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个呛姑娘》丰色雨

2、梦回大明安乐堂

　　不管人间的悲欢离合，太阳依旧照样升起。清晨的阳光照在脸上，张心心也跟着灿烂起来。她从小就心大，用张妈妈的话来讲，别人家的女孩都是泉水叮咚，而她的女儿，身体里徜徉着的是整整一条黄河，不仅浑，而且黄。张心心勉强睁开眼睛，挣扎着站起身来，深深呼吸几口新鲜空气，马上又嘚瑟起来，昨天明明哭成狗，今天马上满血复活，简直是天赋异禀。来来回回走了两步，感觉全身上下零部件运行都挺正常，虽然小胳膊小腿，但有一种迷之新鲜感，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作为一名非专业的穿越人士，和专业的文科女生，张心心很想规划一下自己的人生大计，到底是上天揽月还是下海捉鳖，到底是造福苍生还是祸国殃民？没等她对自己的未来做出浪漫幻想，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残酷地摆在了她的面前，摸摸自己比脑袋还空的肚子，张心心只好羞愧地承认，饿了。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她不明不白地来到这里，除去刚开始的害怕彷徨之外，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打了鸡血的沸腾状态，两眼冒星星，耳朵嗡嗡响，整个一精神亢奋。一会儿追忆往昔，一会儿畅想未来，忆苦思甜地忘乎所以。要不是咕咕叫的肚子提出抗议，张心心几乎忘记了自己现在的肉体凡胎，并且，还是浓缩版的。
　　家徒四壁，环堵萧然，这风雨飘摇的屋子里就她一个喘气的活物。张心心怕黑怕死，能死乞白咧地安全苟且在这里，绝对不会大义凛然地走出去冒险。但是，饥饿的感觉来得是如此的排山倒海，叫人抓耳挠腮，防不胜防。张心心自嘲地想，这绝对是报应啊，谁叫自己上辈子减肥减得丧心病狂，得，这辈子好了，说不定去阴曹地府报到的时候，还是前胸贴后背的饿死鬼一只啊。
　　张心心一直是个无可救药的乐观主义者，一边饥寒交迫着，一边气若游丝地给自己打气：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饿其体肤、、、、、、重要的事情还没有说完三遍，有人轻轻掀帘进来，看到张心心披头散发，念念有词，脸上的惊讶足够经起一滩鸥鹭。
　　张心心毕竟不是天真烂漫的无知少女，她的内心，堪比千年巫婆。她准确的抓住了来人活见鬼的表情，却猜不透其中的含义。只见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穿着厚厚的粗布棉衣，瘦骨嶙峋。以她贫乏的历史常识，她只能断定人家不是清朝打扮，因为没有标志的花盆底，到底是哪个朝代，她实在没法判断。
　　不过小姑娘却是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伸出手摸摸她的额头，脸上的惊喜绝对不可能作伪：“阿心，你没事了，我真高兴。”一边说，一边抹眼泪。张心心从小铁石心肠，现在更是浑身上下散发着毁灭世界的光芒，只觉得小姑娘在她眼前晃动的手指，变成了五根散发着诱惑的香肠。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说：“阿心，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张心心有些羞愧，但还是理直气壮地说：“我饿了。”
　　饭菜谈不上可口，但勉强可以下咽，尤其在饥饿的人面前。张心心觉得，不用说吃的是咸菜窝头，就是一块土坷垃，她也能吃干抹净，寸草不留。肚子吃饱的感觉真好啊，连世界观都跟着改变，张心心忽然觉得自己又有了倾国倾城的信心。
　　小姑娘看到张心心惨不忍睹的吃相，又拿出绢子擦眼泪，担心地说道：“这里太冷了，等吃饱了你就跟我回去吧，反正你病也好了，躺着休息一会子也是好的。”张心心看不得她那畏畏缩缩的表情，还一副圣母光环普照大地的样子，不耐烦地摆摆手，打断她的长篇大论：“你是谁？”
　　小姑娘当场石化，半天才反应过来，喃喃地说道：“我是小莲。”张心心接下来的另一个问题更是叫小莲无法招架：“我又是谁？”小莲汹涌的眼泪喷薄而出，简直像决堤的洪水，抱住张心心像要天荒地老。张心心虽然感到自己被勒得都要窒息了，但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心软，毕竟，这是她来到这儿以后，见到的第一个大活人啊。
　　两个人经过漫长的鸡同鸭讲，几乎是在张心心密不透风的问题里，在小莲颠三倒四的叙述中，她好歹对自己的处境有了一知半解。
　　现在的朝代是大明朝，这个消息，对张心心绝对是晴天霹雳。在她的宏伟蓝图中，本来是准备拿着李白杜甫的名篇出去招摇撞骗的，现在没戏了，一朝成名的理想，比她现在的身体还渺小。在位的皇帝是宪宗，张心心挖肠搜肚，感觉自己的胆汁都快呕出来了，也不知道明朝还有这么一号皇帝。她本名就叫阿心，父母双亡，没车没房，和小莲是老乡，从小进宫，在万贵妃宫里当差，因为出了天花，病得要死要活的，所以被送到了她穿越后醒来的第一现场----安乐堂。
　　万贵妃的大名，张心心倒是略有耳闻，心想，不容易啊，终于出来个熟人。不就是那个和小皇帝谈恋爱，生生上演一出“霸道保姆上位记”的万阿姨吗？
　　安乐堂？张心心一听这名字就不吉利，哼，怪不得小莲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嘴巴大的能塞进一个鸡蛋，感情以为她必死无疑，过来替她收尸呢。
　　她心里替早逝的阿心小朋友默哀一把，为自己的鸠占鹊巢感到抱歉。想到传说中万贵妃的狠毒，和眼前阿心的悲惨，张心心不禁为自己渺茫的前途感到担忧。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以自己这点儿道行，在《甄嬛传》能活到第三集吗，张心心觉得有点儿悬。
　　小莲看她皱着眉头，一张小脸快要挤成核桃，以为她在害怕，轻轻拽拽她的袖子，试探地说道：“阿心，先洗把脸吧。”张心心如梦初醒，从思考者的造型中解放出来，颤颤巍巍地走到小莲端来的木盆边，心里还真是有点儿忐忑。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穿越后的容貌，还没等做好心理建设，两坨高原红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透过水面映入了张心心的眼帘。她凄厉地惨叫一声，勇敢如张心心同学，坚强如张心心同学，生猛如张心心同学，在三观颠覆的情形下都咬定青山不放松的一条铁骨铮铮的女汉子，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自己脸上的高原红打败，生生晕了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张心心顺理成章地搬离柴草房，和小莲暂时住在一起。她百般无奈地接受了自己脸上的不速之客，嗯，白里透红，与众不同。
　　自从在安乐堂安定下来，张心心就处于一种无所事事的状态。虽然是名义上的宫女，但其实是被人遗忘的角落，偌大的院子里，除了她和小莲，连个鬼影都见不到。张心心悲愤地想，嗯，这传说中的冷宫，确实是名不虚传啊，大白天就鬼气森森，带着股毛骨悚然的气息。但张心心是混世魔王，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不信怪力乱神，随手拿起搬砖就能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她每天唯一可做的事情就是散步，一天到晚都在外面游荡，既可熟悉环境，又能锻炼身体，一举两得。她在大学的时候，为了好玩，也练过咏春，还小有所成，比赛获了不少奖，但是在这儿，去哪儿后面都跟着一个小莲，比安乐堂里传说中的鬼还如影随形，尤其是她病愈以后，更是寸步不离，她不敢想象小莲见到自己打拳的场景，只好暂时作罢。
　　她也曾梦想过自己可以回去，就像她莫名其妙来到这里一样。她是一觉睡到大明朝的，那么，是否也能用同样的方法返回呢。她曾经不止一次，把小莲支使出去，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静静的暗夜里，希望一觉醒来，就可以回到自己的课堂，自己的世界。可惜，这样的奇迹再也没有发生，每天早晨睁开眼，都可以看到小莲傻乎乎的笑脸，听到小莲用好似沦陷区的百姓见到解放军的声音说道：“阿心，你醒啦？”
　　这一天，张心心像往常一样在外面散步，小莲一直小心翼翼地跟在她的后面，亦步亦趋。这个漫长的冬天快要过去，可是张心心内心的冰雪，还是万年不化。天气出奇的温暖，太阳刚下山，石头还是温的，微风吹在脸上，分外舒服。
　　张心心半仰着脸，看着头顶的蓝天。这45度仰望天空的姿势，在她原来的世界里，即使彪悍如张心心，也是万万不敢轻易尝试的。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她确实觉得自己充满了明媚的忧伤，唉，反正在这儿也没有人吐槽，她可以放心大胆的做一切文艺女青年想做的事情，而不会辜负自己文科女生的名声。
　　天色渐黑，蓝色开始转暗，但仍然晶莹剔透，看上去是那么低，好像一伸手就能碰到它。张心心知道，夜幕真正降临以后，会有满天繁星，一颗颗闪烁着宝石般的亮光，镶嵌在天鹅绒似的天幕上，晶光灿烂得叫人发指。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星星，一个个争先恐后地闪耀着光芒，天空都显得有些拥挤，无处安放似的。就在那一刻，她知道，自己确实是在古代了，而不仅仅是一场梦魇。在她生活的都市里，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纯粹的星空了。不过，这样的小资情调实在和张心心气场不和，回到住处的时候，看到那豆丁大的菜油灯发出苟延残喘的光芒，好像临终的病人在垂死挣扎，又看到自己那张堪比小龙女练功时用的“寒冰床”，她忍不住仰天长叹：天要亡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