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回来过》十八扯扯

9、亡羊补牢

　　小区里败叶堆积。是暴风过境，大雨打落一地萧瑟，物业还来不及清理完毕。
　　乱糟糟的，像极了商亮此刻的心情。
　　他早该察觉的！在发现有一丝不对劲时，就应该察觉到异常的。他只是不曾，也不敢往那方面深究。
　　亏他自诩智商逆天高，如今看来怕是得高到二百五，那可不就是恨天高的水平么……
　　他狠狠抹了把脸，唏嘘不已。
　　只希望还来得及补救，不是亡羊补牢。
　　只希望，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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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夏瑜恍惚中有种错觉，哥哥最近忽然忙碌起来了。他对她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他总是很忙，除了抓紧时间复习功课，他还在准备数学奥赛。
　　夏瑜不太明白，当初也不知是谁说要弃数理化投身魂斗罗的。虽然他错过了国家队选拔，可是信息学联赛一等奖也有保送资格，只是保送不到全国最好的X大罢了。
　　这种情况下，与其保送到其它高校，哥哥应该会选择放手一搏，参加高考。可是多拿一门学科的竞赛加分，对考上X大也于事无补啊。
　　她只能告诉自己，不管怎样，此时他全力以赴复习功课，总归是十分必要的。

　　只是在寂静的深夜，看见阳台上投射过来隔壁房间的灯光，听见他偶尔敲键盘的声音，她总会莫名觉得失落，觉得自己被他冷落。
　　明明他就在隔壁，可对他的思念却与日俱增。思念他打趣她的时候做的小动作，思念他揶揄的语气，有点坏坏的眼神，还有勾唇时酥得让人想犯罪的笑容。
　　思念得狠了，她便像具行尸走肉一般挺在床上，不知该如何驱赶走心的缧绁之苦。只能静静地等待，等待这时光，治愈她的忧伤。
　　可是等到他拿了全国数学联赛一等奖，她还是没有痊愈。倒是，也不再痛苦了。
　　习惯它很可怕，她习惯了这痛彻心扉却无处倾诉的思念。习惯了，麻木恣睢了，就不再痛了。不再痛了，就安之若素了。
　　她对自己说，已经很好了，不是么？至少，他与蔚洛淩分班后就不在一起玩了。至少现在的他，不属于任何人。
　　他还是会等着她一起上学，放学。虽然他不常说话，路上总是专注地听着英语听力，但好歹也是一种陪伴。
　　她以自己的方式，于不经意间找到了平衡，找回从前慢悠悠的节奏。

　　时光就这么流淌到他临近高考的时候。那是炎热却又多雨的季节。她却喜欢这样的天气。
　　这样的天气，他总是犯懒不爱带伞。
　　她喜欢和他共撑一把伞走在雨中，有太多的感动，都藏在这小小的伞下。这样隐秘的喜欢，日积月累地镌刻着属于她的最美时光。

　　她不知道，蒙蒙细雨中打伞漫步而来的她，就像一首诗，押着优美的韵脚，从水墨工笔画中，从罗娟小扇里，姗姗走来。
　　她是介于雨天与晴天之间，浓墨淡抹的多云天，褪去了酷热与潮湿，让他不可遏制地喜欢上这天气，这夏日里偷得的半日清凉。
　　“商逼亮，我真同情你。”
　　莫名其妙的一番话，将商亮的视线拉回，看向同桌的简磊。
　　后者仍直勾勾注视着雨中的窈窕身影，手中转着的课本戛然而止。
　　“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初中部的校服是有魔力的蓝色。穿在别人身上是城乡结合部非主流蓝，穿在你妹妹身上，就成了典雅的知更鸟蓝。果然会弹钢琴的女孩自带优雅光环。哪像商逼亮你，看一眼，噫~~~就让人浑身蛋疼。”
　　简磊嫌弃地看着商亮，一脸蛋疼地继续感慨道：“女大十八变啊！这么美的姑娘却是你妹妹，商逼亮，我真同情你！”
　　商亮不知为何忽然恼羞成怒，“扯犊子，滚！还浑身蛋疼，你浑身是蛋吗？”
　　“干嘛发这么大火啊……”简磊作出惊惧状，抱着双臂瑟缩道：“该不是蔚洛淩这段时间又无视你了？说到这……我想起来了！昨天路过二班门口，我看见她跟她们班那个小白脸在阳台上说话来着，貌似是在讨论报考哪所大学。她不会到现在都没跟你提过报志愿的事吧？”
　　“不需要。”商亮淡淡地回道。
　　他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像倏然从雨中收回的视线，此刻连声音都无波无澜，稳稳地满含份量：“随便她报，我让她就是。”
　　简磊听得瞪大了眼睛，咋舌道：“商逼亮你每天这么装B不会闪瞎你自己的双眼吗？”
　　商亮的姿态却愈发从容了：“恰恰相反，帅一脸。”
　　“我去……不怕被自己帅晕啊？”
　　“不会，习惯了就好。”商亮好整以暇地瞟了简磊一眼：“介于你这种人的存在，建校以来的外貌守恒，急需哥不遗余力的维护。你也赶紧习惯一下。”说罢，拍拍简磊的肩膀，起身朝教室门口的夏瑜走去。
　　臭不要脸。简磊心道。
　　走到半路的商亮仿佛察觉到他的腹诽，顿了顿脚步，回过头来说道：“忘了告诉你，小瑜的钢琴，是我教的。”
　　犹如当头棒喝，简磊凝视着商亮的背影，深深地陷入了沉思：好吧好吧，你全家都优雅。商逼亮你个臭不要脸的，居然想方设法拐弯抹角地让人夸你优雅，这到底是什么恶趣味？你都这么优雅了，犯得着这样机车么？苍天，他忽然觉得又恶心又动心是怎么回事。

　　六月的天气翻脸如翻书，更何况是从蒙蒙细雨向漂泊大雨的过渡。一个短暂的逗留，一句简单的招呼，一个擦肩而过，转眼大雨已倾盆。
　　商亮撑着伞走在夏瑜身旁，这一次，他难得没在听英语听力。
　　夏瑜双手紧紧攥着书包背带，咬着嘴唇，好几次想开口和他说话，却都欲言又止。
　　走到玉桂路口时，他忽然一把扯住她。
　　“车！”
　　有力的臂弯将她带入他的怀抱，她贴着他的胸膛怔忪，听见那儿传来低沉的说话声，合着他心脏跳动的节拍。
　　“你在发什么呆呢？”他问，不着痕迹地松开手。
　　夏瑜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半晌，终于缓缓开口，却是答非所问。
　　“你是不是打算和蔚洛淩报同一所大学？”
　　雨滴沿着雨伞淅淅沥沥溅落在脚边，她默默数着雨滴，竖起耳朵等待着他的回答。
　　可头顶却半晌也无动静。
　　明明还遮着伞，她却觉得自己仿佛站在了雨中，被浇得透心凉。
　　数到九的时候，他拉起她的手，牵着她过马路。一直到了马路对面的公交亭，才若无其事地问：“你刚才说什么？雨太大，我没听清。”
　　她知道他不是真的没有听清，他的逃避反而让她愈发笃定自己的猜测。
　　“她的成绩比你差，你想怎么和她上同一所大学？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道理我都懂得。”
　　“鱼与熊掌……”他低声重复着，询问的眼神忽然望了过来，“那你说，我该怎么放弃鱼？”
　　她被他看得一怔，好半天，才缓慢地，带着渴求地回道：“你可以试试，移情别恋。”
　　放弃鱼，他是指放弃蔚（yù）洛凌吧？
　　回答她的，依旧是长久的沉默。久到他合起伞还给了她，然后双手插兜，沉默地上了公交。
　　之后，一路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