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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失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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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好几天,荻泠都在做同一个梦,梦里荻花依旧,她扶着腰同稚南散步,这是她怀孕的第八十五个年头,期间她没有再在聂重琉身边出现。
稚南道:“我刚刚琢磨了个问题,发现你怀孕的时间有些长,一般不都是怀一个甲子,你怀了八十五年怎么都还没有动静?”
荻泠极自然道:“大抵是我是魔族而尊上带了神格的缘故,怀孕的时间就略长了些。”
稚南若有所思道:“可至今你的胎儿都没有胎动的现象,荻泠,你是还要怀两百年吗?”
荻泠扶着腰的手微微攥紧,“我都等得的。”她说这话时,带着少有的忧愁,稚南也沉默了会儿,知道问了不该问的,“哎,我就随便问问随便想想,烦死了,孕妇都是这样脆弱吗,一句话的功夫就这样了。”
“我怎么了。”荻泠道:“你要是忙就不用陪着我了,今日神魔两界有点动乱,你还是去处理你那儿的事吧。”
稚南也不打算多留了,丢下一句你好好养胎就先走了。
这个时候神魔两界已不复昔日宁静,边境之处都有骚乱,荻泠知道这样宁静的日子快要结束了。神魔之间必有一战,可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撑到活着生下这个孩子的那天。
她低下头,看着鼓起的小腹,想起陌连桑近日说的,他正在帮她找一味上古神草,找到后就能让她肚中的活死胎能真正呼吸,哭闹,说话,长大。
是的,她养了八十五年的这个孩子其实是一个活死胎,能够像胎儿一样生根于母腹中,却不能长大,不能呼吸,甚至不能活下来,迟早都会死在她的腹中,她求太阿陌连桑,他用奇术护住她腹中那一丝生气,就将整个胎儿封印在她腹中,让她用母体来养护它。
这是她整整养了八十五个年头。
她同聂重琉的孩子呀。
荻泠小心的把手搭在腹上,脸上带着为人母才有的温柔慈祥,她突然听到衣料悉悉索索的声音,她抬起头,看到静静站在自己面前的,发鬓凌乱的满脸泪水的花清酒。
“又见面了。”荻泠说。
花清酒不可抑制的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她笑罢,才将将停下,恨声道:“怀了八十五年,你同重琉那一夜春风一度,你们珠胎暗结,是不是!”
荻泠冷冷望着已经几近癫狂的花清酒,“我说不是,说是,你都有答案了。”
花清酒心中那点微茫的希望碎得干干净净,她身子一颤,双目赤红,荻泠下意识的起身后退,在手中捏诀,要祭出剑。
果不其然,花清酒一扬广袖,四处荻花化作飞针,针针逼向荻泠,荻泠本因护养孩子闲养了八十五年,鲜少练手,这样手中就生疏了许多,仅挡下大半攻击,还是被伤了不少,可花清酒因遭拒,早已伤心欲绝,可荻泠这一遭更是让她怒火中烧,都是她那夜造成的,就更恨荻泠,恨不得把荻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荻泠因要护住胎儿吃了几场施展不开之苦,兼之花清酒手下招招致命,招招直逼她腹中,荻泠只有转身就逃,偏偏这一转身,花清酒抓住空隙,五指成爪扣住荻泠右臂,抓出五条血痕,荻泠也顾不得手上的痛楚,咬牙便逃往潋华宫,这时候她还带着极大的期待,她以为聂重琉会看在孩子的面上护住自己和孩子。
却是真的忘了聂重琉说过以后都不会见她的话。男人心狠起来远比女子更容易。
花清酒见荻泠逃向潋华宫的方向,心里也明白,更是紧追不舍,荻泠带着伤还没跑多远就被花清酒扯住头发狠狠的一拽摔在了地上,荻泠抱住肚子,花清酒扯着她的头发,半蹲在她面前,右手抓住荻泠的右手,狠狠一拧,荻泠尚未呼痛,手上就没有知觉了软软的垂下了。
“你以为你可以逃到哪里去?”
花清酒这么说着,手上掐着荻泠的脖子,荻泠恨恨直视她,花清酒笑着手下用力,荻泠脸涨得通红,只听噗的一声,那把属于荻泠的剑突然穿过花清酒的小腹,有灵性般悬在花清酒的颈上,寒芒逼人。
花清酒因剧痛而面色发白,她的白裙子被染得通红,她按着的荻泠突然左手用力把她狠狠按在地上,鲜血顺着荻泠的右手滴在花清酒的面上,“花清酒,知道什么是血债血偿吗?”
此时是荻泠占着上风,花清酒在她手下挣扎,荻泠冷冷道:“便是春风一度也是我的事,你还后悔不是你同尊上结那露水姻缘?”荻泠左手一巴掌扇在花清酒脸上,“你可知我愿意吗?”她说这话时却是十足的怨恨,“难道我愿意吗,花清酒?”荻泠又是一巴掌扇在花清酒脸上,“说来依着神界的传统,我该是尊上的妻子的对吧,我们可是有过肌肤之亲的,我还怀了他的孩子。”
花清酒听到这番话,又因双颊又痛又红,哭了起来,好不凄惨。
荻泠本来扬起的手一顿,她停住手,眼泪也突然下来了,“若是没有那桩事我同尊上还有可能,可是已经有了那桩事,尊上再也不让我近身,再也不要见我,花清酒,比起你来我才是该哭的,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我恨不得杀了你。”
荻泠说完这话喘了口气,正要起身,花清酒突然瑟缩着哭出声,“重琉哥哥,重琉哥哥。”荻泠顺着花清酒的目光往身后望去,那个清风朗月般的墨发男子站在月桂树下,温润的眉眼里蕴着寒意,如冰棱刺穿了荻泠的心。
荻泠那一刻却是忘了一切嘲讽笑道:“尊上来得真是及时。”
“来人,把司荒殿殿主重荻泠押入九曲牢。”聂重琉说罢抱起地上的花清酒,温柔的问,“哪里痛,清酒。”花清酒什么也没有说,头埋在他胸口,全身颤抖,荻泠在被拖走时,回眸一看,恰恰花清酒也抬头看过来,眼神疯狂而绝望。
荻泠知道她大抵是完了。
……
荻泠在丢入九曲牢的那个晚上,聂重琉还是来了。
那时荻泠正靠在牢门,因着肚子微微发痛,正一下又一下的抚着肚子,哼着安心静气的歌谣,聂重琉走到她面前时,她刚刚哼完一首,听到脚步声,她睁开眼,“尊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带着七分嘲讽,聂重琉不知道荻泠在嘲笑什么,却是心下一颤。
“你把清酒伤得体无完肤……”聂重琉刚说到这里,荻泠就闭上眼,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的目光在荻泠的肚子上一顿。
“是的,属下还想亲手杀了她。”
“你同她无怨无仇,怎么要杀了她。”
荻泠突然就冷冷笑道:“那我同她无怨无仇,她怎么想要杀了我?”觉得肚中剧痛,她将脸偏向里面,“尊上来这里可是同荻泠说花清酒已经死了的消息?若不是,属下真是会很失望的。”
聂重琉冷哼一声,“那真是让你失望了。”他的目光不自觉的又停在了荻泠圆滚滚的肚子上。
荻泠没有说话。
聂重琉又道:“清酒刚刚睡过去说了些梦话,她说八十五年前那晚本该是她的,却成了你,……”
荻泠冷声道:“尊上真是信花清酒,若她是故意装睡说的呢,她这么有心计,尊上当真看不出?至于后面的话,她是不是在梦中哭着说,重琉哥哥,那个女人不可以有你的孩子。”
聂重琉沉默。
荻泠突然睁眼,认真的看着牢外的聂重琉,一字一顿道:“这个孩子我怀了八十五年,你若要我打掉,聂重琉,我就会叫花清酒一辈子知道什么叫悔不当初,我受过的,我都要她慢慢的体会,我会要她跪在我面前,不得好死。”
荻泠的话说得狠戾,聂重琉心内一惊,他从不知道荻泠原来是这样心狠,他对她的印象仅仅停留在她的沉默冷淡上,仅仅停留在那一夜后她的隐忍沉默。可如今,她却把这些生生剥下露出她本来就有的毒牙。
聂重琉下意识的挥袖,早已没有多少力气的荻泠却像风中浮萍无根而起,轻飘飘的撞在牢中墙上。
聂重琉慌忙道:“荻泠,你……”
荻泠扶着墙,另一只手捂着血流得汩汩的肚子,黑裙上大血蔓延,犹如血湖。
她抬起手,手上满是黏稠,“我明明都已经感觉到了你的到来,可你这么快就等不及要离开我了吗?你怎么可以这样无赖呢,我明明……明明等了你这么久。”她说完这话眼前就是一黑。
在倒地之前她仿佛听到谁焦急的呼喊声,仿佛感觉到暖得烫心的温度,可这些怎么会比失去更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