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个呛姑娘》丰色雨

3、相依为命好姐妹

　　张心心本来对“冷宫”生活充满了夸张的想象，但当赤裸裸的现实呈现在她的面前，还是突破了她的心理预期，衣食住行，样样都在挑战她的底线。安乐堂这个名字，不知是哪个缺心眼的想出来的，既不平安，更不喜乐，相反，它潦草又荒凉，从头到尾都保持了一种破败的极简主义风格，简陋到张心心都替它感到寒碜。看着小莲一幅天经地义的表情，四岁的张心心忍不住扶额叹息：幸好现在年纪小，我是风儿你是傻啊。
　　麻布的大花棉袄穿上身，那耀眼的花色，粗糙的材质，硬生生将张心心由前世的极具小资情调的文艺女青年，变成了淳朴的东北大妞。手脚都冻得肿肿的，像蒸烂的紫薯，天寒地冻的时候反倒还好，最多没有知觉。最怕天气转暖，好似有千万只虫子在啃噬，稍微用力抓挠一下，立刻皮开肉绽，血肉外翻，惨不忍睹。至于吃的，两个人每到饭点，经常是大眼瞪小眼，互相比赛咽口水。张心心现在才明白，她穿越后吃的第一顿饭，竟然是人间美味。当张心心看到小莲用满是冻疮的双手，将仅有的一块豆面饼留给自己的时候，她残存不多的那点儿良知告诉她：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啊。
　　张心心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为人处世的水平非常不稳定，“遇强不弱，遇弱不强”，十分叫人摸不着头脑。碰上张妈妈那般彪悍的，两人也能恶战三百个回合；对上小莲这般低眉顺眼的，她也就糊里糊涂地顺水推舟了。
　　生活艰辛，那就咬碎牙龈坚持。穿得差，能遮体保暖就行，反正在这儿捯饬得再美也没人欣赏，媚眼做给瞎子看；吃不好，甚至偶尔还会饿肚子，张心心就权当减肥了，谁叫安乐堂的饭菜供应不及时，不是剩的就是馊的，但只要还有口吃的，张心心已经别无所求。
　　朱门是否酒肉臭张心心不知道，但只要她还没有沦落成冻死骨，已经心怀感恩。何况，投机主义者张心心经过无数个失眠的夜晚，最后悲哀的发现，在这个王朝盛世，她除去在这偌大的紫禁城里混吃等死，好像也没有别的出路可言。明朝戒律森严，理学盛行，单身女子流落在外，只能是死路一条。想要在广阔天地里大有作为，还不如想想在哪里能挖到野菜填饱肚子更实际。思前想后，她还是觉得自己这份“冷宫宫女”的职业最有前途。
　　天气开始转热，张心心惊讶的发现，她和小莲的饭菜里，竟然出现了不可思议的荤菜。运气好的时候，会在饭里发现一整只的苍蝇。像张心心这种打个盹都能穿越的，典型点儿背的，就总会在饭里发现半只苍蝇，或者几条苍蝇腿。剩下的器官去哪了，张心心往往用一天的时间来思索，结果总会叫她汗毛倒竖。
　　张心心作为一个有志青年，不，现在应该称之为有志儿童，为了能更快地融入这个世界，一直在孜孜不倦地看书。安乐堂虽然是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些失宠的妃子还有有些家底的，据说还有一位被废的皇后就住在隔壁的西苑，叫小莲帮忙找几本书还是没有问题的。
　　因为自己的文科功底，唐诗宋词自然不再话下，凭借着记忆还能认出不少。而其他正经的古书，全是繁体字不说，连标点符号都不标注，她实在是望而生畏。想想自己在现代好歹也是苦读十几年，可到了这里，变成了半文盲。除了看书，张心心偶尔也练练字，否则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打发这漫漫时光，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做“低头族”多年，离了手机的寂寞简直如附骨之疽，无处可逃。
　　她的毛笔字其实很有功力，毕竟从小被老妈逼着学习，练了很多年，是如假包换的童子功。古人识字的不多，能把字写得像模像样的就更少。而且在古代练字不像现代那么方便，一张张的宣纸写得乱七八糟好像不要钱似的，大部分的古人都是拿根树枝就地而写，所以张心心每天跟练醉拳似的乱写一气，已经叫小莲惊为天人。在小莲贫乏的认知里，能认字的人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根本不是她们这等凡人可以染指的。张心心的无师自通，已经叫她欣喜若狂，所以迟钝如小莲，从来都没有思考过另一个问题：阿心是怎么一夜之间就脱胎换骨能读会写了呢。而对张心心来说，如果不是太过无聊，她宁可去学做针线，好歹是一门技术，还能补贴家用是不是？
　　可是自从知道她会写字之后，小莲简直把她当成了宝贝疙瘩，别说拿针怕扎着手，就是拿跟棒槌都不舍得。小莲原先蜷缩在安乐堂这个小小的角落里，自生自灭，现在却经常出去串门，小胸脯挺得高高的，整个一狐假虎威，得意洋洋地跟其他的小宫女小太监们炫耀，她家的阿心会写字，表情狰狞，张牙舞爪。张心心由于自己不可告人的原因，基本都是躲藏在屋子里做缩头乌龟，即使这样，也免不了被参观的命运，一时成为安乐堂小有名气的人物，炙手可热。看着小莲唾沫横飞的样子，张心心不忍剥夺她仅有的一点儿乐趣，只好用手捂眼表示惨不忍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和这么一个黄毛丫头同流合污，上了同一条贼船了？

　　午后的天气还是燥热，写了不一会儿就大汗淋漓。小莲连忙打来温水，给她擦脸擦手。一边用手绞帕子一边崇拜地说道：“阿心最近这么努力，将来一定可以离开安乐堂做尚宫大人。”张心心看她眼睛一闪一闪的，心里一阵哆嗦：这可真是一个远大的理想啊，简直可以媲美自己当年发誓做“科学家”的宏愿。天可怜见的，人家本来想当妖孽的好嘛，当不了妖孽，祸水她也不介意，张心心一声叹息，谁来告诉我，尚宫是个什么玩意，现实版大长今吗？不要啊。
　　她觉得受到了致命打击，趴在桌子上，双手支住下巴，看着忙里忙外的小莲，神态不自觉地柔和下来：“这么狗血的穿越都能遇上这么好的人，确实是我的幸运。”小莲猛地听到这样的新鲜词，有点儿反应不过来，动了动嘴唇，张口想说什么，看到张心心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终于把话又咽了回去，心里却忍不住嘀咕：阿心自从病好了以后，说话可是越来越叫人听不懂了。虽然阿心年纪比她小好几岁，小莲却隐隐感觉，有时候阿心看她的眼神，甚至都带着点儿慈祥，就像安乐堂里最善良的纪姑姑看她的目光是一样的，叫她感觉到久违的温暖。
　　张心心暗暗发笑，其实小莲现在的年龄不过十多岁，搁现在就一乳臭未干的初中生，和她这个名牌学校的大学生相比，差距还是显而易见的。不过在一天天的相处中，她觉得小莲已经不是自己心中的那个只知道哭哭啼啼的傻姑娘了了，也许胸无城府、文墨不通、畏畏缩缩，、、、、、、可是她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用去费心猜度她的心思，可以直接的把自己的喜怒哀乐摆在脸上，非常的简单直白。和这样的人相处，就像自己以前和同学们在一起一样，没有什么心理负担，非常的舒服自在。
　　想到这里，张心心忽然发现一件叫她无法忍受的事情：过了一个冬天，自己依旧是一言难尽的黄毛丫头，可是小莲，却似乎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即使穿着粗布衣裳，表情五花八门，却是肌骨晶莹，眉目清明，眉心中有米粒大小的一点胭脂记，十分特别，竟然有了美人的雏形。张心心忍不住开始怀疑人生，难道小莲才是这场穿越大戏的女主，自己仅仅是出来打个酱油，注定要当炮灰？小莲现在就长成这样，长大了那还得了，得祸害多少人啊？不当主角都天理不容，如果自己硬要上位，会不会被老天爷一道闪电劈死？
　　日子一天天过，张心心开始觉得生活无比沉闷，翻来覆去就那么些事情可做，连院子里的蚂蚁都混了个脸熟。她开始怀念自己以前在学校的纸醉金迷、狐朋狗友、灯红酒绿、、、、、、
　　好不容易旁边还有一个小莲相依为命，张心心当然不会放过，她决定捡起自己已经荒废多时的专业：化妆。因为以前上学的时候也经常化淡妆，和当年她那一大包化妆工具来比，这里实在是太小儿科了。张心心在化妆的路上可是走了不少冤枉路交了不少学费，终于从最开始的“半夜出门吓死鬼”到“走在路上有回头率”，可是花费了很多心思。可惜这些到了古代成了屠龙术，成了摆设，完全没有用武之地。这次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在小莲的身上练练手，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茫然的小莲坐在缺了一条腿的凳子上，满脸的懵懂，手似乎都是多余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张心心专业地说道：“我先给你洗洗脸，做表面清洁，你不用紧张，你还是，很，很漂亮的。”叫张心心说出这样锥心的实话，真是憋出内伤。
　　小莲闭上眼睛，感觉一只凉凉的小手轻拂过自己的脸庞，张心心童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也累了，好好休息休息，等你醒过来，一切都不一样喽。”
　　张心心轻轻握住她的手，感到对方的手冰凉，手掌接触的一瞬间，小莲一阵颤栗。张心心心酸：到底是遭了多少的罪，才叫一个人能这样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呢。
　　小莲从来没有这样享受过，在那么多年暗无天日的日子中，这是第一次，如此的轻松。
　　她决心赌一赌，在人生的岔路口，是生不如死的活着，还是走向一条未知的路，小莲愿意和阿心一起试一试。
　　即使是弱女子小莲，在她的一生中，也有一次是如此的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