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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茴香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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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听见这么多,”娄全哭道:“我当时实在不敢再听了,又唯恐被发现,就赶紧跑了。谁知道还是被喊来去埋郑……埋您……”
“瞪大你的狗眼看看小爷是谁!”周明骂道,撩开头发一张血盆大口冲娄全呲牙咧嘴。
那小厮一点声响都没发出来,眼睛一翻白便昏了过去。
周明从半开的窗户里窜出来,正巧扑到纪千山身上。
纪千山这厢憋了好一会,拍拍周明的肩膀忍笑道:“这个郑萍萍倒不像个男人,更像个阉人。”
周明作势要打他,纪千山一把揽住少年,使力按着他的胳膊,轻车熟路地转移话题:“荀老爷早就发现了郑萍萍和荀立轩的事,甚至态度还似乎是默许了此事,因此我之前所说,是遭背叛、怒而杀人的说法就不通了。”
陆淮然道:“按那小厮的说法,荀孝良应是听到郑萍萍说的荀立轩是仆人的儿子之后,才起了杀心。”
“郑萍萍知道了一个秘密。”周明道,“是这个秘密要了她的命。”
纪千山皱起眉,道:“可是,荀老爷为什么要替仆人养儿子?”
“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讲过的话吗?”陆淮然问他。
“狸猫换太子?”纪千山只片刻就想通了其中关窍。
“若荀贵还在府内,荀立轩就不一定了。”纪千山道:“当时送老管家棺椁回乡的人不是荀贵,而是荀立轩!”
周明好奇道:“如此说来,是有几分道理,可为何荀老爷要将自己的儿子和管家的儿子调换过来?”
纪千山摇头。陆淮然说道:“唯避祸耳。”
“当初荀孝良请我来,是因为受到了威胁,想请个心安罢了。但具体缘由,他又支支吾吾,不肯明说。”陆淮然低头沉吟片刻,又说道:“那天在老管家的房间里竟有雾山阵图现世,因此这荀家定然与十五年前的雾山一事难脱干系。”
纪千山没想到陆淮然突然提到了雾山,他感觉到旁边的周明浑身都紧张起来。
“也许是飞来横祸。”周明低声道:“也许是罪有应得呢……”
陆淮然看向周明,片刻后点点头:“正是如此。”
周明见陆淮然看自己,才想起这满脸黑啊红啊的,有些不好意思,便匆匆告辞,先回客栈去了。
纪千山看着那道鹅黄色的身影渐远了,便问道:“荀贵换了荀立轩,难道不知道自己是来替死的?”
“他也许知道危险,却不知凡事牵扯上雾山,便难逃一死。”陆淮然道。
“陆大侠,依你说,老管家知不知道其中秘密?”纪千山好奇道。
陆淮然没有说话,他心下已有猜测,只是尚未得以验证。
荀福亦是死于知情。
……
荀立轩在喝闷酒。
酒是杏花村的汾酒,配了一碟儿绍兴的茴香豆。
酒味香绵醇厚,豆子清鲜酥软,都是一等一的风流好物,正合对月吟诗以自娱,或佳人在侧以相欢。
荀立轩靠坐在栏杆上,一轮满月清辉泄地。他既无人相欢,也无心自娱,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后来索性直接对着酒壶灌起来。
他觉得眼睛有些模糊,隐约又听到荀福在骂他。
他想起那日荀老爷有事外出,他与郑萍萍便约在花园小亭见面。他先去,便遣散了侍奉的下人,郑萍萍一刻后姗姗来迟,二人在小亭中正说些体己话,讲着讲着便情不自禁。
郑萍萍到底小心,怕人瞧见,没允他更多的,就只在石桌子底下牵了回手。没想到就被老管家荀福看到了。
荀福候在花园外头,等郑萍萍走了,便把那假扮荀立轩的儿子荀贵叫到一边,劈头给了一巴掌。
老头做了一辈子的忠仆,知道儿子做了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气得浑身哆嗦:“逆子!老爷的女人也是你碰得的?”
荀贵还记恨他愚忠,为了主子甘心将自己送入险境,便大着胆子回了几句嘴,两人不欢而散,谁知当晚就传来老管家意外死亡的消息。
荀贵顶着荀立轩的身份,只匆匆见了父亲最后一眼,连摔丧驾灵都不能。
酒液突然难以入喉,来不及咽下便顺着嘴角流出来。
荀立轩,或者说是荀贵,迟钝地感到下巴上滴落的水渍。他伸手抹了把脸,手指迟疑地停在下颌骨处摸索。
那里的皮肤十分光滑。
荀贵的眼里露出恐惧的光,他有些疯狂地拼命搓着那一处的脸皮,直到发红变肿也不肯停下。他大步冲到湖边,对着月光照向湖面,看到一张涕泗横流的脸。
一张属于荀立轩的脸。
……
陆淮然与纪千山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
“不好啦!来人呐!大公子跳湖啦!”
陆淮然静静地听着那边又是呼救,又是跟着跳湖的喧哗人声,对纪千山道:“周明也许有事瞒着你。”
“正如陆大侠所说的,”纪千山不知道陆淮然何出此言,但他对种挑唆朋友关系的言行十分不齿,便回嘴嘲讽道:“谁还没有个秘密不是?”
陆淮然知道自己是交浅言深了。
他虽未见过周明几次,却有那么一瞬间,直觉这个周家的小少爷也许是个十分危险的人物。
纪千山既然十分自信,陆淮然也懒得多管这闲事。
“荀府连出大事,明日荀孝良大概就要请我出府了。”
陆淮然留下一句,便想要回房,转身刚走了一步,却被纪千山接下来的话拦住了。
“那又有什么关系,这宅子的院墙,对我们、对陆大侠来说,难道不是和大门一样好走。” 纪千山道:“荀孝良不过寻常商贾,就算家业大些,想要请动你来做保镖,也难了些吧?难道名满江湖的陆大侠也缺钱不成?”
陆淮然没说话。
“只可惜荀孝良疑神疑鬼,总觉得有人要害他,这几日却只见他残害别人了。”纪千山又道:“我知道你是为雾山的事而来,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当年的知情人、受害者,亦或是……参与者?”
陆淮然终于回身看向他,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
“怕要教你失望了。”他冷笑道。
“江湖恩怨何曾与我有关?我只是一个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