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孤魂野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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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百年叫人把她自制的凝脂膏给婠婠送了两盒，玲珑六角的陶瓷小盒，膏体晶莹清透，抹在手上水水润润，香味经久不散。
婠婠好久没养皮肤了，这天特意泡了个花瓣澡，泡完从头到脚敷了几层初花露，又上了厚厚的脂膏。晚上睡前她还翻出直条香点燃，这才美美地睡了。入梦前她想，既然神仙都有，那志怪传说里的吸收日月精华恐怕也是有的，不知道人能不能吸收？
一夜无梦。
晨起时太阳已经洒了金色光线进来，院子里正在洒扫，厨房飘出了饭香。
小丫头看她起床，细声禀告：“娘子，帝姬一早派人送了两车东西来，清词姐姐收了，礼单在书房。”
“噢……”婠婠打了个哈欠，满眼是泪。“清词呢？”
“送东西的侍卫大人邀她去吃茶，她允了。一刻钟前打扮妥当走了。”
婠婠掩口的手都惊得忘了放下，连声追问：“打扮妥当走了？那侍卫大人生得怎样？”
“身形修长，五官周正，看着跟清词姐姐很亲近哩。”
婠婠懵懵地去洗漱了，洗完脸她才想起。清词今年多少岁，哪年生的，哪日生辰？女大当嫁，她疏忽了！
“唉……”婠婠叹了口气，把脸从热帕子上挪下来，这一刻，她忽然闻到了梅花的香味。好像是腊梅？可是天越城没有梅花的。她的目光在小丫头的身上转了转，心里头琢磨冬天去哪里赏雪看梅。
今日天气比昨天还好！似乎是个黄道吉日，诸事皆宜。街口一家嫁女，街尾一家娶媳，幸好吉时不同，花轿没有撞上。婠婠跟在花轿后头捡了两粒喜糖两枚喜钱，喜滋滋地收好了，然后多绕了半条街才走到明月楼。
掌柜的在沿窗那一排每座之间设了屏风，隔成单座。一概布置了风帘翠幕，既雅致又能遮挡来往的视线，还挡风吹日晒。
婠婠笑了笑，坐到老位置。
刘婶终于憋不住跟主家说了寻女的事，刘夫人直接给她否了。
月婠婠何许人也？出现在京城不足一月，便开出了越京第一酒楼。未见她做什么大事，却深得帝姬信任。听说先前还在公主府过了夜，连她的侍女都是公主送的能人，坊间甚至有谣传，两人又不可深究的情谊。
若是刘婶她女儿能有这样的手段能耐，当初何至于被迫害到逃出家乡？若是刘婶的女儿真是她，刘夫人以己度人，觉得她必定心怀怨恨不会肯善了！
这样一想刘婶还真是个麻烦。刘夫人呵斥她莫要多想，之后再没做理会。可刘小娘子却是个热心肠，听说了这事，倒是一心想要做善事让母女相认。
八月末，婠婠终于打听到，清词的生辰在三月三，而长乐的生辰是数九重阳。她亲手做了个药枕做礼物，味道清淡清心宁神，十分合适。不过这个有点太简单了。她便又亲手绣了一对日月山河的枕套，搭上几盒出行常备的药丸，在九月八日让清词送了过去。
九月九，重阳节，宜登高望远，拓展胸怀。婠婠一早就骑马出城了，她挑了一座颇有盛名的高山去爬。
因为出门早，此刻山中无人，一片静谧。山间的温度比城中要低些，空气也更清些。有些树此时正在萌芽，嫩绿深红的叶子像花儿一样长开。弯曲的山间小道两侧，有时候还有白绒绒的兔子跳来跳去。
马儿看见溪水，偏头叫了一声，婠婠便带它去喝水。她坐在光滑的大石头上，头顶桐叶肥大，脚边的苔藓深厚。仔细瞧瞧，这青苔上各种藓类倒是精巧漂亮，比山间花草更美！可惜太小了，不便观赏。
太阳升起来了，山林也有了几分噪意，婠婠戴了帷帽，折了两支鲜花插上。山中不知何处响起了丝竹声，她听得心悦，便骑着马去寻。
在一处山泉边的空地上，一位仙风道骨的道长同一位年轻公子拨琴弄笛，琴音雄浑开阔，笛声轻快活泼，搅缠间层层音动，气势攀升，有杀伐气慢慢透出来。最后乐声轰鸣之际，笛声戛然而止，唯余琴弦上一丝余韵还在震颤。虫鸟噤声，响遏白云，琴者，笛者，相视而笑，邀盏共饮。
乐声没了，婠婠摇摇头，又将马儿换个方向。
山中有一道观，名做清风观，此观求姻缘很是灵验，在天越城也算小有名气。今日重阳，爬山的游人多会顺道来烧柱香。婠婠随人流入了大殿烧香，烧完香便在观内闲逛。
清风观这个位置，几乎是全山最好的观景处，可以远眺群山连绵瀑布飞溅，也可以回首人间十里风烟。休息够了后，婠婠就牵着马去寻瀑布。
刚入丛林隔了人烟，就有人唤着她名字追来，脚步声笨重又急切。婠婠没有应，只又往僻静处走。
刘家小娘子和刘婶追过来了，婠婠倚着大树冷淡地看着前方。小娘子瞪了她一眼，转身走到大树背面。刘婶一个人提着个篮子过来，她表情很是柔弱，祈求一般看着婠婠，甚至不敢伸手拉她。
“婠婠——娘的女儿啊。”刘婶开口就红了眼眶，“你……你是不是还在怨娘逼你嫁人的事，你离家出走，如今见了面也装作不认识娘！”
婠婠冷笑：“这位婶子，你说我是你女儿，可有什么证明？”
“证明？母亲认自己的孩子，哪里需要什么证明？你……你是我亲手养大的，锁骨窝里有颗小痣，天生的。左边胳膊上有条白线，是小时候玩耍时受的伤，伤好后留下了个印子。你腰侧还有一块疤，是你八岁时摔倒被凳子砸的伤……”
婠婠懒懒地从树上揪了片叶子把玩，道：“怎么尽是伤啊疤的，有没有什么其它证据？”
刘婶提着篮子的手都在抖，她问：“骨肉至亲血脉相连，我还要用什么证据来证明？”
婠婠冷冷地把叶子丢向她，问道：“血脉相连？那你说说，你女儿爱吃什么，爱玩儿什么，喜欢什么颜色，爱什么花儿？”
“她……你？”刘婶心绪错乱，说话也磕巴，她绞尽脑汁地回忆，“爱吃……豆腐，喜欢绣花！玩儿……她，你喜欢红色！”
“她不喜欢豆腐，喜欢豆腐的是你。也不喜欢绣花，只是想多一个活命的手艺。她从来不会玩儿，跟着你像个下人一样伺候那个人一家老小。她不喜欢红色，最喜欢白裙子，可是白色经不住脏，你不许她穿！”
“她爱吃甜的，但是家里的糖从来都是那个弟弟的。春天她洗菜做饭的时候弟弟在喝糖水背诗歌，夏天她在日头下洗衣弟弟在河边摸鱼，她鱼烹得好，但自己没喝过一碗汤。秋天丰收，弟弟跟人漫山遍野地捉兔子摘野果，她连他说的山在哪里都不知道，缩在屋里挠被田里的虫咬出来的浑身疙瘩。到冬天了就闲了，一家六口的衣服都是她做，做完就做刺绣补贴家用，一个绣房她十天半月都不用出来。”
婠婠冷漠地扯了扯嘴角，说：“这是你的女儿吗？这是谁卖来你家抵债的吧？”
“不，不是的婠婠！娘也是不得已啊！当初你爹横死，是你继父收留了我们，给你爹办了丧事。他不嫌弃我，也不强令你改姓，给你爹爹留下了血脉，这是多大的恩德！我只是想让家里和睦一点，你一个女孩子，勤快一点孝顺一点忍让一点，这样大家都会疼你啊！”
刘婶粗糙的手抓紧了婠婠，眼里的泪落到手背上，烫得婠婠浑身一抖。婠婠咬牙问她：“疼我？把我卖给五十岁的老头子做妾，这么疼我？呵——你能出现在这里，是不是你也被卖了？”
“住口！这般悖逆的话，是谁教你说的？女子立足世间，应当温良恭顺，你怎么能这般对娘说话！你……你不是我女儿！”
刘婶也许是被戳中了痛处，下意识地要回避这个问题，她道：“我女儿最是柔弱不过，绝不会说出这种话来伤我的心。还有，她不会说官话，这么多年也没做过炒菜！你赚钱的本事她不会，你出门骑马，她却从没上过马背……”刘婶深吸了一口气，“你是谁……我女儿她被你怎么了！”
此话正中我下怀！婠婠笑了，一改之前的冷漠嘲讽，她眼波潋滟，姿态妩媚。走了两步到刘婶面前，她娇笑道：“这位夫人，我便直言了，您的女儿……早已经死了！
我啊～不过一介孤魂野鬼，随处捡了具尸体，来阳间作乱而已！”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孤魂野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