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重》狐簌

10、【十】前尘

　　荻泠醒来时，外面暖光融融。

　　稚南正端着药坐在她身旁，见她醒来，忙道：“我还琢磨着怎么喂你药呢，既然醒了就给我好好喝了。”

　　荻泠木然接过药碗，“我之前梦到我的孩子没有了，这个梦真是吓死我了。”稚南欲言又止，荻泠低下头，看到平坦的肚子，低低呢喃道：“原来是真的。”她反复念着，原来是真的，原来是真的呀，心里哀恸犹如大风刮起，连绵不绝，蔓延了四肢百骸。

　　“我记得我说过要是花清酒害死我的孩子，我就要她不得好死，呵呵。”荻泠说到这里，顿觉喉头腥甜，硬生生咳出一口血来，“可这是尊上一手打掉的。”

　　稚南听了，狠狠皱眉，“别提他，花清酒现在还在他身边，被他好吃好喝供着，还说什么伤没好，你的伤才更重，睡了三个月才醒，这个混账居然就出现过两三次。”

　　“是吗，稚南，不要再提了，我同尊上没有缘分，同孩子也没有缘分。”

　　“缘分是要抢的，没有缘分也可以抢出缘分！”稚南恨铁不成钢道：“你也该像花清酒那样抢呀！”

　　荻泠垂下眼，“花清酒抢回来是理所当然，不是吗？”

　　“你！”

　　荻泠伸出手要摸肚子的手一滞，“稚南你若是我，会愿意抢一个心里没有自己半分位置的人吗？况且，我的心向来很大的，我希望我喜欢的人满心满眼都是我，我希望我喜欢的人不那么牵挂前事，只对我好就行了，像我父亲对母亲那样，稚南，你看，我对尊上是不是太过奢望了？”

　　稚南恨恨道：“好吧好吧，松手就松手，烦死了，你说的根本就是别人吧！不管你了。”她就摔门而去了。

　　“我想要的人呀，根本不是尊上这样的，我想要一个一心一意待我的，一心一意信任我的，一心一意爱我的，”荻泠说着说就笑了，“我真的很难过的，可这些我一个人知道就够了。”她倚在床头，缓缓阖上眼，开始哼起自己时常为腹中孩子哼的歌谣，不知不觉脸上一片冰凉。

　　……

　　在花清酒离开魔族后，荻泠被稚南带去太阿让陌连桑给荻泠看伤。时常一去就是大半年。

　　百年后，神魔两界终于开战，荻泠同稚南各领人马守在南荒御敌，当获悉聂重琉被围困在章尾山时，荻泠让稚南留在南荒，自己把手下分成四路，包抄进入章尾山，入山后也是血拼了十日十夜才得以见到聂重琉。

　　聂重琉带着余众躲在山洞，突然看到荻泠便是一惊，“你怎么来了。”

　　荻泠没有应答，只是熟练的从袖中掏出地图，摊开道：“尊上，属下找到两条小道，我等可沿这两条小道出山。”她指着其中一条道：“属下将走这条小道，带着七成军力从这里南下，而尊上就同余下从这里北下，北下处直通昆仑山脚，相信尊上可以平安回到南荒。”

　　荻泠一丝不苟的说着，聂重琉一晃神看着她冷艳的侧脸和长长的睫毛，道：“南下直通何处？”

　　荻泠道：“神界蓬莱。”蓬莱处，自洪荒以来神仙之地，便是神仙就占了四海八荒的大多数，若荻泠通向那里便是找死，聂重琉心头一紧，荻泠又道：“若是毫无阻碍便直到蓬莱，可一路神兵阻挠，属下倒是能停在南荒边境二月岭。”

　　她伸出手指着二月岭处，“此处是魔尊的五行八卦之阵，神族在这里葬身不下少数，属下若是神族，定会以为尊上走的这条直逼南荒之路，而不会走离南荒千里的昆仑。”荻泠说到这里，“而昆仑下，会有人来接应尊上。”

　　荻泠话尽于此，她收起地图，递给聂重琉。

　　聂重琉却是愣着，迟迟不接。他也知道，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旁的法子，可他心里却突然生出怨恨，他不可能问出你肯跟我一道走昆仑这样的傻话，他什么都不能做，荻泠冷声道：“尊上。”
　　聂重琉回过神来。他便吩咐下去，沉默了良久才道：“待你回南荒，我娶……”

　　外间突然一阵喧哗，听得出是兵刃交接声，荻泠起身向外走去，“尊上，属下就先行一步了，望尊上一路平安。”她便纵身一跃跃出山洞。聂重琉还没来得及叫她的名字，她就带着那七成人马离开了。

　　朔风刮来，就在那一瞬刮得他心口发痛。

　　纵然这一切已规划好了，聂重琉北下到昆仑也是耗尽心力，当稚南来接应他时，他从稚南口中得知，荻泠已经被神族抓住，他听得心慌意乱，他整顿坐下百魔，打算救回荻泠时，稚南突然在他身旁道：“尊上是爱上荻泠了？”

　　他动作一顿。

　　稚南道：“荻泠想要个只待她一人好的人，始终信任她的人，尊上你做不到，况且荻泠已对尊上断情，稚南恳请尊上在救出荻泠后莫要纠缠，荻泠对尊上只有属下的忠诚了。”

　　他闻言苦涩道：“我害了她肚中的孩子，我就该还她一条命，我没有爱上她，只是欠她的一定要还而已。”

　　稚南道：“多谢尊上。”

　　聂重琉在要救出荻泠的那晚喝了一坛又一坛的酒，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便是就荻泠也是稚南同其他殿主一手操办的，他没有出半分力气。他那时在梦中梦到自己抱着流产的荻泠，心里怕得要命，他守在她的床榻看着稚南提前在太阿请来的陌连桑为她把脉看病，看着她的脸一点一点消瘦下去，向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笼着哀愁，心里发憷，可自那以后稚南不再让他再守在荻泠床榻，只道：“尊上有未婚妻子花清酒，守在荻泠这里成何体统。”

　　他知道稚南对自己的戒备，只得离开。

　　纵然他偷偷来看，都被稚南防得死死的，他就是在听说荻泠醒来的那天，想看看她，都只能在紧闭的窗外徘徊，因为稚南同陌连桑正守在门外，虽说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目光却是落在司荒殿周围的。

　　他那时时常会想自己怎么会爱上荻泠呢？

　　他也不明白。

　　或许那时他只是愧疚，他太过容易伤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