朝时参了顾相一本,奏折中言他同大将军顾昶在北地大肆圈地,逼得北地之人纷纷成为流民,洋洋洒洒列了十七宗大罪,陛下大怒,可最后却碍于顾氏权势不得不低头,只罚了顾相一年俸禄了事,此后,便传出了贤妃有孕一事。”
      “然后,顾沈两家博弈之下,顾家大获全胜,接着,便是贤妃落胎,惠嫔遭贬……可是,怎么会是这样呢……他不是应该把事情推到我这个顾家的皇后身上,以此对顾家发难才是吗……”鸾光喃喃道。
      “阿鸾,你素来颖悟绝伦,想必已是知晓事实如何了,他待你的情意,并非是逢场做戏。”曲阑秋对鸾光道。
      鸾光苦笑道:“先生,我与他之间会是什么样的结局,你最清楚不是么?我幼年时,曾无数次看到我娘亲对月垂泪,有一回,我便问她为何而哭,你猜,她是如何回我的?”
      曲阑秋依旧是垂眸不语,静静坐在那里听她讲着过往的那些事。
      她自顾说道:“我的娘亲她说,人生而多苦,若有委屈在白日无人可诉,便可在夜里对着月亮哭一哭,左右月亮是不会看轻你的。我娘亲离去后,我流落街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时候,我也曾对着月亮哭过,可是,我后来渐渐明白,若无人怜惜,那么眼泪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我想找一个人,让我有一片屋檐可避雨,有一碗粥可果腹,让我有家可归,有枝可依,先生你说,他是我要找的这个人吗?”
      鸾光望向曲阑秋的眼睛,曲阑秋却移开了目光,他道:“但求来路,不问归途,若得如此,岂非亦算是一世圆满?”
      鸾光微微愣住,半晌才道:“阿鸾受教了。”
      曲阑秋却道:“茶已凉,今日终是不能与阿鸾喝茶赏花了,”话为说完他往庭下看了一眼,边见到那数十株芍药,他嘴角抽了抽,道:“阿鸾这栽的是芍药?”
      鸾光笑答道:“先生果然是好眼力,我便是借口想请教先生如何栽种芍药,才从陛下那里请了先生来呢。”
      曲阑秋却眉头一皱气急道:“都养成这样了还请教什么?宫里莫非是没有花匠了吗,阿鸾,你听我说,你莫要再辣手摧花了,这些可都是名品啊……”
      见曲阑秋再没了那仙人般的风度,而是如凡夫俗子一般气急跳脚,鸾光乐得笑个不停,她一边笑一边道:“先生,先生你可真是太有趣了……人家是戏痴,茶痴,画痴,您这是花痴么……哈哈哈,哈哈”
      鸾光在那儿笑得正欢,却不防听得冷袭霜突然道了一句:“阿鸾这是这是在何事而笑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照月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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