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巫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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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如银钩，一轮弯弯，悬挂天际边，倒映水中央。夏夜的风不似白日般燥热，轻轻柔柔，拂动岸边垂柳依依，搅皱水中明月皎皎。隐隐又似有暗香浮动，是香气淡雅的栀子花，随着微风沁人心脾。一簇簇野蔷薇花开荼蘼，在昏黄的月光下，妖娆艳丽。
风，时而轻柔，时而飞扬，一片片花瓣在空中飞舞又缤缤纷纷落到河面。白的，黄的，浅粉，桃红，一瓣瓣，一片片，分外好看。小河却不平静，一双莹白似玉的小脚，圆圆似馒头，踢踢踏踏，一会儿踩得水花四溅，一会儿又踢得花瓣纷飞。淡黄色的长裙撩起，露出一截洁白粉嫩白藕似的小腿。
我舒服地趴在小公主身旁的草地上，一边懒懒地啃食这夜草，一边遥遥望着天边的月亮，怀念当初在天上的日子。
忽然水底下伸出两只手，牢牢握住小公主两只纤细的脚踝。坐在河边的小公主也不惊叫，只是咯咯娇笑，笑声像毛茸茸的小奶猫，透着几分娇柔与调皮。
一个十三四岁少年的脑袋突然从水底下冒出来，伸手抹一抹脸上的水珠，露出清秀俊朗的眉目，少年咧开嘴角，笑道：“好姑娘”话音未落，手指已挠上了她的脚心。
小公主又叫又笑，差点喘不过气来，忙得又是蹬脚又是扑水，一不小心滑下了河，红扑扑的小脸瞬间煞煞白，尖叫着双手攀上了少年的脖子，一双小脚牢牢箍住他的小腿。
少年却哈哈大笑，稳稳地将她抱回岸边，怕她适才落水着凉，将河边的外衣披在她的身上，又见她仍旧一脸又羞又恼，甚是可爱，顺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轻声细语道：“等明年琉璃再长大些了，哥哥教你游水，可好？”
朱雀城主有两位公子和一位公主，这水里冒出来的便是当日与虎相搏的玄衣少年，公子莫。与二哥公子荀相比，琉璃自小便与长兄莫更为亲近。
小公主撅嘴道：“我才不要学游泳，我要学这世上最美的舞。”
“妹妹四岁起便向宫内的这些舞姬学习，勤学苦练，依我看，妹妹的舞技，在这朱雀王宫里早已是无人能及。”公子莫一边将身上擦干，一边说道。在他眼里，这个妹妹样样都是无人能及的。
“这朱雀王宫里无人能及又如何，琉璃要学的可是世上最美的舞，就像哥哥从小立志要学这世上最厉害的剑法一般。”
小小姑娘志气可不小。说到跳舞，她的眼里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哥哥可闻郊外太常寺内有一巫女，其法术能力自不必说，更曾有人目睹其在林间舞姿，可谓：嬿婉回风态若飞，丽华翘袖玉为姿，直教山河失色，日月无光。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若是琉璃能有幸瞻仰风采，死而无憾矣。”
她眼珠子骨碌一转，笑着望着公子莫。我这小公主，只要这么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准是在动什么歪主意。
公子莫剑眉一挑，道：“妹妹不会想让我带你去寻那什么太常寺内的巫女吧。”
公子莫果然是我小主人肚皮内的蛔虫，将她那脾性摸得一清二楚。被擦中心事的琉璃，马上摆出一副乖巧伶俐的模样道：“琉璃怎会劳驾哥哥呢，哥哥文武全才，年纪轻轻已是父亲左膀右臂，父亲一日也离不开哥哥，听说前日校场练兵也将哥哥带在身边，却只让二哥闭门读书，把二哥气得要死。”
“父亲的左膀右臂又怎样，父亲最器重的永远只是荀。”公子莫面上敛了笑容，眉头纠结，轻叹道。
“可是在琉璃的心里永远只有莫啊。”她认真地看着莫，一双眼睛皎如明月。
公子莫扯了扯嘴角，终于浮出一个淡然的笑容：“琉璃想让莫怎样帮你？”
她脸上顿时绽开灿烂的笑容：“母亲每月十五必然去太庙里上香祈福，父王也会陪母亲在庙里留宿一宿。届时哥哥只需在宫门外放置一匹骏马，我悄悄打扮一番，装成哥哥的小随从混出宫去。不是神不知鬼不觉了。你说，我这个办法好不好呀？”说完，她自鸣得意地大笑起来。
公子莫哭笑不得，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我若说不行呢。”
“莫对琉璃最好啦。莫不是喜欢我给二哥的那个荷包，其实呀，偷偷告诉你，那是我让碧玉替我绣的。改明儿我亲手绣一个给莫，好不好？”
公子莫忍不住笑道：“妹妹可要说话算数，莫要耍赖皮，又让碧玉帮忙绣。”
“本公主一言既出，可是驷马难追。我们拉钩！”
小河边，一片欢声笑语，我也吃饱了肚子。虽然知道夜食不利于身体康健，但怎奈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十五这一天，公子莫虽然诸事缠身，无法亲自陪妹妹前去太常寺，却谴了身边最亲信的随从谷禾，一路护送公主。
谷禾忠心得像条狗。
他在进宫跟随公子莫之前确实活得连狗都不如。
公子莫是在集市上看到这个可怜的孩子的。一根两指粗的麻绳，一头捆缚在两只蜡黄瘦小的手腕上，另一头被牵引在一个满脸横肉，浓眉虬髯，半敞着衣襟，凸个肚子的粗鄙大汉手中。这个才十岁的孩子，手臂，胸口，大腿布满血痕，显是被鞭子抽的；有的是新伤口，滴着鲜红的血，有的是结了痂，流了脓水，又被打得绽开，黏黏糊糊一大片，看了叫人恶心。一头乱发似枯草，纠结成一团一团，将脸覆去大半，瞧不清面目，左眼眼角又青又肿，十分突兀。身上拼拼凑凑而成的几片破布早已面目全非，衣不蔽体，瘦骨嶙峋，血痕交错，触目惊心。左脚又似有疾，垂垂拖在地上，用不上力来，却还靠右脚硬生生地站着。
渐渐四周围着的人多了起来，倒也不是为着这小孩可怜，是因这壮汉口中喝卖，“只要十个铜板，谁要谁牵走。”这价竟比一头猪彘还便宜。再看这小孩模样，心下均叹，不如来世投胎做个猪彘图个一死百了还少受些苦痛。
出价这么便宜倒让人有些疑虑，不会是有些什么暗疾，买回去做不了活，还倒贴买药钱。要不就是聋子，瞎子，傻子？四下聚了些人只是看热闹，议论纷纷，倒没一个真金白银拿出来的。
大汉忙忙解释，这孩子既不瞎，也不聋，更不傻，左脚天生有些跛，家里死了老爹，老娘妹妹并他三个穷得揭不开锅，他横下心，竟自己将自己卖进妓院做龟奴，那几两卖身钱全给了老娘。到底年纪小，嘴巴馋，瞧着妓院里天天好吃好喝，前些天趁着月黑风高往厨房里偷了只鸭子吃，被发现毒打了一顿。这小孩偏偏记仇，藏了把剪子大半夜将溜进老鸨的房间将她的头发剪了个光光，气得老鸨让人往死里打。这孩子性子烈，打个半死也不开口求饶，老鸨也怕打出人命，更不想留着，拖出去多少钱买来多少钱卖掉干净。
命不好，性子又差，还是个跛子，众人纷纷摇头，买了回去怕哪天睡熟了被一刀捅死也未可知呢，这下更无人敢买。壮汉恨得对着小孩又是一顿暴揍。
公子莫看不惯这壮汉的行径，别人嫌他晦气，他偏偏要将他买下。当即扔下十个铜板。大汉见钱眼开，眉开眼笑，对着公子莫低头哈腰，一口一个：“公子”。
公子莫看也不看他一眼，招一招身边小奴，就命他将小孩手上的绳子解开，将他放了。
绳子缚得太紧，深深嵌进肉里，小奴轻易解不开，再抬头一看，公子莫已悠悠走远，他急得满头满脸大汗，恨得啐向小孩：“就是你这扫把星。”好不容易解了绳索，拔脚就去追主人。遥遥回头望去，那坡脚的小孩竟没有趁机走脱，而是一步一顿，牢牢地跟在他们后面。
从此之后，他便成了时莫的影子，时刻跟随着他。时莫给他饭吃，他听时莫的命令。他很少开口讲话，一张刀削的脸上永远面无表情，实在无趣的很。
公主一路上只得和我说话解闷。我虽然是哑巴，但开心起来会吐吐舌头，兴奋起来会甩甩尾巴，卖起萌来还会眨眨眼睛，自信比那木头人要有趣的多。
公子莫怎么受得了他。
终于到了太常寺。
我做仙娥的时候，知道神州大地每一处都有巫女，有几个确实有些法术能耐，她们修仙未达，上不了天，便做了天上神仙和地上凡人之媒，专做些祭祀或者祈雨之事。
我却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巫女翩翩起舞。
空旷的殿堂，清风鼓起一片片白色的帘幕，墙角掩映一排排秀气的翠竹。
丰盈的长发在如漂浮的海藻，灵巧的四肢如迎风的嫩芽，纤细的腰肢如柔软的波涛。红色的巫女服是一团热烈的火焰，疯狂地旋转，旋转，在殿堂内轻盈地，肆意地移动，仿佛要将整个大殿都烧着了。她毫不在意一双双窥视的目光，她半闭着眼睛，汗珠从额前滚落，她却继续跳着，旋转着，满目的红色。这团烈火似要将整个大地点燃。
我瞧得目瞪口呆：她的舞，摄人心魄。
身侧，小公主也呆呆地站着，似乎已忘了呼吸。
巫女一挥袖，莲步轻移，倏忽间，她已在琉璃面前静然而立。那是一张素净的脸，既不美也不丑，只有一双眼睛似她的舞，摄人心魄。
她微微一笑，一双手抚上了琉璃的脸：“孩子，你想学吗？”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巫女
