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山烟雨为君留》暮水秋河

1、第一章

　　唐蓦从魇中惊醒，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熟悉的床帘，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倒是一旁服侍他的唐酉发现他醒了，赶紧凑到床边，“您可算醒了。”
　　他仔细一瞧，缓了半响才想起来这是一直服侍他的唐酉。唐蓦想让他去倒杯水，张了张嘴却发现了吐不出零星半点的字来，微微有些皱起眉。
　　唐酉服侍着他坐起身，又仔细在他背后垫了个软垫。想到唐蓦昏睡了两天，醒来定是口渴的，又去桌边到了杯水，小心翼翼送到他手里。
　　唐蓦接过水，顿了顿又看向一旁的人。
　　若换做是别人，自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唐酉打小就跟在他身边，便是在细微的动作都知道是什么意思。这事儿瞒得过初一，却也躲不掉十五，只能硬着头皮道：“少爷，然少爷殁了…您节哀。”话音才刚落，但见唐蓦兀得将手中的杯盏直接砸向地面；整个人目眦尽裂，靠在软垫上直喘气。
　　“呯”天青色的杯盏哪经得起这样的敲打，直接裂成了几片，有一片甚至飞到了桌角。
　　“然少爷不能复生，您千万保重！”唐酉吓得噗通往地上一跪，顿了顿看到唐蓦好歹平息了些，这又继续道：“堡主说，您身中奇毒虽不危及性命，却好似伤了声带。斩刃堂的事暂且由唐劲担下了。您只管仔细将养着身体，不然您再出什么差池，堡主无脸向大长老交代。”说完，他壮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唐蓦。
　　床榻上的人犹如朽木死灰般，躺在那里。唐酉心慌，担心他再出什么事儿，只得小心叫了声：“蓦少爷…”
　　唐蓦不应声，只是紧闭着双眼，过了半响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
　　唐酉张了张嘴，却不敢再说什么，手脚利索的收拾了地上的碎片，悄悄出了屋子带上门。恰巧看见唐柒提药篮子由远走近。
　　唐柒见他苦着张脸快走了两步，道：“师叔还没醒？”
　　“会柒公子的话，少爷醒是醒了…但…”接下去的话不用说，唐柒也是明白的了。
　　“你先去吧，我进去给师叔送药。”
　　唐酉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唐柒见他走远了，这才敲了敲门，“师叔，我是阿柒。”说罢等了片刻才推门而入。
　　唐蓦恹恹地躺在床上，直到唐柒走进了都没睁眼。
　　“师叔，该吃药了。”唐柒在他床边坐下，“师叔…”他本也是个木讷不会说话的，此时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才好。世人都道双生子心灵相通，恐怕师叔现在上的不只是身上，却是心上那道坎过不去。
　　半响，唐蓦突然睁开眼。唐柒见他睁眼了，赶紧想拿出药碗让他服药。
　　唐蓦却一把握住他手腕，拉到了面前在他掌心中写到：【师父可是出关了？】
　　唐柒老实道：“大长老并未出关。”
　　【这药可是你亲手准备的？】
　　此话一出，唐柒神色一凛，点了点头但又想到什么似的，拉过唐蓦的手写到【中途唐槐把我叫走说了点关于任务的事儿。】
　　唐蓦冷笑了一下，又在他手上写道：【前些时日的药是谁准备的？】
　　【唐酉。】说完，唐柒一愣，“师叔…？”
　　唐蓦摇了摇头，示意他把书架子上那盆碧幽草端过来。
　　唐柒会意，将那盆草端了过来，又将药篮里的药到了些许进去。
　　等了片刻，那盆药草倒是无甚大变化，只是叶尖有些微微发黄，不仔细看到难以发现。
　　这下，唐柒的脸变得有些严肃。
　　让唐柒把那盆碧幽草放回原处，唐蓦抬手就将一旁的药碗砸了。
　　这下唐柒倒是有点懵，却听到门口立刻就传来唐酉的声音，“蓦少爷，柒公子可是发生了什么？”
　　唐柒见唐蓦一脸倦意的闭上眼，替他掖了掖被角，凑到他耳边道：“师叔，往后煎药这事儿，阿柒一定亲自去做，你且安心。”说吧，这才出去开门道：“师叔把药碗砸了，你进去收拾收拾，我再去煎一碗。”
　　“哎，小的知道了。”唐酉喃喃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进了屋子。
　　又过了两日，见唐蓦虽然醒了，却一直恹恹躺在床上不见好转，唐傲天便亲自来了这一方院落。
　　多少双眼睛正盯着呢，这唐蓦虽然年纪小，但正要算起辈分来却是大大的有来头了。
　　当年唐怀义娶了内堡斩刃堂堂主的大女儿唐翎，两人恩爱异常。
　　奈何天妒良缘，唐翎三十五岁时突然暴毙，唐怀义悲痛异常。之后也未曾再娶，只一心扑在了儿子唐瑾瑜身上。
　　结果，天不遂人愿，枫华谷一战他又痛失爱子。
　　此一战役，除了他斩刃堂主也痛失另一爱女唐羽和贤婿唐之放。加之斩刃堂主本就身受重伤，这下一病不起，不久就撒手人寰。
　　这下留下襁褓中的唐蓦唐然两兄弟，先是没了双亲之后连唯一的依仗外公也没了。
　　正不知如何处理这两兄弟的时候，唐怀义将两人过继了去当做关门弟子，亲自悉心教养。真要算起来，本就是姻亲，也无可厚非。
　　这子也是乖巧的，唐怀义原本不欲他二人插手堡内的事情，只想留在身边伴老。结果唐老太太一句，“原本只你这一脉也就算了，他二人的外公却也曾是大名鼎鼎的斩刃堂主唐呈，此二子也非池中之物，将来总要挑一人继承斩刃堂的。”
　　唐家堡内堡派系十分错综复杂，除却堡主及四大长老各自的势力，内堡暗地里又有两堂三派之说。两堂指斩刃堂和渝风堂，三派则是指鸠派、劲派及械派。互相牵制，各司其职。两堂三派皆是嫡亲世袭，原本不出意外，也是从唐蓦唐然这两兄弟中挑一个继承堂主之位的。
　　这两兄弟本也争气，天赋能力都是万里挑一好。不到束发之年，便凭本事拿回了斩刃堂。
　　唐怀义又是高兴又是无奈；喜得是这二子如此争气，忧的是内堡派系错综复杂，稍有不慎便是性命之忧。但转念一想，现下有自己护着他们，再不济等他百年之后，这力堂也该有人继承。到时再想个法子，将这两兄弟从内堡的关系中抽出来，一时间倒也就随他们去了。
　　若是唐怀义知道不等他百年，这兄弟二人就一死一伤。伤的那人还被人惦记着性命，真不知要发多大的火了。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且说唐傲天到的时候唐蓦刚吃了药睡下。唐酉见到堡主亲自来了，正要叫醒自家主子。唐傲天抬手阻止他的动作，皱眉轻声道：“怎么药吃了这么些时日了都不见好？”
　　“回堡主的话，大夫说蓦少爷是心结难解。所以即便是吃了药，效果也不见大好。”
　　唐傲天侧头看了他一眼。到底是上位者，这一眼便让唐酉浑身发冷，腿肚子一打摆就“噗通”跪了下来，“小的说的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堡主。”
　　“属不属实，你自己心里清楚。做奴才的，最好认清谁才是真正的主人才是。”唐傲天说着又笑了笑，“好好伺候着蓦儿，若再出什么差池，想来大伯出关之时，也没那么容易放过你。”
　　“是，小的多谢堡主教诲。”唐酉哆哆嗦嗦的叩了头。
　　等唐傲天走了有半刻钟了，唐酉这才恍惚的从地上爬起来。想来自己真是糊涂地鬼迷心窍了...
　　结果，第二日还是出了事。
　　唐酉照常日进屋里服侍唐蓦洗漱。哪只推门进去室内空空如也，床铺早就整理妥当，却不知唐蓦去了哪儿。顿时心下大惊，赶紧去禀报了唐傲天。
　　此事不知怎么传到了唐老太太耳朵里，早就不管事的老夫人当日就将唐傲天请去。
　　两人闭门谈了半日，等唐傲天出来，立刻下令派出渝风堂三轻十八骑，务必要将人在唐怀义出关前毫发无伤地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