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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少年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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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头李言秋丢下烂摊子给唐无忆后,策马漫行于枫华谷。想起刚才毕竟用剑杀了这么多人,皱起眉提剑仔细检查,果然在剑穗上发现了一点血迹。
啧,烦。
他下马走到附近一处瀑布水潭边,打算把整条剑穗取下来好好清洗一下,刚踏上水潭边的一块石头,就闻到一丝血腥味。
李言秋虽是近几年江湖上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少不了刀林血雨的境地,但他其实极其厌恶血的气味,那些深夜梦境里不知起源的火光与嘶喊是旁人不得而知的阴影。当年几大门派联合试炼出了纰漏,李言秋迫不得已出手杀人,涣星一出即惊艳各方,但只有当时他的几位友人和师辈知道,直至试炼后又修行了好一段时间,李言秋才能勉强吃下一点荤腥。
他转身欲走,又突然似想到了什么,鬼使神差般转回来向更靠近山壁一侧探寻,隆隆的瀑布也冲不淡那浓重的血腥味——
崖壁底下团着一个小小的人影,散乱的发丝因为附近的水雾或者血迹贴在面上看不清容颜,露出的手臂上有明显的刮擦痕迹,衣物仿佛破布一般挂在身上看不出原样。李言秋抬头往上一看,望不到顶的悬崖说明了这小孩的遭遇。
李言秋怔愣了一下,蹲下来探了探孩子的鼻息。
还好,活的。他微微松了口气,也不顾那血腥和脏污,小心翼翼地把地上那一团抱进怀里。似乎是身体的移动又带来了新的疼痛,那孩子喉咙里发出一阵细细的抽气声,浑身颤抖起来。
“喂,你还醒着吗。”
沾染了血迹的睫毛剧烈颤了几下,似在回答他尚未完全失去意识。
“别睡着了,带你去找大夫。”李言秋轻轻拍了拍孩子的脸颊,不再犹豫,上马便向长安奔去。
待李言秋抱着怀里的孩子冲进长安医馆时,曲洱甚至以为是他自己身负重伤,雪白的道袍前襟上俱是血污,连面颊上都被孩子鲜血淋漓的脑袋蹭上一片红色。
李言秋还没来得及阻止,曲洱的喊叫已经惊动了后院的裴寂。
发现李言秋毫发无伤,裴寂才不着痕迹地放下手中被捏坏的一把药材,接过那孩子欲向内室走去,然而一时却拽不开他抓着李言秋衣角的手。李言秋不忍心强掰那瘦棱棱的手指,指尖运气划开了这片衣角。
曲洱出去烧水,室内只余检查孩子身体的裴寂和僵立于一边的李言秋。
裴寂终于初步处理完伤口,坐到桌前倒了水,李言秋静静望着他发丝边的一束夕阳,半晌才轻轻开口道:“这孩子是从山崖上跌下来的,我捡到他时看起来已经快不行了。现在他……如何?”
“放心,已无所大碍,现在睡下了,只是需多养一段时日……更重的坠崖之伤,寂亦是见过的。”
“那便——”
“你——”
二人同时开口,李言秋不再言语,看向裴寂。裴寂叹了口气道:“我听唐无忆说了,你刚从南屏山赶来,还没歇脚又接下了这次任务,何妨在这里住上几日?还是,你竟避我至此吗?”
“没有。此桩了结后便无事,我……住下便是。”
两日后,那坠崖的孩子终于醒过来,躺在床上神情愣愣地看着掌中攥着的衣料。
原来,那个人不是梦。
“喂小傻子,我问你,你这么看着这块破布,不会是想对小言秋以身相许吧?”曲洱把玩着绕在手指上的一条小蜈蚣,观察了一会他醒过来后的神情调笑道。
瘦骨伶仃的孩子被压在被子下面,惨白的小脸几乎埋在里面,只留了一双黑色的眼睛和几缕头发在外面。听了曲洱的话,他似乎被呛到,一下子咳嗽起来。
曲洱为他拍了拍理顺了气息,李言秋裴寂和唐无忆也进到屋里来。这孩子看到又换回一身干净
纯阳道袍的李言秋,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小言秋,这小傻子要以身相许呢!”曲洱凑上来趴到李言秋肩上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唐无忆听到立马哈哈笑了起来,转头看见旁边两人都无所反应,尴尬地止了笑,长臂一捞,把矮了一截的曲洱扯回身边塞了块糖进去。
“我不是——”躺着的小孩挣扎着想爬起来解释,裴寂托着他的肩膀把人按回了床上道:“骨头刚接好,不要随便动。”小孩看着李言秋淡淡的脸色,嘴唇嗫嚅了几下,不敢出声,只是那双眼睛仍像小狗看见主人似的粘在李言秋身上。
“听裴先生的话,好好养着,你年纪还小,没有大碍。”
“嗯!”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怎么跌在枫华谷山崖下?”
“我……”小孩想回答,但是眼睛里突然涌上来泪水,不由自主地抽噎起来,这些问题在脑海里勾起来的画面令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李言秋还是第一次遇到一个小孩在面前哭得涕泗横流,顿时有些手脚无处安放之感。
他有些手忙脚乱地掏出一块手帕给小孩擦眼泪,边擦边道:“是我唐突了,你不愿便不说……”
“不,游……游文!”孩子强忍了身体的反应说道。
但是因为脸上的伤还没好,“游”字说出来倒更像是“宇”的发音,于是曲洱插话道:“姓宇文,那你自己的名字呢?”
“游……”小孩费力地吐字。
“噢,宇文游,宇文小游!”
小孩直接晕了过去。
之后几天,李言秋才慢慢从这八岁的小孩嘴里得知,他的遭遇竟也与此前枫华谷的任务有些联系。原来那批黑衣人在来到此地之后就清理了周围的农户猎户,游文出门回家时看周围情形怪异转身就逃,奈何还是被黑衣人发现追上悬崖,最终被逼得跳了下来。那些黑衣人料想这孩子从那么高的山崖上摔下大概已经死透,也没下来仔细查看。
确实本该死透了,如果不是他运气这般的好,恰在摔下来不久就被李言秋救起,又遇到了正好在长安的裴寂。全身骨头几乎碎尽,大概也就裴寂这般的医者能救回来了。
“道长,我……今后我可以跟着你吗?”还躺在床上的游文用湿漉漉的眼睛期待地看着李言秋。
“不可以。”
小孩眼睛里又开始弥漫水雾。
“……你可以留在长安,这处我经常过来。裴大夫和曲大夫都是好人。”我要去的那些地方对你而言都太危险。
“好吧,我会在长安等道长的!”
“那些黑衣人的来历至今不明,你若愿意,可以先改个名字。”
“就按曲大夫说的吧,宇文游,嗯,是宇文游!不是宇文小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